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望着眼前一张玉似的俊脸,忽的笑了。
“忘了你是个书呆子。或许我应该说……”阿沅指尖轻点了两下书生的心口处,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知道什么是‘艳鬼’么?”
阿沅料他就是个没开过荤的木头桩子,指不定连女人的正脸都没敢正眼瞧过呢。
哼,怂蛋。
阿沅起了坏心,青葱似的指尖在他心口处划着圈,故意在书生耳旁吐着气拖长音:“想不想知道呀?姐姐教你好不好呀?”
书生没说话,指尖下富有弹性的肌肤倏然绷紧,沈易就这么俯视着她,闻言神色不变,只是凤眸越来越深。
阿沅顿住了,后头还有一箩筐调笑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这……跟她预想中的不一样啊???
她预想中的,调戏良家妇男的快乐一点儿没有。阿沅想过最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迂腐的书生恪守迂腐的礼节狼狈逃窜,省得她撵人走了。可这书生既没有面红耳赤也没跑,就那么……静静看着她。
凤眸漆黑一片瞧不清喜怒,看着阿沅莫名有些发毛起来。
难不成……脸上的伤还没好?
我、我是说错了还是做错了?
可是话本上就是这么写的啊……
话本上女妖精勾人都是勾勾手指的事,怎么轮到我这儿……
上次她脱光了衣服季陵都没正眼瞧她一眼,这次连这个书生也……!!!!
阿沅登时面如土色。
一个男人眼瞎了有可能,那……两个呢?
所以……是她没有魅力吗?!!!
阿沅第一次尝到了比百蚁噬肉还令人绝望百倍的痛苦!
不过比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她更气的是她堂堂一个画皮鬼居然被区区一个孱弱的病书生给唬住了!
藤蔓妖和季陵再怎么欺负她,她都认了,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打不过就认怂不丢人。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妄想爬她头上???
不!能!够!
而且这还是她第一次诱惑人,心想学着话本里的总没错,正好拿这书生练练手,谁知道媚眼抛给了瞎子看!真当自己是唐僧肉不成?给你脸了!
新仇加旧恨,阿沅顿生无趣,一把推开他:“滚蛋!”
哪知书生眼疾手快,先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这些话除了我,还对谁说过?”
沈易如墨似的凤眸就像一张网似的,紧紧攥住阿沅,凤眸直视着她,叫她避无可避。
阿沅愣住,好半天才回了个:“……啊?你有病吧你。”
书生似乎顿了一下,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眸中的黑雾散了,甚至于弯了弯眼角,对她笑了。
“小生确实不知,姑娘可否…指教一二?”
阿沅:“……”
书生变脸之快仿佛是场错觉,阿沅狐疑的瞅了他半晌,书生还是好脾气的冲她笑笑,这时候一副好皮囊的益处就来了。
阿沅疑心自己看错了,美人如斯,书生看起来病恹恹的,笑起来却如春风化雨,方才那阴鸷的表情是季陵那厮独有的才对,她定是看季陵的臭脸看太久了,一时看劈了。
对,就是这样。她对美人,尤其是听话的甜心美人就是这么宽容。
这样也就能解释了书生为什么对她的挑逗视若无睹,当真是读书读傻了呗!
合着他和季陵一个瞎子一个脑子不好,这就对了嘛!
还指教一二,指教……
登时,阿沅一张小脸唰的一下通红,指教……什么?
他想指教什么???
阿沅本意是想吓走他,顺便逗逗良家妇男,她这是……反被调戏了???
可书生一副正襟危坐的、好好学生的样子看着她……
要不是书生的表情太过认真,凤眸清澈见底,真像个笃学的学生,阿沅还以为他在耍流氓呢!
阿沅干咳两声,见书生还在直勾勾盯着她看,一脸好学的样子,更羞耻了。
阿沅偏过脸,避开他的视线:“你……你给我松开!”
书生痛快的松开了她,阿沅揉着自己的腕子,心想:这书生看起来孱弱,手上力气倒不小。
见书生还整个屈膝撑在她面前,顿生旖旎气氛,阿沅耳根子都红透了,一掌打在书生的胸膛上:“你给我起开!”
一声闷哼,阿沅下了狠手,书生被迫微微侧身却还要伸手去拉她:“姑……”
阿沅逃似的在他身下翻了个身滚出去,然而方才离了书生身下半寸,阿沅一声嗷的又钻了回去,这次她死死抱着书生的腰身不放,右手拇指抵在唇上不住哈气,书生背后是万丈光芒——
太阳升起了。
真真是美色误人!!!
可笑她被美色冲昏了头,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阿沅尖叫着疯狂往书生怀里钻,书生略略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阿沅听见他带着疑惑的、清冽的嗓音徐徐吹入耳里,还有浓浓的羞赧:“姑、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少来,谁方才抓我手不放的!?”
沈易顿了一下:“……”
“是小生逾距了……”书生好听的声音里全是懊悔,他挣扎着起身,“小生这就给姑娘赔……”
“给我呆着!!!”
阿沅几乎在咆哮,她整只鬼蜷缩在书生的怀抱里,太阳照身上可不是吓人的,阿沅真怕了,她甚至开始扒书生的衣服,直到脸侧贴上书生微微有些沁凉的胸膛才嘤咛着舒了口气,只是周身还被炽阳带来的灼热烘烤着,太不舒服了!
顶上传来书生带着苦笑的求饶声,他顾不得上身了只能紧紧攥住裤腰带:“姑娘,这光天化日的……饶了小生吧。”
阿沅往下瞥了一眼,耳根微红,像鸵鸟似的埋在书生怀里,这书生真似玉做的人,太阳底下抱着犹如抱着块大冰块一样,舒坦极了。除了生死,一切都是小事!阿沅瞬间忘记所有不愉快,甚至往书生怀里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趾高气扬的下命令:
“你姐姐我可不能晒太阳,快给我想个办法!这么多年书可不能白读了!”
书生若有所思“唔”了一声,这日头眼瞅着越升越高,阿沅急得要命,这破书生还在磨磨蹭蹭!
她气得在书生腰窝拧了一把,没拧动,倒把自己的手弄疼了。也是她没了力气,她们精怪除了除妖师,太阳就是最大的天敌!
呆久了能灰飞烟灭,像她这样栖在书生下,虽说挡了阳光却也是受不住的,浑身软绵绵的,冒着虚汗,犹如一滩水一样瘫在书生怀里,即便不会被晒干,烘干也是有可能的。
不客气的说,她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就是这病书生也能结果了她,她刚才色厉内荏的下命令也是唬这书生的,这方圆百里除了书生也找不到其他遮蔽物,一时竟陷入比当初面对血河大将军还要危险的境地,真是……美色误人!
阿沅气得想往自己脑门来一拳,都是这破书生不好!
“你磨蹭什么呢……”
书生一顿,阿沅也愣住了。
阿沅气极,本是火冒三丈的指责然而脱口而出却是期期艾艾的,混着一点喑哑的哭腔像小猫叫似的,刚出口阿沅就止住了,尾音悄然消失,像小勾子似的挠人。
阿沅在那该死的里正的记忆中看过的,那些红楼的打扮精致的女孩们有时就这么说话,咿咿呀呀的猫儿似的向身边的人求宠……
丢人!
太丢人了!
随便吧,阿沅一头扎进书生怀里不说话了!
胸膛震动几下,伴随着几声闷咳,阿沅更羞耻了,双手捂住了耳朵,这次说什么也不肯抬头了。
书生闷笑几声后,唇角微勾,在阿沅看不到的角度,指尖捻着一簇阿沅的及腰长发把玩,缓缓开口:“姑娘不是说了要和小生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么?怎么……”
阿沅头也不回:“我现在后悔了行不行?!”
“不是小生不信姑娘。”书生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委屈,“小生也是头一回出远门,头一回打尖就被黑心店家扣下了财务,姑娘现在是有求于我,倘若姑娘得了自由,姑娘是妖,我是人,姑娘要除我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我家可就我这么一个独苗,小生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书生就跟念经似的,好好一个美人怎么就长了嘴!?阿沅气得想咬他,忍无可忍打断他:“放心好了!我若想杀你就不会救你!你若不放心,我立下妖誓行了吧?!”
妖誓,若妖对人立下誓言,便是认其为主,为其所用,生杀大权全交给了他。
一只妖一生只可认一次主,妖不可背弃主人,若主人抛弃了妖,只需背弃誓言,无主的妖顷刻就会被天道绞杀干净。
这该死的妖誓可比日头毒辣的多,但凡有点脑子的妖都不会立下妖誓的。
阿沅真是走投无路了。
然而书生淡淡道:“不必。”
这个不识货的!
阿沅气得想撕烂他,只听书生微微叹了口气,道:“姑娘只需告诉小生芳名就行。”
阿沅傻了。
……就这?
“小生从头到尾只不过想知晓姑娘的芳名,小名也行啊。”书生又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作为日后一路同行的伙伴,知晓名字也不过份吧?况且小生都把名字告诉姑娘了,姑娘连个小名也不肯透露,小生实在……实在是没有安全感呐。”
阿沅:“……”
……
……
……
还是不肯么?
沈易指尖把玩着那簇长发,眸色浅浅,漾着一层愉悦的波光。
算了。
还是不逗了。
反正,来日方长。
沈易松开了绕指的乌发,唇角微弯:“姑……”
突然,一股刺痛。
沈易垂下眸,愕然地看着阿沅。
阿沅竟在他胸膛上咬了一口!
就为这破事啰嗦大半天!
阿沅抬起头来,双眸燃着怒火亮晶晶的,嘴唇殷红泛着一层水渍,披肩的乌发盛开在书生身下。
肤是白的,发是乌的,唇是红的。
双眸亮晶晶的,鲜活的烫人。
她盯着书生,恶狠狠道:
“姐姐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阿沅’,给我记住了!”
沈易怔住。
好久,也许只有一瞬。
他笑着将阿沅抱了个满怀,胸膛震动迁出闷声:
“原来这就是‘艳鬼’啊……学生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