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燃陷入了僵直状态。
陶医生发来的消息内容太过震撼,他一时间有点无法消化。
他盯着这十几个字,满心错愕和茫然。
霍燃难以想象自己的人生中会出现“一见钟情”这种事,尤其对方还是个同性。
可是看到句尾那个熟悉的^-^,霍燃脑子里又不自觉地开始播放白天的精彩片段……
算了,他放弃夺回大脑控制权了。
霍燃木着脸,把这句话看了又看,终于找到一处至关重要的错误。
陶医生说的是“她”。
hr:不是她,是男生。
他打好了字,还没发出去,心里又开始犹豫。
霍燃清楚地记得陶医生说过,他喜欢同性,所以才提出可以帮自己分析一下追求者的心理。
他之前那么强烈地表达过自己是个直男,对同性毫无兴趣,现在又突然这样说,陶医生会不会觉得心里不舒服?会不会觉得被耍了?
霍燃在感知他人情绪的这一点上,异常敏感和细腻,部分是由于小时候渴望被父亲理解内心的自身经历,部分或许是出自天性。
若非这样,他也不会因为四个单向爱慕他的同性,而困扰至今。
尽管有时会显得软弱,但他始终不愿意在感情上有意或无意地伤害任何人。
犹豫了一会儿,霍燃决定不解释这个美丽的误会。
这个小细节,应该没什么影响……吧?
[hr:真的吗?我不敢确定,只是第一次见面。]
[hr:我觉得,可能是她和我一个没见过面的朋友很像,我会不会是移情了?]
[hr:陶医生,你对人一见钟情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发出后面这句话的时候,霍燃甚至有点忐忑不安。
他明明是希望陶医生用自身经历给自己作一个参考,但好像又不希望陶医生回答“是”。
霍燃正在纠结中,另一边观察了他半天的蒋南声忍不住打破了寂静。
“霍总,您的脸色不太好看,是出了什么事吗?需不需要我做什么?”
霍燃此时大脑停转,想都没想,很自然地脱口而出:“当你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蒋南声:!!!
他瞬间从额头红到了脖子,仿佛煮熟的螃蟹。
车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很诡异。
一旁专心开车的司机大气也不敢出,弓起肩膀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霍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没来得及懊恼自己嘴快,就看到前座上的蒋南声完全僵硬,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像。
……怎么这么像十分钟前的自己。
刹那间,不久前才看到的那一连串问句陡然浮现。
“怎么判断自己是不是同性恋”“同性恋的心理成因与类型”“你真的爱他吗?”“这是一条充满艰难的路,你准备好了吗?”……
霍燃绝望地揉了揉太阳穴,给霍思涵发去消息。
[hr:以后不要给我发那些奇奇怪怪的文章。]
[hr:我要被你带歪了。]
不愿背锅的霍思涵二话不说,当即甩来一张聊天截图。
[大润发杀鱼十年:【大蠢货:别瞎想,我哪能听你的鬼话。】]
[大润发杀鱼十年:?]
[hr:…………]
[hr:你给我的备注居然是大蠢货?!]
[hr:流泪猫猫头.jpg]
兄妹间的互怼日常差点又要开始。
与此同时,陶医生的答案姗姗来迟。
[陶:我也……无法确定。]
[陶:其实刚才,我也陷在跟你一样的心情里。]
[陶:放在自己身上会很迷茫,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但是当你这样来问我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你喜欢上她了。]
[陶:或许,我也喜欢上了那个人吧。]
[陶:对我来说,可爱应该是对异性最好的赞美,不是简单孤立的漂亮、聪明、温柔,而是无论对方做什么,都深深地吸引着你,你会想要一直看着她,她耀眼的时候很可爱,笨拙的样子也很可爱。]
[陶:要不要试着跟你的朋友见一面呢?这样你就知道让你心动的人究竟是谁了。]
看着满屏幕耐心细致的回答,霍燃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他因为陶医生而移不开注视陌生人的目光,陌生人发的表情、对他说的话,也和陶医生那么相似。
从在人群中留意到口罩男生的那一刻起,他每时每刻都在试图填补完善心里对陶医生的想象。
那些悸动又混乱的心情,好像不仅仅是“第一次结交网友的特殊意义”那么简单。
但是陶医生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将长长的消息点击发送,陶知越坐在花坛边的长凳上,额前垂落的碎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夜幕彻底降临,晚星如萤火,路灯光线昏黄,风声静谧,他身后开满了小小的明艳的花朵。
那盒氯雷他定放在膝盖上,表面被手心的汗水微微打湿,陶知越在药盒和手机屏幕之间来回扫视。
盒子侧面的药品说明已看了不下十遍,烂熟于心。
直至此刻,陶知越不得不承认,那种心情真的是喜欢,而且是书里最夸张、最常写的一见钟情。
而在最初持续了半天的慌乱和心猿意马之后,如今心里只剩一阵酸涩的失落。
他在对hr描述可爱的定义时,脑海里的模特竟然是hr和白t男生的结合体。
一开始见到白t男生,陶知越只觉得外形惊艳,直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着头,说自己是第一个被抽中的幸运观众,又露出腼腆的笑容,陶知越才忽然心动。
再后来对方傻傻地以为他脸红是因为天热,把橘里橘气当成颜色,还记住了他蹩脚的解释,细心地买来了抗过敏药。
每一件都像是hr会做出来的事。
而每件事都恰好击中了他的心。
曾经有人问过陶知越,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他没有反驳这个小小的性别错误,根据空白的感情经历认真想象了一番,最终只给出一个干巴巴的回答:喜欢很好的人。
但现在他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了。
陶知越喜欢真挚、纯粹、热烈的人,无关外形,无关其他。
那样的人可以很温柔地体察他最细微的情绪,会无条件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也会因为不擅长的一面显露出坦然的笨拙,他纯粹而真实,令人无端地产生信任,于是显得那么可爱。
在陶知越眼里,那就是很好的人。
在hr敏锐地发现他孤身一人的那个晚上,陶知越就想过,如果他真的在现实里认识hr,应该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心情,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喜欢上对方。
一语成谶。
他将自己和hr相处时的所有感受,都移情到了那个莫名让他觉得熟悉的白t男生身上,却因此看清了自己的心。
在这个微微燥热的初夏夜晚,陶知越甚至想到了更遥远的地方。
虽然hr已到中年,他们之间有着很明显的代沟,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
如果hr也喜欢同性,或者,也喜欢他的话,陶知越愿意伸出手试一试。
因为爱情不应该被任何外在条件框定。
可hr是个直男,而且,在今天遇到了喜欢的女孩。
这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所以陶知越无法再将心中涌动的情愫说出口,只能若无其事地将心事一语带过。
[陶:或许,我也喜欢上了那个人吧。]
但在喜欢上对方的那一刻,他就失恋了。
陶知越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把药盒小心地放进了背包里,他低着头,长凳前有一颗粗壮的银杏树,挡住了他的视线。
一辆刚刚驶离不久的黑色豪车,又照原路开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