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林家四口十分繁忙,除了林如海进宫面圣,到吏部办理入职文书,去户部交接工作外,还有前来文远侯府道贺的文武官员不知凡几。贾敏和黛玉日日忙着待客,将各色礼物登记造册。
贾敬、贾赦的礼物送来了不提,连贾琏夫妻都是另备了重礼。贾政一房不送礼在黛玉意料之中,倒是贾母打发人送的礼物姗姗来迟,黛玉颇是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现在荣国府乃是王氏掌管中馈,有什么人情往来,都是王氏打点好了,跟外祖母说一声就是了。王氏和林家都结仇了,这件事肯定不上心。外祖母大约是发现王氏那边迟迟没动静,自己打点了礼物使人送来的,所以到的比其他人家迟。
一部尚书的公务十分繁忙,就是做交接都要好些时日,林如海尚未正式上任,便已经忙开了公务上的事。好容易得了空,又要拜访舅家和恩师府上,待得一家人齐整了前往荣国府拜访的时候,已经是林家回京半月之后了。
此时的荣国府,主子奴才可说是各怀鬼胎。
光是贾王氏就悬心了整整两年。只是林家一直在忙江南官场的事,还真顾不上贾王氏这么个小角色,除了互不来往之外,林家还真没发难。这种引而不发给王氏造成了一种心理负担,直接的受益人居然是贾环。譬如这两年,贾王氏以嫡母的名义,拘着贾环不让上学,留在自己房里抄经书的时间就少了许多。
还有一个日夜提心吊胆的便是赖家人。不但陈嬷嬷失踪了,连整个陈山子的家人都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赖嬷嬷固然担心妹子的安危,但是作为为了富贵,连丈夫都舍得出去的狠人,赖嬷嬷显然更担心妹子吐露了什么。这件事刚翻出来那几个月,赖嬷嬷当真是食不安寝,夜不能寐,过了两年不曾事发,赖嬷嬷刚安心一些,便听说林如海做了户部尚书,要回京了。
消息一传出来,不光赖嬷嬷,就是赖大也是险些失魂,只是赖家现在虽然势大了,到底仗的是荣国府的势,离开了荣国府,一部尚书要拿捏自己,越发没有挣扎的余地。因而,赖家索性和王氏合作,但求平安度过此关。
所以,林家回京而不给贾母请安的事,在荣国府的下人中传遍了。说什么姑老爷高升了,便不将岳家瞧在眼里,什么当年老太爷全力提携姑老爷,没想到老太爷一去,就人走茶凉了。
这等闲话,自然很快便传进了贾母的耳朵里。刚开始贾母还没觉得怎么,只一日一日的,林家早就到了京城,却不来请安,贾母便心中不快起来。为着贾母这分不快,王氏和赖嬷嬷还做过一回好人。
王氏说姑太太以前虽然骄纵了些,到底对老太太最是孝顺不过的,定然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因贾母知道王氏和贾敏自来不睦,若是王氏一味说贾敏的好话,反而让人觉得别有用心了。王氏这一番话半褒半贬的,倒将贾母的心思拿捏得刚刚好。
至于赖嬷嬷,自然是将贾敏和林如海都极尽夸赞一番,又将那些胡乱瞎说的下人大骂一通,贾母听着才略顺气了一些。
在这样的各怀鬼胎中,林家终于给贾家下了帖子,次日登门请安。
但凡豪门旺族,大抵都是这样的,就算内里斗得你死我活,依旧会维持基本的体面,就算贾母对林家迟迟不来请安心怀不满,也不至于让林家吃闭门羹。
闭门羹倒是没吃,不过也跟吃了差不多。
林家一行人次日早起,换了衣裳,林如海骑高头大马,贾敏、黛玉、林佑并丫鬟婆子分别坐车,浩浩荡荡来了。过了宁国府,又至荣国府东仪门,却见仪门另改了黑油大门,且一道高墙和主院隔开了。
林家回京都半个月了,虽因各种原因这是头一回到荣国府,但贾敏早就问了荣国府的境况,也知道大哥哥不满二哥哥窃居正室,虽未搬出府,却单独辟院,另开大门。知道是一回事,如今真见了,又是另一回事,贾敏心中难免感叹娘家越发失了规矩。
再走半射之地,到了敕造荣国府正门,三间兽首大门依旧没开,十几个华冠丽服之人坐在门槛上。又往西走,便是西仪门,西仪门旁边的小门乃是西角门。
像荣国府这样的人家,角门是给下人奴仆走的,和外院下人房相通;需得绕道过了垂花门,才道主子住的内院。仪门是主子们平日走的,可直接过穿堂入内院,又和下人们隔开,又近便又防冲撞。至于中门,平日是不开的,只有婚丧嫁娶大事和迎接圣旨等才开。
因东边仪门被贾赦改成了东大院的大门,像林家这样的姻亲来访,便该开了西仪门迎接。
林如海见了荣国府如此的待客之道,略微皱眉。贾敏九年不曾回娘家,这还是丈夫高升呢,没想到就得到如此待遇,也是心下略微着恼。只黛玉透过车窗见了如此情景,并不觉得意外,这西角门,黛玉前世就走过一回。
西角门上的婆子见贵客到了,倒是忙起身迎上来,热情相邀。
贾敏坐在车上未动,只是冷笑一声道:“我自从中门抬出来后,就再没走过角门,今日带着丈夫子女回娘家,府上这样待客,没得让我丈夫子女误会我在娘家不受重视。今日开角门迎客不知道是谁的主意,给个准话。若是母亲这样待我,我日后少回来讨她老人家嫌就是。若不是她老人家的主意,我倒要看看是谁背着她老人家在我丈夫子女面前下我面子。”
现在的荣国府已经不是贾敏出阁前的荣国府了。不说贾代善故去多年,府上早就失了规矩,就说近两年发生的事。因着翻出了陈嬷嬷的旧事,赖嬷嬷和贾母离了心,倒暗地里跟贾王氏勾结,这些年贾家又本就是王氏做主掌管中馈,许多下人都换了贾王氏的亲信。
譬如今日在门房迎客的几个,只听说过这位姑奶奶在家的时候,金尊玉贵,排场大得很,但没人知道贾敏性子还这样烈啊。
其中一个婆子忙上来赔笑道:“姑太太这话可让奴才怎么自处?这原是奴才的不是。因为府上主子们出入的时候不多,太太说省得门开多了各个门都要人守着,且出入的人多了难免生事。所以咱们府上平日都开角门,就是老爷日常到衙门点卯,也都从角门进出了,并非单针对姑太太。这原本是我们做奴才的疏忽了,和主子不相干。老太太,老爷、太太都日日盼着姑太太回来,绝无轻慢之意。”
这婆子的话倒是有一半是实话。因荣国府东大院被贾赦隔开另辟大门,东仪门和东角门都是贾赦一房进出用的。贾政虽住在荣禧堂,出门却要绕道西边儿。自贾珠死后,荣国府需要经常出入的主子就贾政一个,便索性关了西仪门,日常主子们也从西角门出入。就是邢夫人去贾母房中请安,也是走的角门。
但是黛玉记得前世薛家进京,荣国府却是特意开了仪门,管家太太、管家奶奶亲自到门上迎接。怎么对薛家就可以开仪门迎接,对林家就疏忽了?
即便那婆子说的是实情,贾敏可不认这个账,冷笑道:“哪里来的奴才疏忽了?若是这么点事都做不好,就该打出去。当不好差事还有理了?”
正在这事,贾赦摇着扇子踱着步子走来了,道:“四妹妹回来了?四妹妹也不用着恼,现在的荣国府早就不似咱们父亲在的时候了,连我的家都叫你二嫂子当了,让你走一回角门,又算得了什么。若是四妹妹不嫌弃,不如到我的东院坐坐。东院虽小,我定然开大门相迎。”
王氏派的那几个婆子见了折等情形,再也不敢傲慢了,一遛小跑的去了荣庆堂。一面跑,一面忍不住抱怨,这位姑太太怎么这样多事,大老爷偏又出来煽风点火。
既是贾赦来了,林如海跳下马来,抱拳道:“大内兄,多年不见,大内兄一切安好?”
贾赦笑道:“托妹夫和四妹妹的福,自从两年前妹夫和四妹妹教导了一番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现在琏儿那小子虽也没什么本事,倒也孝顺知礼了。我都好都好,好得不得了。妹夫和妹妹也好,我恭喜妹夫高升。”
二人寒暄着,便掉头朝东大院走去。
这时候,不但角门上迎客的婆子看着不像了,就是中门门房上的管事、小厮也瞧出问题来。
那中门的管事是以前贾敏出阁前的老人,知道贾敏自家这位姑奶奶出阁前的气派,现在姑老爷又这样的风光,得罪了这位姑太太,只怕自己在中门上当差都要受牵累。
忙一面命开中门,一面打发小厮回荣庆堂禀明情况,一面自己已经迎出来道歉道:“今儿姑老爷、姑太太来访,老太太得了信,比什么都高兴,昨日夜里就吩咐我们好生伺候着。也怪我疏忽,在中门当差,就没管那仪门上的事,也不知道那起胆大包天的奴才居然敢在这样的日子闭了仪门。奴才必然好回了老太太,他们少不了一顿责罚。这原是门房奴才没眼力见的,还望姑老爷、姑太太莫要误会老太太才好。姑奶奶这边请。”
一面又回身对身后的小厮道:“没眼力见儿的东西,还不迎姑老爷、姑太太、表姑娘、表少爷进门。”中门那一群华冠丽服之人才忙一窝蜂的上来,又是堆笑,又是牵马。
贾赦在一旁从鼻子中间哼了一声出来。门房管事顿时满脸尴尬,此刻依旧保持面上堆笑,对贾敏赔不尽的好话。
贾敏冷笑一声道:“我看谁敢动!”声调虽算不得极高,却极有威严。荣国府那些一双富贵眼的奴才还真被这位久不回京的姑奶奶的气势给震住了。
只听贾敏接着道:“我们老爷刚回京,尚未到任,今儿到岳家请安,便故意不开仪门,将人折辱一番,又假惺惺的开中门。这是做什么?难道想叫我们老爷被人说升职骄矜,到岳家非中门不走?我倒要看看,是谁要害我们老爷。”
哎哟,这帽子大的。贾家那一帮子拜高踩低的下人都吓傻了。是,他们按着管家太太的吩咐,略拿一拿乔,但是谁敢有陷害朝廷一品大员的意思啊?别说他们不敢,就是太太也定然没那个意思啊。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贾敏还活着,走角门这种事就贾敏自己怼了。当年金尊玉贵到死后王氏都还意难平的姑太太,怎么可能轻易被下面子呢?
关于救其他金钗们,着墨不会太多,本文主要是女主的事业线。实际上怼完回荣国府这一波,就又要搞事业了,京城的水可比江南深多了,夺嫡要紧。
而且根据这篇文的设定,剩下有必要救的人也没几个了,妙玉、英莲都已经捞出来了。太子不坏事,贾敬就是重臣,贾赦也可以跟着划水,所以迎春和惜春不需要救。贾敬不死,尤二尤三就不会趁贾敬的丧事来宁国府做暗娼,没她们的戏份。因为林家和王家对上了,凤姐、探春、宝钗不是等着被救的问题,是看她们自己怎么站队,也没多少戏份。
元春、李纨天生是林家对立面,所以后面的剧情不会一个接一个的捞人的,一个接一个的搞人还差不多,毕竟政敌那么多。
感谢昨天捉虫的读者,已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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