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接通,半晌都是沉默。
钟卿意深吸口气,动了动快要冻僵的指尖,轻舒口气,“不说我挂了。”
“你在哪?”江知意忽然问,钟卿意换只手拿手机,另外的手握了握拳,反问道:“你是在关心我?”
“你在墓园,是不是?”江知意笃定地问。
钟卿意松散的五指握紧拳头,一时愣在原地。
“告诉我在哪。”江知意直白道,“我去探望。”
“不必。”钟卿意算是默认江知意的猜测,江知意再次重审,“告诉我,我去探望。”
“我说了不……”
“钟卿意。”江知意打断钟卿意,冷静到淡漠的声音,“不是所有的事你都有权利替九儿做决定。”
钟卿意没反驳,江知意扬声道:“你怎么知道逝去的亲人不想知道九儿过得怎么样呢?”
钟卿意蹙起眉头,“我会告诉她的。”
“你告诉,和直接见到,不是一个概念。”
“你……”钟卿意深吸口气,冷声道:“你不要带她过来。”
“我是她的妻子,我代替她去,没问题吧?”
钟卿意没做声,江知意站在阳台,望着餐厅和江杨推杯换盏的人,压低声音道:“钟卿意,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只是告诉你一声,因为你是九儿的姐姐,你是长姐。”
那头依旧是沉默,江知意放话,如果钟卿意不说,她会动用手段自己查,“我能不能查到,你比我清楚,我不想用这种手段对待九儿的家人,哪怕是逝去的亲人。”
钟卿意长长地舒口气,紧握的拳头微微发颤,最终卸掉力量五指微微弯曲,她揣进兜里,暖意让她打了个冷战,“好吧,我给你发信息。”
江知意收到短信,回了一条:算你有良心。
钟卿意嘴角扯起一丝弧度,摇摇头,只是将手机放进兜里。
钟卿意从怀里拿出花束放在墓碑前,双膝跪地,呼了口气,叹声道:“哎,我又来了。”
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涩,钟卿意俯身抚摸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颤声道:“又是一年,我老样子,还是很好,不过小崽子不一样了……”小崽子结婚了,有女儿了,有家了。
“提前告诉你,她妻子可能过来看你,”钟卿意揉揉发酸的眼角,将热泪逝去,“我之前是想过阻拦的,我比谁都想阻拦这场婚姻,但有些事似乎是冥冥中注定,我阻止不了。”
钟卿意双膝跪地慢慢往前挪,俯身抱住冰凉的墓碑,呢喃道:“你啊,以前对她什么样子,你最清楚了,你要是真的在天有灵,就把所有的福气都给那个小崽子吧,我一个人怎么着都行,她有家了,得学会负责了。”钟卿意像是喃喃自语,“也该学会负责了,她长大了,不需要……不需要我……”
钟卿意冰冷的双唇,印在墓碑黑白照片的眉心,似是自言自语,“我么,早晚会过来陪你,你也别急,等等我。”
夜风簌簌,像是谁的呜咽。
是谁说新年一定要团圆?又是谁说新年一定快乐的?
噼——啪!
不知是谁家小孩儿偷偷放起了鞭炮,倒是多了一份年滋味。
江知意站在窗边,冷风吹得极为清醒,远处影影绰绰的建筑物看不清是什么,灯光朦胧像是一闪一闪的星星。
噼——啪!
又是一声鞭炮,江知意双臂抱膀,大脑里闪过钟卿意面无表情的脸,或许,她也没有那么坏。
咣当!身后传来闷响,江知意猛地回身,江杨正拿着厚实的洋酒瓶底碰桌面。
岑清伊手里举着杯子,手臂都在晃,明显是喝多了。
江知意无奈地摇摇头,那点酒量还敢多喝,江杨也是,多少年没捞着酒友了怎么的?他原来不是看不上岑清伊吗?
江知意打算劝两人少喝点,正要拿走岑清伊的杯子,手腕反被握住,岑清伊眸光迷离,面色潮红,拍了拍江知意的肩膀,口齿不清地说:“今儿、今儿个,咱喝尽兴了!”
岑清伊站不稳,江知意扶住她,她扑倒在江知意怀里,还努力站起身,“咱、咱们……”
江知意瞅了一眼脸通红的江杨,眸光柔和不少,可见也是没少喝,但没醉。
江杨无奈地耸耸肩,给出评价:“又菜又想喝。”
“你就不能劝着点?”江知意白了一眼,江杨咧嘴呵呵笑,仰头又喝了一口,还在那招呼呢,“还喝不喝了啊?”
“喝!”岑清伊举起手,整个人靠在江知意怀里,怕身体往下滑,下意识抱住江知意挂在她身上。
“你怎么喝这么多啊?傻姑娘。”江知意无奈地叹口气,岑清伊嘿嘿傻笑,“我,我高兴。”
“行,你高兴,你还想干啥?”江知意抱着浑身酒气的家伙,岑清伊用力站起身,双手捧着江知意的脸,凑的很近,咬字不清地说:“我、我们真、真投缘……”
“所以呢?”江知意故意板着脸,岑清伊抓着她的手往身边拉,江知意刚贴着她身体,岑清伊双膝一软,直接跪地上了。
“诶?”江知意刚要去拉岑清伊,岑清伊反而用力将她拽蹲下了,“苍、苍天、苍天在上,厚、厚土为证,我与、与你皆为姐、姐妹……”岑清伊胡乱地说,又傻笑,“我、我有姐姐了!”
江知意气笑了,这是要拜把子吗?江杨也忍不住笑,“她喝醉怎么这么搞笑?”
江知意瞪了一眼,江松憋不住笑,只能捂着嘴巴,肩膀耸动的跟筛子似的,笑得不成样子。
团圆的新年夜,岑清伊醉得一塌糊涂。
孩子跟着奶奶去睡了,江知意伺候岑清伊躺下。
也不知是不是做梦了,岑清伊抓住擦脸的手,呢喃了句什么。
江知意没听清,继续擦脸,岑清伊却不依她,抓着江知意的手往怀里抱,还在迷迷糊糊念叨。
江知意凑近,听见小崽子可怜巴巴地叫着姐姐,泪水无声地流淌。
江知意的心尖骤然疼惜,她像是母亲抱着孩子一般,将人揽在怀里。
岑清伊感知到温暖,她抱紧江知意,使劲儿地往她身边挤。
江知意轻轻拍打岑清伊的后背,安抚似的,岑清伊情绪渐渐平稳,传来匀称的呼吸声。
江知意一直不知道,她不曾参与的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才造就了今天的岑清伊。
外人眼里的江知意,争名夺利,其实江知意想做的,不过是让身边人安安稳稳地陪自己生活一辈子而已。
江知意哄睡岑清伊,却难以入睡,她回想起岑清伊和父亲聊完从书房出来好像拿着一沓纸出来的。
江知意回身看了眼熟睡的人,转身拿来岑清伊的公文包,不出所料,被她翻出一沓资料,扉页写着:博森药业。
岑清伊熟睡的夜晚,江知意将资料翻了个遍。
天微凉时,岑清伊嘟囔口渴,江知意伺候她喝水。
岑清伊眯着眼,咕噜噜喝水,迷瞪眼望着江知意,咧嘴一笑,水顺着唇角洒下来。
江知意无奈,轻声道:“傻笑什么?”
“姐姐~”岑清伊似乎还没醒,胡乱擦了下唇角,拉江知意入怀,含糊不清道:“睡觉~”
江知意缩在温暖的怀抱里,很快跌入睡眠。
江知意又是赖床的一天,岑清伊宿醉也赖床,江启博吃罢大年初一的饺子,无奈地摇摇头,去书房看书了。
好在江知意带奶粉回来了,江杨跟奶爸似的,围着元宝转。
元宝也不挑,喝奶粉玩了会窝在江杨怀里惬意地打起瞌睡,江杨抱着元宝在客厅里溜达,江树打趣他,“那么喜欢孩子,结婚啊。”
江杨宠溺地望着怀里的宝宝,轻声说:“我只喜欢我妹的宝宝。”
江树也算妹控,但跟江杨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岑清伊醒来,已经是近晌午,一翻身,怀里还有个睡美人。
岑清伊抱着江知意,埋头在她的肩窝哼唧一声,“姐姐。”
江知意眯着眼,抬手摸了摸岑清伊的耳朵,沙哑的嗓音有些性感,“九儿~”
两个人在床上腻歪片刻,岑清伊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爬起来一看都十二点了。
岑清伊不好意思,出了卧室都是低着头,江杨抱着孩子瞟了一眼,她更觉羞耻。
元宝见了岑清伊,就不安分了,非要去岑清伊怀里。
江杨看着元宝粘着岑清伊的样子,受挫道:“你骗我。”言外之意,孩子分明很黏你。
岑清伊和江知意吃罢饺子,带着孩子回到自己家,孩子交给忍冬和夏冰。
岑清伊钻进书房,江知意也一头钻进书房,两人各忙各的。
岑清伊第一时间翻阅博森药业的资料,她不信邪去上网搜索相关信息,寥寥数字介绍,也能看出博森药业曾经在医药行业处于领先地位,最后只有一句经营不善做了收尾。
要说没有人故意封锁消息,谁能相信一个医药行业的龙头,竟然连个新闻都没有。
岑清伊发动周边朋友开始调查博森药业,望着微信里江知意的姐妹团,她犹豫半晌,还是不想将江知意牵连进来。
岑清伊避开江知意的身边的人,逐一拜托。
其实岑清伊知道,陈念笙会是很好的资源,她是媒体圈子的人,应该最容易获取资料。
岑清伊抱着希望,打算先等等朋友们的消息,她自己也没闲着。
只不过现在是春节休假期间,不少地方都没上班,岑清伊只能等着。
等待的时间无比煎熬,反观江知意每天忙碌地充实,岑清伊有点羡慕。
岑清伊绕过桌,想看看江知意在忙什么,江知意戒备似的将电脑屏幕向下压,笑着问:“干嘛?”
岑清伊头一次看江知意如此戒备,虽然理解,但还是有些受伤,“没事。”
岑清伊讪讪地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江知意盯着虚掩的门板,轻轻舒口气,打开电脑继续忙。
岑清伊下了楼,半天都没上来,江知意忙完发现她还没回来。
江知意打电话,岑清伊没接,回了条微信:姐姐,我在楼下溜达会。
江知意站在窗边,望着楼下站在寒风里的瘦削身影,她回信息:你怎么了?
知了的爸爸:没事呀。
知了的妈妈:你有事。
岑清伊叹气,不知从何说起。
知了的妈妈:被我隐瞒的滋味不好受,是不是?
一语中的,岑清伊眼眶泛酸,她没回复,江知意继续问:所以你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岑清伊盯着手机屏幕,眼睛定的太久,有些刺痛,有些话,如鲠在喉。
岑清伊换位思考,她不告诉江知意的,是为了江知意好,那江知意隐瞒,也是为了她好。
她不希望江知意窥探,她也不该窥探江知意的秘密。
岑清伊站在楼下,给自己上了一课,转身上楼。
回到楼上的人,情绪已经调整好了,江知意心疼又好笑,太能忍也不是好事。
不破不立,既然小崽子能忍,那就继续忍吧。
接下来几天,江知意凡事跟她不同步,还都保密。
岑清伊起初还告诉自己,要大度,可憋到快正月十五,她实在憋不住了。
当然憋不住的,不只是心,还有身体。
这些天,江知意连琴琴都不给她了。
在江知意表示要等会睡觉时,她伸手挡住书房的门,江知意吓了一跳,心疼地责备她,“你傻的吗?夹到手了啊!”
岑清伊充耳不闻,伸进手去抓紧的江知意的腕子,“你忙工作能理解,但是也要注意。”
“我有休息啊。”江知意慢条斯理,心里暗暗哼道,小崽子,终于忍不住了哈。
“那,那,”岑清伊词穷,“那你除了工作,还得顾家。”
“顾家?家是谁啊?我去顾一下。”江知意好笑地问,岑清伊看见笑模样,也大胆了,推开门将人拽到怀里,“家就是我,你得顾我。”
江知意挑眉坏笑,手搭上岑清伊的肩膀,指尖轻轻按揉后颈腺体,一字一顿地问:“怎么顾~”
“就,就……”岑清伊没出息了起了反应,脸也红了,江知意低头扫视某个位置,意味深长道:“噢~我知道了,‘小九’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