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正丽抚着肚子,道:“这是我和沪岭的孩子,我最大愿望就是孩子健康,肯定会小心的。这一次为了你的事,沪岭爸妈跑前跑后,使了大力气。”
候厚德看着儿子苍白、消瘦的脸,对女儿道:“我们在附近先找个馆子,听说看守所的伙食不好,你弟弟肯定被饿惨了。”
离开看守所,进入东城区后,两辆小车分开,各自回家。
东城区如沙丁鱼罐头般密集的人流让侯海洋感到特别不习惯,甚至有一种窒息感。同时他又有一种天地无比宽广的自由感。这两种相反的感觉都形成于二十来平法米的狭窄空间。封闭的环境、匮乏的物质、勾心斗角的人群,形成了独特的看守所心理,与外面世界进行碰撞时,形成强烈的心理反差。
侯正丽将车开到一处僻静处,从车尾处拉出一盘鞭炮,拆开包装纸,平铺在地上,道:“二娃,你点火,按岭西看守所的传统,出来以后得炸鞭炮,除晦气。”
候厚德不太相信这些带迷信色彩的方法,但是没有出声阻止,站在一旁观看。
鞭炮点燃以后,噼啪地炸起来,冒着滚滚浓烟,侯海洋距离炸点很近,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浓烈的火药味直朝鼻子里钻,他没有什么表情,右手伸进裤子口袋,将那根铁丝拿了出来。
放完鞭炮,侯正丽将小车开到东城区一架洗浴店,下车时,手里提着一包衣服,道:“二娃。现在去洗个大澡,叫做洗心革面,换上新衣就是走新路。”
侯海洋道:“我是无罪释放,谈不上走新路。”
侯正丽道:“这只是一个意思,你在里面待了一百多天,身上都发臭了,赶紧去洗,洗得干干净净才准吃饭。”
当温柔的池水紧紧裹着身体时,侯海洋想起了看守所里冰凉的地下水,禁不住有隔世之感。他全身放轻松,任由身体飘在池水中,沉沉浮浮,洗了半个小时,知道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侯海洋才从水里出来,身上的尘垢被洗得干净,可是心情还没有复原,依然灰暗和压抑。
从澡堂出来,侯海洋苍白脸色被泡出一些红晕,增添了几分精神。侯正丽道:“忘记给你带新外衣,将就穿一会儿,回家去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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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海洋道:“吃饭。”
侯正丽将小车开到一家门面破旧的小店前面,小店外面摆着几个大桶,大桶下面是蜂窝煤炉子,这是典型的茂东小店的摆放方法。虽然岭西城内为了净化空气而严禁烧煤,可是蜂窝煤比煤气罐和天然气都要便宜,利益驱使下,即使城市管理部门再三清理蜂窝煤,总会形成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局面。
“三位,吃点啥子?”小饭馆老板是衣服上沾有油腻的中年妇女,果然是茂东口音。
候厚德和侯海洋在城市里生活的时间很短,总是把自己当成城市的外来人,归属感不强,听到乡音便感觉到亲切自然。候厚德拿着三双筷子来到门店前,将筷子伸进煮面开水中,这是茂东传统消毒法之一,店家和顾客都接受。
中年妇女对候厚德的行为不以为意,道:“胆水豆花,好得很,来三碗?”
候厚德回头看着儿子苍白的脸,道:“三碗豆花。”他揭开一个锑锅盖子,锅里满是红油肥肠,煞是诱人,道:“来一份肥肠、一份烧白。”
中年妇女热情道:“我们的猪蹄花,安逸得很,来一份?”
“来一份吧。”
“我们泡得有枸杞酒,打半斤?”
候厚德不喜欢喝酒,摇头道:“不喝酒,打盆饭。”
中年妇女一个人忙里忙外,手脚麻利得很,不一会儿就将红黄色的肥肠、雪白的豆花、金黄色的烧白以及撒着葱花的蹄花摆了满满一桌子。
侯海洋舀了一碗饭,不等父亲点头便开始吃饭,最初动筷子时,他还试图保持着一定的速度,可是随着食物最朴素的香味在舌尖爆炸,香味占据了头脑,动筷子的速度在不知不觉中加快,肥肠、烧白和蹄花转眼间便被一扫而光。
候厚德和侯正丽还提着筷子没有动手,只是看着他吃。
“再来一碗烧白。”侯海洋主动提了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