管事们互相碰了碰眼神。
静默。
落针可闻的静默。
宋和喻:“上茶。”
他收回了绑人的藤蔓,将这帮鹌鹑放开。
须臾,一个茶碗被哆哆嗦嗦奉到宋和喻面前。
宋和喻浅浅喝了一口,取出了话本子。
一篇话本子看完,茶水也冷掉了。
堂下围了一堆人,一声半气也没人敢吭。
“传信了吗?”宋和喻问道。
“传、传了……”鹌鹑们答。
宋和喻算算时间:“来得真慢。”
没人敢接话,只在心里直叫苦,他们也希望自家大长老赶紧来救人啊!
宋和喻站了起来:“岁寒,屋里闷着无聊,我们去后山逛逛。”
一人一狼像风一般掠过,离开了院子,众人正齐齐松了口气,风里又飘回来一道凉凉的声音:“等你们长老回来了记得给他传话,叫他知道去哪里找我。”
分堂弟子们的心情就是七上八下,等宋和喻一走,院里轰的一下就炸开了。
一群人闹哄哄。
“快快快!向宗门求救!”
“呜呜呜,无妄之灾啊!”
不仅人挨了揍,仓库还被打劫,回头宗门来稽查,还不知要怎么训斥责罚,这锅不能背啊,这锅背不动!
且不管他们怎么乱。
此时宋和喻正飞向林场深处,凛冽的冷风吹起头发和衣袖,下方的树木是此地特有的银松,树干又高又直,苍茫冷肃,运送木材的队伍蜿蜒其间,像爬行的蚂蚁一样渺小。
冷风吹不散心中的躁郁。
宋和喻停到了一处山头上,俯瞰林海。
雪狼落下来,停在宋和喻身边,一人一狼挨着,看似很近。
“岁寒,如果你有一亲近之人,将他当作知心人,以为他可以托付一生,无条件信任,到头来发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是不是很可笑?”
宋和喻望着天。
晏浮潭望着他。
沉默的气氛围拢着他们。
雪狼眼神幽暗,忍不住又凑近了一步,却发现这并不能拉进他们的距离。
天上云卷云舒,缥缈又高远。
宋和喻的心却不似这天。
不恣意,不潇洒,满腹愁闷,诸多不满。
这不满找不到出口,堵在心里使他难受。
“是哪里出了错呢?”他喃喃自语,没有想通。
晏浮潭是魔域之主,晏浮潭是一条堕魔的黑龙,晏浮潭是……
是什么?
雪狼用毛茸茸的大脑袋在他肩上拱了拱。
宋和喻没有反应。
他眼神失焦,落在虚空处,脸上再一次浮现似有若无的魔纹。
这是……
魔化?
晏浮潭眸光一闪,将心中微微的挫败感放置,稍一使劲将宋和喻推倒在了地上。
一股柔和的劲力托住了宋和喻的腰身,让他躺倒时也没有摔疼。
宋和喻如今的魔藤之身加上心魔盘踞作祟,晏浮潭重遇他以来已经见过数次,这样的发作频率,是宋和喻境界不稳的表现,也是一个隐患。
宋和喻躺在山坡上,雪狼伏在他身上,温柔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他,从额头到脸颊到下巴,借由这样的碰触暗送灵力,帮助宋和喻稳定内息。
宋和喻只觉自己一晃神就已经躺在了雪狼身下,健壮的双足搭在他的肩膀两侧,软软的长毛蹭着他的下巴带来痒痒的触感,唇上扫过了一抹温热。
他抬起头,看进一双灰色眼眸的深处——深邃,专注,仿若看着独有的珍宝。
雪狼刚刚扫过他的嘴唇,又移到了眼睛上,一下一下的,带着濡濡的湿意和温热的鼻息,仿佛蜻蜓点水一般,轻拿轻放又不舍得离去。
宋和喻眨了眨眼。
然后紧紧地抱住了雪狼,一把将他拥在怀里。
毛茸茸是什么治愈系的大宝贝啊!
他把头埋进大雪狼的前胸,在雪白雪白的软软的毛发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抱着雪狼一边蹭蹭一边轻笑嘟囔:“岁寒,岁寒,你是我的大宝贝,我都有你了,还想什么狗男人呢!管他是人是魔还是龙,可去他的吧!”
名为岁寒:“……”
实为晏浮潭:“……”
晏浮潭现在有些担忧,万一,假如,哪一天,宋和喻知道了岁寒就是晏浮潭,晏浮潭就是岁寒?
——雪狼默默把倒抽上来的那口气,吞咽回了肚子里。
宋和喻知道自己刚刚有些失控了,自上辈子稀里糊涂收场,他的身边就再无人可述说心事,即使有了刑熠这样的朋友,有些话也不适合与他说。
而灵宠是另一种形式的最亲密的伙伴,契约使他们彼此之间是安全的,陪伴久了或者某些特殊时刻,主人与灵宠甚至能心意相通。
且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大狗狗的存在就温暖了人心。
宋和喻抱着雪狼的脑袋,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一下。
“岁寒,谢谢你。”
他没有意识到刚刚自己内息失衡的时候雪狼动作自然地就帮他梳理了灵力,只当自己情绪稳定后,那些四处乱窜的魔气就自动归位了。
而晏浮潭的内心却在煎熬着。
宋和喻说谢谢的时候嘴巴贴着雪狼尖尖的耳朵,他说话的声音是轻声的,温情的,气息被晏浮潭敏锐地捕捉到,微麻的感觉引得耳朵一阵颤,而后直达到心底,引发了内心更深处的震动。
他的心脏一半泡在幸福里,一半立于刀尖上。
这情绪将他撕扯成了两半。
名为晏浮潭的一半嫉妒着名为岁寒的另一半。
晏浮潭又生出了想要看看宋和喻的心的冲动。
他盯着宋和喻,眼神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