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1)

她吸了口气,问瞿如:“休息得如何了?”

瞿如一笑,露出尖尖的犬齿来,“飞上半天不成问题。”

见他们急于离开,璃宽哭丧着脸道:“小妖给诸位带路可好?”

那三足鸟和叶振衣面无表qing地看着他,只有未来的魇后还冲他和颜悦色,“好意心领了,不敢再劳烦,你回去吧。”然后在璃宽晃神的当口腾身而起,等他醒过味儿来再追看时,空中只余长长的画帛从叠嶂的山峦间猎猎划过,一转眼就不见了。

振衣问无方,对那只蜥蜴jing是什么看法,“这四脚蛇来历不明,我怀疑他另有所图。”

“四脚蛇?”无方关注的点总和别人不同,“它是只蜥蜴。”

振衣皱眉说都一样,“它力邀师父去魇都,师父觉得他果真是好意吗?”

这个不好说,出发前从观沧海那里也听到过关于魇都令主的评断,真真假假暂且分辨不清。不过魇都最终肯定是要去的,沙舟还在她手上,总要替人把东西送到。

“那咱们何不就如璃宽所言,先去魇都探探虚实?”振衣道,“如果那个吸人魂魄的妖怪不是白准,他作为梵行刹土的主宰,必不能袖手旁观。如果能得他相助,不愁抓不出那个罪魁祸首。”

无方似笑非笑看向他,“我且问你,倘或那个妖怪就是他,你又作何打算?如果我是你,会选择先打探猫丕下落,只要拿回修为,就能助为师一臂之力。与其求一个嫌犯,不如求自己,好徒儿,为师说得对不对?”

所以她这个人也不尽然是讲qing面的,有时心qing不好了,说话照样不留余地。振衣被她一堵,顿时有些萎顿,那句“好徒儿”更是令他面红耳赤。

瞿如哈哈大笑,“不要害臊,时间久了你就习惯师父的说话方式了。心里不痛快了也没关系,来找师姐,师姐疼你。”

本来瞿如还管他叫振衣哥哥,自从成了同门,她就翻身当上师姐,直接以前辈自居了。一个鲜嫩的男孩子,是长途旅行中最佳的调剂,她们其实没有把他当成男人,大抵是当成宠物了。高龄一千多的魔魅,基本活得很自我,要她去多方迁就你,几乎是不可能的。

无方看他悻悻然,自得地笑了笑,“就这么决定了,先去九yin,替你杀了那只猫丕,然后去般若台看妖jing跳舞。”

这才是正确的顺序,振衣无话可说,把脸别开了。

师徒三人继续向九yin山进发,振衣不能腾云,只好瞿如背他一程,无方再背他一程。当然她的“背”根本不能算是背,差不多就是老妖捕猎的手法,把人往腋下一夹,驾起云头就走。

美丽的人,永远不自知,在她看来最普通的举动,会给别人造成很多困扰。依附着她的徒弟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仰个脖子抬一抬胳膊,处处都有胭脂陷阱。等到了九yin山,他的手脚都僵了,背上一根筋牵住,连转个头都成了巨大的困难。

第13章

他落枕了,没关系,师父是灵医,可以帮他治。先看一看,确保没有邪祟作梗,然后拿住了两肩的韧带用力提捏。只听见嘣地一声,伴随骨骼的轻响,他的脖子总算归位了。

她笑吟吟道:“这是正骨,人和妖都用得上。从枕骨到棘上,不通则气血壅滞,筋脉拘挛。只要打通,稍过一会儿就会好起来的。”她把火上的烧饼递过去,疑惑道,“睡姿不好,才会出现这种症状。徒弟你心这么大,一路睡到这里吗?”

振衣不大好回答,掰下一块饼子塞进嘴里,胡乱道:“是害怕,人不会飞,到了半空中自然紧张。”

“紧张什么,有我和瞿如,还能摔死你?”她觉得生而为人是件麻烦的事,不像她们天上地下随意来去,人太脆弱,有时候夹得紧了,她都担心会把他给夹死。死了还要去酆都追魂,又得费一遍手脚,所以她已经尽量温柔,可是依旧差点勒断他的脖子。

他不说话,看她一眼,调转开了视线。

“以你的年纪,修为尚没到能腾云驾雾的时候吧?回去我不再这么带你了,你趴在我背上吧,免得下次落地发现你已经死了。”

振衣张了张嘴想反驳,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瞿如吃饼,满嘴吧唧作响,“梵行的东西真难吃,还是天极城的好,料放得足,rou馅儿那么大!”

振衣低头看手里,确实rou饼有偷工减料的嫌疑。那个卖饼的长了一对斜眼,咄地一刀下去,rou馅只有蛋huang大,饼皮却像个盘子。其实他倒无所谓,不像女孩子那么挑嘴。瞥了眼无方,她也是不大喜欢的样子,于是默默撕下带馅儿的那块,悄悄塞进了她手里。

小小的举动,让无方感觉惊讶。同样是徒弟,瞿如只会和她抢着吃,上回腌的rou,她连酱油都喝了,从来没有想过给师父留一点。振衣这么乖巧,简直让她感动得老泪纵横。看来多收一个徒弟是正确的,有了瞿如败絮在前,振衣的贴心就是这梵行刹土上的阳光,照得她心里都亮堂了。

她颇感慰怀,看他的目光充满慈爱,“师父够吃了,你自己留着吧!”

原本瞿如还没发现,她这么一说,她立刻转过脸来,“师弟,你眼里没有师姐吗?”

振衣蹙起眉,神qing颇有些怨怼,“师姐一路上吃了那么多田鼠,还稀罕这点rou渣?饼只有一块,自然先孝敬师父。”说完站起身,拂袖往dong外去了。

九yin山,梵行刹土上妖魅最集中的地方,因其地处极yin之地,一般男妖不会踏足这里,所以这是座名副其实的女妖山。山不是独座,是一片山脉,高大、巍峨,把原本就昏昏的天地,遮挡得愈发yin暗。站在山谷间向远处看,绵延错落里有雾霭,山的深处,在半山腰的地方,有时会出现一盏青灯,慢慢地、悠悠地一步一步行走下山……那边的世界,如同另一个世界,触不可及。

山里很平静,连一点风都没有。他负手立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空气里微凉的sh气扑打在脸上,即便身上的衣裳寻常得出奇,也依然被他穿出了王者的气象。他凝目远望,深邃的眼睛,坚毅的眼神,目的深刻又明确。无方佯佯踱出来,站在一旁审度他,他发现了,转过头看她一眼,神qing逐渐有了软化的迹象。

“你想去打猎吗?”她对cha着袖子问,“这地方不比外面,随手一只可能都是成了jing的。”

他答非所问,“从钨金刹土到梵行刹土,一切都和中土不一样。这里的妖就像人,中土的人却像妖。”

这话说得很深沉,可见是个有故事的人。无方问:“你可是想家了?”

“家?”他的唇角略带嘲讽的线条,“是啊,我终究要回家的……到时候你随我一起回去好吗?”

无方摇了摇头,“天下之大,只有刹土有我容身之所,我去中土gan什么,被人当鬼捉了就完了。”

“有我在,谁也不敢捉你。”

她唔了声,“我徒弟长出息了。”

她不相信他的话,因为她第一眼见到他时,他lang狈不堪,自己都是靠她拯救,拿什么去保护她?他明白她的想法,自嘲地发笑,没有再说什么。她笼着袖子打了个哈欠,“好不容易找到的山dong,今晚睡足了,明天再出去打探猫丕的下落。”

她转身要回去,他忽然唤了她一声,有话却不说,有些吞吞吐吐的。

她觉得奇怪,“你怎么了?有难言之隐?”

他说不是,“我对师父的心意,不想和师姐搅合在一起。就比如先前吃饼,一块饼子不能分给两个人。既然给了师父,还请师父隐瞒师姐,免得惹她不高兴。”

无方是个迟钝的人,“我想让你自己留下,这样不对吗?”

确实不对,好多地方不对,然而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张口结舌,最后只剩下叹息:“时候不早了,师父进去休息吧。”

她挪了两步,“你呢?”

他不答话,转头看向层叠的山峦。他的头发已经蓄起来了,利落的鬓角,鲜明的侧脸……无方有时候觉得看不穿他,名义上他是她的徒弟,心里却知道,这个徒弟是留不住的,他终有一天会离开,他有更广阔的天地。

带着人腾云,实在累坏了她,这一夜睡得很安稳。第二天找猫丕,可是这yin山太大,山jing野怪那么多,就像闹市中找一个人,并不那么顺利。

说古怪,确实古怪,那些妖会跋涉万里到十丈山下找她医治,如今她人来了,却再没有遇到一个病患。是这病症已经不药而愈了,还是作恶的妖物收手了?他们在山间寻访了很久,没有什么收获,反倒是振衣吸引了不少嗜血的魑魅。

周围的糙丛里总有窸窣的动静,黑暗中偶尔会露出窥探的眼睛。无方脱下金钢圈戴在他手上,他万般推辞说不要,她有点生气,“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知道自己的血rou有多香甜吗?如果没有神佛庇佑,你细皮嫩rou的,给它们塞牙feng都不够。”

这种地方,不拖后腿就是好表现。他静静跟在她们身后,瞿如道:“师父是灵医,又不是钟馗,为什么它们都绕开咱们走?”在林中徘徊不是办法,她变出原形飞到高处。人有人市,鬼有鬼域,jing怪们也会有聚集的地方。只要找到那里,猫丕的下落自然就会有分晓。

无方轻吁一口气,回身对振衣莞尔,“这里的妖都讳疾忌医。”

那明眸皓齿隐于星夜,却带着势如破竹的力量。他怔怔看着,心里苦笑起来,有这样一位师父,究竟是福还是祸,真说不上来。

忽然发现远处有绰约的灯火,一闪一烁漂浮经过,她悄声跟了过去。那灯火在旷野中发出朦胧的亮,灯下有个佝偻的身影,穿着宽大的袍子,从背后看过去像个坟茔。她正yu追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株藤蔓,迅速缠绕,牵住了她的手腕。也就一瞬罢了,寒光乍现,砍落了那株藤。青灯和佝偻的身影走远了,振衣执剑将她护在身后,暗处终于走出个人来,弱柳扶风的样貌,是藤妖麓姬。

“少侠好身手,要不是我闪得快,险些被你砍死。”麓姬笑得风qing万种,向无方俯身行了一礼,“山高水长,艳姑娘别来无恙。”

总算遇见一个熟面孔,无方还了一礼,“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姑娘,真是巧了。”

麓姬说不巧,“我听说你们到了九yin,特地从隔壁山头过来侯你们的。刚才那盏青灯下的人,千万不能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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