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宅子本就大的吓人,还一间一间鳞次栉比犹如坟场。午夜的阴风一扫,更像了。
在倒刺裹着阿沅的腰肢抛到高空之时,阿沅伶俐地化作一缕青烟挣脱了开来,众人皆被这些倒刺冲散了,此刻阿沅的优势就凸显了出来。
这些倒刺密密麻麻,数目众多且锋利无比,砍了还能再生出来,简直无穷无尽。阿沅眼尖瞥到不远处薛时雨身上斑斑点点的红痕,显然中招不少。
而她化作了一缕青烟,这些倒不能把她怎么样,可她却也不能一直维持这个状态,归因就是修为浅薄,灵力还不足以维持。
恐怕……顶多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
而她必须在这一炷香的时间内找到书生。
天知道他那好堂兄会不会保他,而她……看在那颗珠子的份上,勉强看能不能救出他吧。
只要他命够硬撑得住就行。
阿沅临走之前瞥了一眼薛时雨,她好像……很吃力的样子。
她右手捂着左臂,奋力的挥剑削着不断逼近的倒刺,然而倒刺越发汹涌的将她逼到了角落处,她似乎……渐渐难以为继。
阿沅左右看了看,此刻这里就她俩人。
季陵该英雄救美的时候人不在,活该不讨人喜欢!
阿沅看了一眼就偏过头,她只有一炷香时间,自身都难保,可没空多管什么闲事。
而且她是除妖师诶,死在她手里的妖不计其数,她做什么好人去救她?而且她……她是薛时雨啊……
阿沅晃了晃头,逼迫自己不再去看,然而才飞几尺,身后薛时雨痛呼的声音又将她钉在原地。
阿沅匆匆瞥了一眼,只见薛时雨半身青色的衣裳俱被血染透了,手上渐渐没了力气,倒刺不断逼近她的咽喉……
阿沅盯了一会儿,咬牙扭过头不再看。
开什么玩笑,虽然她和薛时雨并无什么直接冲突,可是因为隔着季陵这厮总觉得怪怪的,而且就算没有季陵,她俩也没什么关系,更何况舍命去救她!
阿沅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深深吐出一口郁气后化为青烟消失不见。
——
薛时雨重重的喘了口粗气,她背后是假山,她已退无可退。
算她倒霉被倒刺划伤了右手腕,再也没有一点执剑的力气了。
她的长睫被血濡湿氤氨一片,放眼望去俱是血茫茫一片。
最后一剑挥去,她连提剑的力气都没了,汹涌的倒刺在她眼中无限延长,一点一点由远及近——
……就要这么结束了么?
真的……不甘心啊……
怎么都不甘心啊……
她死后,阿陵该怎么办呢?
她还什么都没做,还没有找到杀父仇人,还没有突破境界,还…还没有回应沈大哥的感情啊。
就这样……结束了么?
倒刺的尖端在薛时雨瞳孔中无限放大,她指尖一颤,长剑落于地上,合上了双眼——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抵达。
“喂!早知道你这么想死我就不来了!!!”
薛时雨愕然的睁开双眼,瞳孔一缩,两只小小的玉白的小手紧紧抓住倒刺,瓢泼的血顺着指缝滑落,零星的血沫飞溅在她的脸上。
阿沅疼得直哆嗦,上一次她徒手给琯琯拔镇魂钉,没想到这一次徒手给薛时雨抓倒刺!
这次可比上次疼多了!倒刺在她手中不断绞着,几乎要把她的手都快绞烂了!
阿沅的脸色几乎透明,她一抽一搭的,没办法实在太疼了,可仍抓着倒刺不放,一边痛哭一边破口大骂:“你丫……动起来啊!我他娘的是救了个死人吗!!!”
薛时雨猛然惊醒,两指捻起符纸点在倒刺之上,喝道:“着!”
倒刺瞬间扬起火花被烧断了,阿沅抽回了自己的手,顾不得疼痛拽着薛时雨的肩一跃飞上假山,将薛时雨藏在怪异嶙峋的假山之中,两人才得以喘了一口气。
阿沅两手颤颤,血肉模糊的,深可见骨。她捧着自己的手,泪眼汪汪的,是真疼,钻心的疼。
薛时雨瞥见,双拳紧了紧,涩然道:“为……”
“你打住!”阿沅疼得甚至不能抹泪,她一抽一搭道,“我才不是为了救你!我是不想欠人情!你当初借安魂香给我养魄,现在我还你了!我们两不相欠!”
“可是……”薛时雨垂下眸,双手攥得死紧,许久才道,“……多谢。”
阿沅可没空欣赏薛时雨愧疚的脸,她捧着双手抽泣之余,隐隐传来女童的声音:“……四只乌鸦、五只乌鸦、六只乌鸦……”
阿沅和薛时雨闻声看去,正是跟在大叔身后的女童。
此刻大叔不在她身边,而她一跳一跳的追着乌鸦跑,正朝着她们的方向而来,而她们所处的假山后正是纠缠不休的流窜倒刺!
阿沅一直顾不得手上的疼痛,冲她喊道:“倒霉孩子,别过来!回去!”
薛时雨也喊:“别过来!这儿有危险!”
然而这女童只歪头看了她们一瞬又去追乌鸦了,乌鸦好死不死非要往假山这儿飞!
“倒霉孩子!回去回去!”
阿沅喊破了喉咙,女童这次一点儿反应也没了,非要追上乌鸦不可。
而身侧薛时雨颤颤巍巍站起来又跌落回原地,其实她远比阿沅伤的重,浑身衣衫几乎被血渗透了。
阿沅:“你干嘛?”
“我……”薛时雨单手撑在地上,欲站起来,“我去拦她……”
然而才站了半会儿又跌落在地,“砰”的一声,阿沅都觉得疼。
可就算这样,薛时雨也没有放弃,仍然执意站起来。
阿沅看了一会儿,偏过头去不忍再看。抿了抿唇,道:“她……只是一个妖,你为什么……”
“妖又如何?“薛时雨淡淡道,”她不曾作恶,即是天道也不能收她。”
阿沅一怔,幕的抬头看向她:“你……你真是这么觉得的?”
薛时雨扶着假山的壁,笑了笑,因血色尽失面容没有那么明艳了却更显清丽,是落落大方的飒爽:“我们并不是什么妖都杀的,我只杀……该杀之妖。”
话落,薛时雨却又跪倒在地,双眉紧锁,额间一层细细的汗,这次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阿沅怔怔的看着她,在薛时雨又又又一次单臂撑在地上欲站起时,阿沅站了起来:“算了吧,就你这样还没到那倒霉孩子边上自己先挂了……我去吧。”
薛时雨一愣,抬眸时,阿沅已化作青烟飘了下去。
当阿沅飘下假山时已灵力尽失,不受控的变回了肉身。
她是疯了,突然间脑抽逞什么威风!
阿沅懊丧着一瘸一拐终于走到女童身边,她也是强弩之末了,必须马上带这孩子上假山,也不知道书生能不能撑到她去找他,该不会已经……
阿沅晃了晃头,定了定神后,凶神恶煞的抓住女童的手腕:“跟我走,这次不许再跑了!”
然而女童却手指着她的背后:“乌鸦,好多乌鸦!”
突然间,瓢泼的血溅在阿沅手背上。
不是人的血。
是乌鸦的血。
倒刺追了上来。
阿沅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下意识将女童揽在了怀里。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闷哼,阿沅浑身一颤,她仓皇的看了看女童又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
“赶…上了……”
阿沅怔怔侧过身去,薛时雨挡在她们背后,倒刺刺穿了她的肩胛骨,滋出来的血珠落在阿沅雪白的裙上犹如盛开的点点腊梅。
阿沅嘴唇颤了一下,没有说话,残余的倒刺绕过薛时雨的腰侧倏忽刺向阿沅的腹部!
阿沅一愣躲闪不及,然而倒刺一沾上阿沅的腰腹忽然就萎了,畏畏缩缩退了回去。
阿沅和薛时雨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阿沅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腰间拿出一物什:“是它!”
薛时雨看着阿沅掌心蔚蓝色的小珠子喃喃道:“海灵珠……”
阿沅眼前一亮:“它还真的有点用!”
阿沅拿着海灵珠凑到薛时雨肩胛骨前,果然,那倒刺畏惧海灵珠竟然从薛时雨的肩胛骨处退了出去!
薛时雨闷哼一声,嘴角溢出点点血迹,似乎想说什么,阿沅忍着剧痛一手抓着女童,一手揽过薛时雨:“别说了,保留体力,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一路上倒刺竟真的不敢靠近她们,可又没有完全离开,颤颤巍巍的,一会儿试图接近她们一会儿又缩了回去,全然畏惧的模样,阿沅直到将一大一小两人带进一动乱还没波及到的偏僻小屋才放下心来。
“这下我们能松口气了!”
薛时雨被阿沅小心的扶靠在地上,薛时雨也终于能说上话了。
她有些急促的喘着粗气,阿沅一边拿着海灵珠,一边忍着手上的剧痛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慢慢说,不急,不急。”
薛时雨忽然攥住了她的手:“快……快把……海、海灵珠扔了……”
阿沅一顿,疑心自己听错了:“啥?”
在阿沅看不到的角落,一条倒刺的小小须角将触未触的,终于忍不住探向阿沅掌心的海灵珠,短短一刻,小小的须角似汲满了水膨胀十倍!
女童欢乐的拍着手:“喝水水,长高高!喝水水,长高高!”
与此同时,书生看着满室疯狂窜走的木条,以及横梁之上垂吊的一具具尸体,那哪里是上吊自尽呢,分明是在汲取尸体上的养分,原先见到的少女早已成了一具骷髅。
折扇“啪”的一声,狠狠扣在虎口处。
书生凤眸一片阴翳:“糟了。”
那厢阿沅骇然的看着膨胀十倍的须角,以及从面八方涌来的、将她们团团围住的倒刺,结结巴巴道:“怎、怎么回事?”
薛时雨半靠在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苦笑道:“水能旺木,海灵珠只会壮大它们,我们……完了。”
阿沅幕的瞳孔紧缩,双眸里映着滔滔向她们涌来的倒刺以及熊熊怒火。
靠!
死书生害我!!
作者有话要说:小沈:……我送的时候也没想到会这么倒霉碰上木妖哇!沈琮害我!
阿沅:滚!!!!
明天可能会比较晚更新,保底一更,我会努力双更哒!明天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