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早餐店,周烨看了看菜单，点了几样适合容昭吃的。
他其实想把每一样都点一遍,又怕容昭贪食吃撑，只好分批,先点一部分,下次再过来换花样。
容昭尝了一只鲜肉小笼包,微微眯了下眼睛，轻声道：“好吃。”
周烨喜欢看容昭吃东西的样子，帮他往小碟子里加了点醋：“好吃就多吃点。”
容昭吃得差不多了,接过周烨递过来的红豆豆浆吸了几口，看了看周烨，开门见山地说道：“随便你对谁下手，不要打叶倩的主意。”
周烨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认真地盯着容昭的眼睛：“我为什么要打叶倩的主意,我怎么打她主意了？”
“你不承认不要紧,我帮你回忆一下,”容昭看着周烨，眼里闪过一丝鄙视,像看着一个渣男，“昨天，本来是你押着刘虎,我护着叶倩,从小木屋出来后不久,你让我押刘虎,自己千方百计地接近叶倩。”
“叶倩被蛇咬，一开始是我在帮她查看伤口，你不爽了，把我拉走，自己开始查看。”容昭看了看周烨身上的衬衫，继续说道，“不让我把衣服给叶倩，把自己的衣服给了她。”
周烨笑了一下，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完了？”
容昭没想到周烨的反应这么平静，骗婚的渣男被揭穿之后不应该恼羞成怒吗，他有点疑惑地看着周烨，答道：“说完了。”
周烨看着容昭的眼睛，身体微微往前倾，声音低柔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喜欢叶倩，以上种种也不是为了献殷勤呢？”
容昭抬眸，看见一束阳光透过雕花的木窗户投进来，照在周烨的侧脸上，偏过眼说道：“不存在这种假设，这是个悖论。如果你不喜欢她，就完全没有接近她，对她献殷勤的必要。”
周烨打断容昭的话：“这不是悖论，我不喜欢她。”
容昭拧了下眉：“不喜欢她还千方百计地接近她，岂不是更渣。”
“容容，你简直可爱得犯规，”周烨抬起手，想在容昭头发上揉一下，被对方一把拍开了，周烨笑了笑，“我不喜欢她，我也不是渣男。”
周烨看着容昭，继续说道：“你呢，你为什么对叶倩这么好。”
容昭垂下眸，目光落在桌子上不知道谁在上面刻的简笔画上，随口答道：“我看她长得好看，不行吗。一个男人对一个美女献殷勤，再正常不过了。”
周烨抓住容昭的目光，看进他的瞳孔里：“你并不擅长撒谎。”
容昭看了周烨一眼，只觉得这人目光过分锐利了，让他感觉到不安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之常情。”
“跟她的父亲有关吧，”周烨抽了张纸巾，抬起手，趁容昭分神的片刻，帮把他唇角的一点油渍擦掉了，继续说道，“我们之前说好的，我帮你，你不应当对我有所隐瞒。”
容昭感觉自己的唇角被周烨的指腹轻轻触了一下，重新抽了张纸巾在唇边擦了擦：“我自己来。”
周烨没说话，等着容昭的回话。
容昭犹豫了一下，抬眸看着周烨，低声说道：“他的父亲是因为我死的，如果不是我在街上拦住他，他就不会被人枪杀。”
容昭把话抢在周烨前头：“不要问我为什么，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
他说的是实话。
周烨抬起手，在容昭头发上揉了一下：“你肯说出来，我已经很开心了。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幕后凶手所做的一切都是针对你。”
容昭偏过头，躲开周烨的揉摸，咬了下牙齿：“那他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杀了我，也就一颗子弹的事。”
周烨抬眸看着容昭这张长得过分好看的脸：“如果他是为了得到你呢？”
周烨的思路是一个正常的爱慕者都会有的，要不是理智尚存，他甚至想把容昭关在家里，不让他出门，不让他被别人看，不让他跟别人说话，让他的眼里心里只能有他。
容昭还是不解：“这么说，幕后那位是个女人了。”
周烨勾了下唇，轻轻笑了一下：“容容，思考问题的时候不要太直男。”
容昭拧眉：“什么意思？”
周烨看着容昭：“幕后那位未必也有可能是个男人。”
陷入爱情中的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对方一定是个男人，一个疯狂且自卑的暗恋者，比刘虎疯魔得多。
容昭沉思了一下：“就算他是为了得到，把我抓起来关着不就完了，或者出面追求，犯得着布下这么大的局吗，这说不通。”
“怎么说不通，”周烨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这是他得到你的一种方式呢。”
容昭觉得离谱：“哪有这样的追求方式。”要让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必定要跟他拼命的，又怎么了可能会接受他。
周烨看着容昭：“你知道卧底警察吧。如果你是被这名警察盯着的黑.社会大佬，你喜欢他，可你们的立场不同，注定殊路，总有一天会兵刃相向，你为了得到他，会怎么做？”
容昭认真地设想了一下：“我不喜欢男人。”
“这不是重点，”周烨哭笑不得，“你只要告诉我，你会怎么做。”
容昭想都不用想：“如果我是黑.社会大佬，很简单，给那个警察一把枪，让他杀人，让他变成和我自己一样的坏人，也就不存在立场不同的问题了。”
“聪明，”周烨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颗水果糖剥开，往容昭唇边递了递，“奖励你的。”
容昭没让周烨喂，用手拿过来才放进自己嘴里：“我自己有手。”
周烨继续说道：“你还记得你的催眠测试吧，你有杀人倾向，这个倾向是哪儿来的？”
容昭在心里说道，当然是因为那些人杀我全家，出口就变成了：“关旭是我的好友，我想替他报仇。”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想看我变坏，想让我变成和他一样的人。”容昭一方面觉得周烨的话有点道理，一方面又觉得他异想天开，“可他杀了关家满门，我就算堕落到变成恶魔，也绝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周烨大胆假设道：“要是，杀关家满门并非出自他的指使和授意呢？”
“像冯明晨那种的畜生，想要干强女干、杀人，根本不用别人指使。”
周烨说完，拍了下容昭的肩膀：“以上都是猜测，事实未必这样。但总一天会真相大白。”
容昭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看着周烨说道：“你很聪明。”
这六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琢磨和揣测，却始终没有一点头绪，竟被周烨三言两语说得头头是道。
周烨笑了一下：“不是我聪明。”他只是自然而然地站在了一个爱慕者的身份上去思考问题。
他甚至不敢保证，越和容昭接触下去，越想得到他，自己会不会也变得和幕后那个疯子一样阴鸷可怕。
他该庆幸，他和容昭立场相同，他也不是生长在地狱的恶魔，不用拉着容昭一起下地狱。
周烨继续说道：“如果那个人只是关家的家族仇人不涉及感情纠纷，以上假设和推断则全部不成立。”
容昭看着周烨：“因为我是个孤儿，没有家人可以被利用，那个人才只好从我的好朋友关旭身上下手，逼我黑化，这样可以解释吗。”
周烨对上容昭的目光，从他漆黑的眸子里看见反射出来的几缕太阳光，晶莹又深邃，他低声说道：“可以。”
老许早餐店的老板老许送了两蝶海带丝过来：“免费的。”
老许调侃周烨：“还等着你哪天带个姑娘来我老许家吃早饭呢，姑娘没见着，带了个大小伙子过来。”
周烨笑了一下，转头小声对老许说道：“你把他当成大姑娘不就行了。”
早餐店人声嘈杂，老许没听清，五感灵敏的容昭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容昭在桌子底下踹了周烨一下，用眼神警示他：说话注意点。
要不是看在这一桌子早餐的份上，他不能肯定自己不会在周烨鼻子上来一拳，让对方知道一下，他和大姑娘的区别。
容昭看了周烨一眼，不太肯定地问道：“你对叶倩献殷勤，真不是想骗婚？”
“当然不是，”周烨不得不郑重地重申一遍，“老子是gay，铁弯铁弯的。人品也是敞亮敞亮的。”
他对叶倩献殷勤完全是看容昭对叶倩好，感到不爽，横插一脚捣乱罢了。
周烨继续说道：“我就算放弃亿万家产，也不会做出骗婚这种事。”
容昭：“这种假设不成立。”
周烨：“怎么就不成立了，你是在怀疑我的人品，还是怀疑我禁不住亿万家产的诱惑。”
容昭：“不是，这种假设就跟假如我中了一千万一样，太虚，没有意义。”
周烨真诚地看着容昭：“我说的都是真的。”
说完转头对老许喊道：“这个月还记账，下个月月初还。”
容昭看着眼前这位所谓的亿万家产继承者：“不是刚发的工资，你怎么又用完了。”
容昭听说过月光族半月光，还没见过周烨这样的一日光，无奈道，“我来付。”
“不行，”周烨拉住容昭，“我带你吃饭，怎么能让你掏钱，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要是被吴昊知道，那家伙能笑话他一整年。
容昭淡淡地看了周烨一眼：“我来。”
莫名其妙的大男子主义令两个人谁都不肯松口，都要当付钱的那个。
老许终于看不下去了，走过来说道：“行了，都别争了，这顿我请。”
走出早餐店，容昭转头说道：“假设你不是骗婚，也不喜欢女人，又为什么对叶倩那么好？”
周烨斟酌了一下，现在说实话，八成会把容昭吓跑，那他还怎么追他，于是胡编说道：“她长得像我的一个表妹，就忍不住对她好。”
容昭看了周烨一眼：“上次路过市局附近那家星云，我看见你了，跟一个女人在一起用餐，举止亲昵。”
他亲眼看见那个女人握住周烨的手，周烨回握了她一下，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容昭看着周烨：“星云是一家以贵出名的豪华餐厅，你就是用到处借来骗来的钱请女人吃饭骗婚的。”
周烨解释道：“我没有，那个女人是我妈，是她带我吃的饭。”
容昭：“编也不编个像样的借口。”
周烨跟上去：“那真是我妈，我亲妈，她就是整天养尊处优，保养得好，不大显老。”
容昭瞟了周烨一眼：“你都不如说那是你姐。”
周烨点了下头：“的确，我妈经常让我在外面喊她姐，居然还一次没被人看出破绽过。”
“周队，”钱主任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拿着一个包子，一边吃一边说，“又在排练剧本呢？”
“小容，早啊，在刑侦部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人欺负你，要是呆不惯，跟我说一声，我跟齐局打了个申请，再把你调回内勤部。”
容昭跟钱主任问了好：“挺好的，暂时不用调动，谢谢钱主任。”
钱主任和容昭并排走在前面，回头看了周烨一眼：“周队，你这个剧本改编的不如上次。对了，你欠我们小容那二十块钱还了吗，还有我那三块五。”
周烨往前，走在容昭和钱主任中间，认真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六年前，在一个狂风暴雨的晚上，我那富可敌国的家族逼我跟一个女人结婚，我不同意，并公开出了个柜，然后他们就把我赶出了家门。”
容昭使劲踹了周烨一下：“继续编。”
周烨捂住心口：“.…..”为什么没有人相信他的实话。
钱主任无视站在中间的周烨，伸长脖子对容昭说道：“小崔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魂不守舍的。”
容昭并不擅长处理女孩子的情绪问题，不知道该怎么答，干脆不答了。
趁钱主任停在路边买茶叶蛋，周烨把容昭拉到一边，看着他说道：“别人可以不信我的话，你不能不信。”
容昭无奈道：“真也好，假也罢，只要不影响我查案，其他的，你开心就好。”
这一看就是不信，周烨：“不信也无所谓，反正我已经跟家里决裂了，现在的确是穷鬼一个。”
他顿了一下，神态和话锋皆是一转：“但你不能不信我的人品，我没有骗钱，也没有骗婚。容容，你不能对我误会至此，这对我太不公平了。”
容昭抬眸，看见周烨眼里的真诚和坚定，回想，这个人除了皮了点贱了点，人品上的确挑不出毛病。
容昭看着周烨，沉声道：“信你了。”
说完又补了句刀：“信你没有骗钱骗婚，不信你这张嘴。像我一样，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穷，也比一天到晚谎话连篇好。”
周烨已经很满意了：“好，我穷。”
“我穷得连住的地方都没有。那以后你能收留我，让我搬去你家住吗？”
容昭：“我那点破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沙发了，连多余的椅子都没有，床也没有，你只能打地铺。你完全可以向局里申请住宿舍。”
周烨看着容昭，声音低且柔：“可我就喜欢打地铺。”
“茶叶蛋卖完了，买了根煮玉米，”钱主任拎着玉米走过来，看了看周烨，又看了看容昭，“在聊什么呢？”
周烨：“容警官说他愿意收留我。”
容昭：“我没说。”
周烨：“你说了。”
容昭被周烨磨得耳朵疼：“随便你。”
周烨勾唇笑了一下：“我随便起来……”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来，怕容昭反悔不让他进他家了。
“爱冒险的骆驼的直播预告，”钱主任一边拿出手机看了看，读着上面的大标题，“《夜探鬼宅》，招募志愿者。”
在东榆市，一提到鬼宅，谁都知道是半山的关家别墅，据说那儿经常闹鬼，有人曾在夜里看见过鬼火，也有人听见里面传来歌声和尖叫声。
容昭拧了下眉：“什么时候？”
钱主任看了看：“就明天夜里，十二点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