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卿把拧干的衣服挂在竹竿上,听见唐韵的声音回头:“阳和?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唐韵被这句阳和唤心里舒坦,道:“我这来了可不止一次,你去哪了?这两天这么危险,我很担心你。”
她踏进门槛,靠近泠卿,咦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的泠卿好像比以往还要好看一些,头发泛着鸦青的光泽,皮肤像珍珠一样光滑,眸若秋水,像是加了一层滤镜。
泠卿把最后一件衣服挂好,端起盆:“这两天出宫了一趟,给我娘亲扫墓。”
唐韵绕着她转了一圈,啧声:“你老家这么养人,你这皮肤白的都好像要发光了。”
泠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眉轻轻一蹙又展开。
她坐下,抬头问:“你休息日过来一趟,就是为了夸我?”
唐韵坐到她对面,觉着上次同生共死一回,自己这个待遇真的升级了,泠卿竟然没不耐烦把她赶出去。
“两件事,一个是这个。”她从戒指里拿出一枚南珠。
自从裴执澜告诉她,他上次送她的一箱子珍珠其实都是南珠之后,唐韵就实现了南珠自由,裴执澜别的不说,在吃用上真是个大方的主人。
唐韵把南珠给她:“这两天宫里的鲛毒虽然已经压制下去了,但你还是留一枚防患未然,我早就想给你了,谁知道你两天都不在宫里,不过也好,正好避开了鲛毒泛滥的时段。”
泠卿看了桌上的南珠一眼,没有拒绝,问:“另一件事呢?”
唐韵笑了,道:“我有事问你,你知不知道外头晚上哪里最热闹,人最多?”
泠卿不知道她又有了什么新奇念头,提醒道:“外头不比宫里,鲛毒还没完全解开,人人自危,哪里都不热闹。”
唐韵表情僵住,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啊,鲛毒就算传播也不可能越过外面的民众直接在宫里传播,宫外的情况恐怕并不比宫内好多少。
【宿主,那怎么办,那还能出去吗?】
这么浅显的问题她竟然没有考虑到。
唐韵在心里责怪自己马虎,道:等我再考虑一下。
泠卿觉得她这时候要是猫耳朵,恐怕都要不高兴的压到脑袋两边了。
她有些好奇的问:“你想出去做什么?”
“现在没什么了。”
唐韵最近有了一个新的解压方式,她甩出自己的大尾巴,用小梳子笨拙的梳毛:“泠卿,宫外中了鲛毒怎么办?朝廷会下发南珠吗?”
泠卿看她冷的有点炸起来的绒毛,招手用灵力从屋内拿出茶具:“不会,五洲的人会有五洲州国想办法,洲王善良就会下放南珠治疗,至于清都,能住在皇城脚下的都是清贵,各自都有各自的救命的法子。”
唐韵伸手接住冒着热气的茶杯,得寸进尺的把自己的尾巴和小梳子甩到泠卿怀里:“这皇城脚下就都是清贵了?普通人怎么办?”
泠卿拿起了小梳子,道:“等死。”
她跟着解释了一句:“五洲州王连自己的人都管不过来,皇子们也只管自己洲人,谁会花心思给敌对的洲人解毒?”
唐韵一口热奶下去,身体都暖和起来,道:“五洲之中只有水澜洲盛产鲛珠,他们这么彼此敌对,没有鲛珠的洲国,这次该怎么办?”
泠卿道:“等死。”.
唐韵尾巴一痛,看着泠卿手指间还没散干净的木灵力,抱着自己的尾巴道:“泠卿!”
“抱歉。”
泠卿把小梳子还给她,道:“灵力晋了一级,还不能完全控制好。”
唐韵抱着自己的尾巴尖尖吹了吹,看向泠卿从翠绿升级成水绿的灵力,也没多怀疑,裴执澜灵力都红的发黑了,泠卿绿的发蓝也不奇怪。
她吐槽:“我还以为你是受不了这个离谱政策,迁怒我这个皇子灵兽。”
泠卿收回手的动作一顿,她说话慢条斯理,不露端倪:“离谱?”
唐韵也不怪她梳疼了尾巴,顶着一对软乎乎的猫耳朵点头:“你不觉得离谱吗?现在朝堂的做法?”
可爱的猫眼,毫不戒备的语气,还有她从籍宜年那得知的小猫咪这两天的真心实意,成功让泠卿说出了一句不该说的心里话。
她点头,道:“离谱,但是从来没有人这么觉得,不管是高高在上的还是饱受压迫的,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唐韵回忆起上次籍宜年的不对劲,再听泠卿的态度,心里有了一点点猜测。
有压迫的地方就会有反抗,人类最大的监狱是自己的大脑,但时代洪流中,总会有些先驱者,突破了思想的禁锢,开创出全新的时代。
唐韵看着面前清冷的却目光坚定的泠卿,胳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这种人人往往被后世称为英雄。
可英雄,从来都是用血来启民智的。
在原著中,泠卿为什么会没有一点记载,是不是因为她做了贵族不能容下的事?
【宿主,虽然你不愿意听,但是我不得不再再再再一次提醒你,你只是来做任务的,你只能顾上裴重流,你不想要自己的命了吗?】
唐韵低下头,捧着自己的杯子慢慢的喝。
裴执澜也好,泠卿也好,她越看他们的闪耀之处,就越觉得自己卑劣,因为自己的命,而打压他们的伟大。
【宿主,你已经是我见过最爱管闲事的宿主了,你已经尽力了,你和他们使命不同,你已经够愧疚了。】
唐韵扯了扯唇角,回答它:不是,我这么说,只是我知道这样说可以不让我那么愧疚。
跟泠卿告辞,唐韵独自走在地淮院的小路上,心里有一些低落。
她看着被城墙框住的这一方天空,再次感到迷茫。
她扶持裴重流当王真的是对的吗?
如果有朝一日,泠卿出事了,她作为扶持裴重流的一方,真的能对泠卿坐视不理吗?
【宿主别胡思乱想了,你和我都只是员工而已,雇佣我们的是天道,是这个世界的命运啊。】
【这跟你平常的工作没有什么区别,你要反抗老板,就会被老板开除,并立刻收回预支的工资。】
【我不是在吓唬你,宿主,你明白了吗?我才和你是利益共同体。】
唐韵看着天空,半晌收回了目光。
【宿主,你还好吗?】
嗯。
唐韵把耳朵尾巴收回去,把紫色的留影珠拿出来握在手心里,朝教室里走过去。
系统看她的表情,弱弱发问【你要去哪里呀?你不会是要在地淮院里面用这个留影珠吧?不用跟裴执澜商量一下吗?】
唐韵走的大步流星:不商量,如果裴执澜生气的话更好,也该压一压裴执澜的好感值了。
【可是裴执澜的好感值本来就不高。】
唐韵淡声道:压一压我对裴执澜的好感。
【……这会不会影响裴执澜对您的信任呀?】
唐韵站在地淮院的正门门口,听着里面的高谈阔论,抬手推开门:不会,我在殿下面前立的不就是忠心的笨猫人设吗?
他也许会生气,但不会怀疑我的忠心。
唐韵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自己也明白,这个决定是冲动的是不理智的,但是她现在就是被系统劝的叛逆了,她就是要给裴执澜出头,用最直接的办法。
不管下一刻她要回归什么立场,她允许自己这越冲动一次,就一次。
地淮院内看见远比唐韵想象中的要吵,一个女学生一看见唐韵就冲了过来,被旁边金风月压着才没冲过来。
唐韵认识那个女学生,就是昨天没了结界,第一个开始骂殿下的人。
金天姚坐在座位上,见唐韵来了,含沙射影:“人不要脸面真的就是厉害了,换做是我呀,我可没有那个胆量这个时候还过来上课。”
唐韵笑了,灵力一闪就到了她身前,手支着她的桌子,身体下压,问:“说谁呢?”
教室里的人一诧,都没看清唐韵是怎么过来的,长出第三条尾巴后,唐韵已经是同龄中灵力的前几名了。
金天姚仰起头,理直气壮:“谁心虚说的就是谁,谁残忍弑杀说的就是谁。”
“哈。”唐韵嘲讽的笑了一声。
她看向被捂了嘴目光愤恨盯着她的女学生,站直了,手握着扇子,环视一圈,问:“看来所有人都觉得是我们殿下害了你们了?”
仇恨裴执澜但是不敢去他面前撒野的人多了,唐韵就是最好的出气筒。
“不然还能是谁?灵力明晃晃的留在那呢。”
“主人不现身,恶狗倒是出来先吠了。”
“殿下就可以不把人命当做命吗?”
唐韵瞥过去一眼,见还是一个平民,心里更加压抑,笑容就越发灿烂。
她张开手,扬声道:“好啊,那我这条恶犬,就让你好好看看,到底是谁不把人命当人命。”
留影石从戒指里飞出去,空气中荡出一面水幕,隐藏在人群中心里有数的人表情微变,更多的人则面带冷笑,仰头望着唐韵要使什么花样。
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空中的水幕上,唐韵坐在高高的窗沿上,把所有人的表情都收于眼下。
她优哉游哉的晃着腿,水幕上已经播到三殿下说完裴重流不能救人,裴执澜接旨的一幕。
底下人的表情精彩纷呈不敢置信,唐韵坦然的迎接各种各样的注视。
但那些人也没看她多久,很快就又重新把视线移回水幕上,这时候正好是当初唐韵不忍心看裴执澜取血,在地淮院游荡的那段,血色烟花在空中炸开,给还活着的人解毒,处理已经失去的尸体。
明显的,已经死去的尸体。
金戈洲女学生不敢置信的退后了两步:“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
大多数人也都是这个想法,他们不笨仔细一想就知道裴执澜燃烧尸体是为了什么,但怎么可能呢?那可是裴执澜啊……
地淮的智商巅峰就是那些万里挑一的平民学生,他们脑袋反应比那些贵族都快,也比其他人更快明白裴执澜的用意,心里又愧疚又不解复杂的不敢去看唐韵的眼睛。
还有一些人梗着脖子,红着眼睛视线不肯离开画面一瞬。
唐韵畅快的笑出声,她觉得自己现在表情一定很像反派,但是无所谓,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转头,想看看窗外有没有哪个殿下闻声赶过来了,就看见站在门外,抬起头与她对视的裴执澜。
唐韵笑容一顿,然后眼睛微弯,对屋内人的丑相不再感兴趣。
她从窗口跳下去,裴执澜张开手接住她,唐韵搂住裴执澜的脖子,在他耳边道:“殿下,阳和没骗你,看啊,我给您伸张正义了。”
作者有话要说:人类最大的监狱是自己的大脑——之前偶然看见的,搜了没找到是谁,非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