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年三十。
清宫上下一片欢腾,无论是宫妃亦或是宫女太监们的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宫妃们是忙着妆点容貌,力求能在接下来的宴会上夺得皇上的瞩目,至于宫女太监们则是欢喜于主子和管事嬷嬷们的慈和。
在新年开始到结束,宫里有忌讳不能斥责不能责罚宫人,更不能说死啊杀啊之类的字,每人脸上都噙着一抹笑,一个个都宛如菩萨在世。
万安然也挺高兴的。
她高兴的缘故是——打从年三十到大年初六,宫里都是不允许用剪子和针线的,免得来年出现什么血光之灾。这也意味着,万安然的鞋垫子业务暂且告一段落,可以暂且轻松轻松。
想想昨日晚上,被海桃、紫苏和橘白轮番唠叨害得自己胃口都差了一半的遭遇,万安然的脸上扬起了轻松畅快的笑容,欢呼雀跃地开始报菜单:“今日就吃个清爽的,让厨房做个热汤面,要切得厚厚的酱肉和煮蛋,再加上一些青菜和油豆腐……”
海桃不得不打断小主的念叨:“小主您忘了?今日的午膳是素馅饽饽!”
万安然的脸猛地僵住。
她还真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在宫里晚上是乾清宫家宴,而白日皇上在太和殿接待文武百官,皇后则带侍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同时,接待福晋命妇们。
至于剩下的宫妃们那是在宫里看着小戏,吃着素馅饽饽和点心,等着今晚的宫宴到来——据说有些宫妃为了能显出身材,避免在皇上跟前丢脸,今日一日不食的都有好多呢!
万安然对此表示:妾身做不到啊!
她蔫巴巴地点点头:“那就上一,不!三碗素馅饽饽,一碗蒸的,一碗红油的,还有一碗酸汤的!”
海桃欲言又止。
最后她还是没说话——瞅着小主每天吃那么多都没有胖起来的趋势,海桃琢磨着就让小主吃吧。
老话都说了:会吃是福!
用完午膳万安然又开始了每日的抄写,若有起初的写字那是作业是不得而为之,这两日她却有点感受到这写字的乐趣。
正当万安然沉浸其中的时候,海桃推门而入:“小主,时间到了。”
在前去乾清宫参加家宴之前,宫妃们还要到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再随着皇后娘娘前往慈宁宫给两位太后请安,随后诸多宫妃要侍奉着两位太后再至乾清宫。
这也意味着一件事。
除去皇后、宣嫔和那拉贵人,万安然终于可以见到其他宫妃了。
说到这里万安然还有点点激动呢!
她在海桃三人的服侍下更换上绣八团花色石青色吉服袍,踩着带流苏绣唐草纹凤头高底鞋——凤头高底鞋踩起来要比花盆底的要来的稳当得多,大约是后世厚底鞋的感觉。
即便如此万安然走起路来也是聘聘婷婷,摇曳生姿,倒是凭空增加了三分美感。当然这还不算完,最重要的还是头发和妆容,光是头发和各种首饰便足足捣鼓了半个时辰,海桃和紫苏才郑重地停下手上的动作。
至于橘白,她只有在旁边看着学习的份。
紧接着是妆容,妆容大致以清淡雅致为主,细细的柳叶眉,眼角微微上挑更显楚楚可怜,当然还有独特的花瓣唇妆……好吧,万安然其他能忍这个实在忍不住了。
她止住海桃的动作,选择自己涂起唇瓣。万安然算不上化妆大手,但是著名的咬唇妆还是会的,只见她亲自涂好的唇瓣外浅内深,看着精致小巧又不如花瓣唇般看着做作,精湛的技术让海桃三个看得目不转睛。
万安然心中得意。
抿了抿嘴唇让颜色更加自然以后,她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怎么样?不错吧!”
海桃连连点头,不吝赞美:“小主实在太厉害了!这般的妆容定然能吸引皇上的注意。”
……你这么说就让人想擦掉了。
万安然欲言又止,又期待地看向紫苏和橘白。紫苏难掩笑意,连忙也附和着赞扬:“小主心灵手巧,奴婢自愧不如!”
没等万安然露出笑容,旁边的橘白也笑着道:“小主能化出这般的妆容,想必鞋垫子定然难不住小主。”
万安然:……
不一样,这和这根本就是两码事!
倒是海桃和紫苏连连点头。
她们期待地看着小主,仿佛已经看到小主成功的景象。
万安然对于她们的期待表示拒绝。
她咳嗽一声肃起脸庞:“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海桃三人也立马收敛了嬉笑的表情。她们齐刷刷地应了声,紫苏和橘白送着万安然走到东厢房门外,目送小主带着海桃匆匆往前殿而去。
徐常在早早到了。
她面上噙着和善的笑容……就是徐常在笑得越是温柔,态度越是殷勤,万安然越觉得自己汗毛倒竖,整个人都不好了。
幸好很快那拉贵人也来了。
万安然赶紧往那拉贵人这挪了两步,两人就着妆容还嘀嘀咕咕片刻,万安然还帮那拉贵人也改了改唇色。
倒是宣嫔对此颇为淡淡。
眼看着那拉贵人和万常在准备就绪,她也点了点头:“走吧。”
坤宁宫比上两回来的时候还要热闹。
殿内已经或坐或立着不少宫妃,宣嫔被一路引到前面坐下休息,至于那拉贵人和万安然就没有坐的地方了,至于海桃和其余宫人是不得入内,被引入茶房内等候,在偏殿里伺候的都是坤宁宫的宫人。
那拉贵人在外属于不爱说话的类型。
她没有去寻三三两两说话的其他贵人,而是带着万安然立在宣嫔后头,垂首竖手地倾听着几位嫔主子的对话。
万安然看着老实。
她立得端正,唯独一双眼睛正好奇地东张西望。
坐在首位的应该是佟贵妃。
只可惜离得太远只能看到一道侧影,却是看不到全容。或许是落在佟贵妃身上的视线太多,佟贵妃全然没有注意到万安然的注视,倒是立在佟贵妃身上的一名蓝衣宫妃抬眸看来。
她长得朱唇玉面,目光柔柔桃靥含春,朝着万安然微微一笑,颇有闭月羞花之美态。明明是难得一见的佳人,明明万安然也喜欢与美人贴贴,偏偏此人朝着自己露出笑容的瞬间万安然内心却是重重一跳,心底一股怨气猛地涌上前来。
自己与这名女子无冤无仇怎么会……?
这股怨气许是来自前身的?万安然目光有些恍惚,以至于那拉贵人都察觉到她的异常。那拉贵人微微抬头,警惕地扫了那人一眼,又轻轻拧了拧万安然的手背:“万常在?万常在?”
“……那拉姐姐。”
“你怎么忽然出了神?”那拉贵人面带愁绪,拉着万安然微微走开几步,又低低说道:“这乌雅贵人有何问题?”
那拉贵人心里早有疑惑。
万常在天真浪漫,性情和顺活泼,是个极好相处又待人真挚的,很难想象在此之前承乾宫里居然说她性格骄矜,志向远大,争强好胜之人。
至于乌雅贵人的风评就截然不同的。
明明是和万常在同处一宫,与评价不佳的万常在比乌雅贵人却是人人夸赞,说其对贵妃恭顺有礼,对宫人和善温柔,处事大方体贴。
那拉贵人原本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可是和万常在交往久了,回头一想便能发现其中古怪,定然有些鲜为人知的问题。她面庞微正,抬眸恰好注意到朝着她们走来的乌雅贵人,那拉贵人下意识将万常在护在身后:“乌雅贵人。”
乌雅贵人点点头:“那拉姐姐。”
她不愿与那拉贵人多说话,微微抬头看向万常在:“万妹妹,许久不见。听说你病愈以后我一直都想来探望你,只可惜……”
乌雅贵人眉角微皱,神色怅然。
万安然脱口反问:“乌雅贵人很担心我?”
乌雅贵人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咱们尚未成为宫妃时住的是同一个屋子,成了宫妃以后也住的是对门,比旁人亲近的多得多。”
合着就不该和我亲近吗?
那拉贵人面色微沉,她刚想要说话就听见身旁的万常在抢先一步开口。万安然面带疑惑,声音清脆:“可是妾病了那么久,也没看到乌雅姐姐来探望妾身?就是姐姐的宫人也没看到?”
“那是因为……”乌雅贵人满脸为难,欲言又止,眼角余光朝着佟贵妃扫去一眼。
万安然恍然大悟。
她重重点头:“定然是乌雅姐姐的宫人不听话吧?毕竟乌雅姐姐没有佟贵妃娘娘的允许是不能随意出承乾宫的,您定然是嘱咐了宫人帮忙,结果那些个宫人把您的事儿抛到了脑后,把您的钱财都给贪污了!”
万安然义愤填膺。
她握紧了拳头,声音里满满都是怒火:“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过去,妹妹这就去告诉佟贵妃娘娘让娘娘为姐姐做主。”
万安然的声音引起不少宫妃的侧目。
眼看着是乌雅贵人、那拉贵人和万常在,几名宫妃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眼,饶有兴致地偷听着她们的对话。
乌雅贵人悚然一惊。
她下意识伸手拉住万安然,僵着笑脸道:“姐姐的宫人姐姐回头会训斥的,这点小事没必要惊动到贵妃娘娘……”
万安然一脸震惊。
她捂住心口,满脸皆是心碎的表情:“这哪里是件小事,这分明是祸害了姐姐和妹妹之间真挚的友情,往小里说这是损坏了咱们之间的情谊,往大里说那是破坏了后宫的和谐气氛!不止是告诉贵妃娘娘,要妹妹说理应告诉皇后娘娘,狠狠处置这些擅作主张的宫人!”
好家伙!
这铿锵有力的声音,这无私无畏的态度,惊得周遭宫妃们一愣一愣的。更别说那拉贵人,她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