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之在想起叶毓之是中军都督府的都事时,一张脸胀成了猪肝色。
她自信满满地来,以为这是她的圣旨,却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刚刚冯公公眼中毫不掩饰的讥讽就像一把刀子,狠狠刮过了她的脸面。
她咬紧银牙,暗暗骂道:“一个断子绝孙的阉人,狗仗人势,呸!”
明黄色的圣旨里,鬼知道写了什么,她才不稀罕呢!
叶瑾之转身想走,迎面对上老公爷沉沉的目光,她才顿住了脚步,别扭地站在了原地。
国公府离中军都督府说近也不近,等待之中,小公爷和老公爷的面上还端着,老公爷夫人和叶瑾之、叶熙之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
冯公公看在眼里,眼珠子一转,唇角微扬。
京中世家内院的是是非非,冯公公听得多了,可也从不放在心上,在他眼中,那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花招小把戏,根本比不过宫里的倾轧,他能从一个小太监一步步成为皇后的心腹,什么样的戏码没见识过。
可他还是喜欢看戏的,人生的乐子这般少了,再不多看几场戏,这日子也忒无趣了。
原本皇太后没打算在镇国公府小公子新殇的时候给景国公府赐婚的,可偏偏镇国公府那两婆媳闹了云华公主。
皇家体面岂是由着她们胡来的?况且,云华公主根本不理亏。
皇后娘娘心疼女儿,便建言让皇太后把叶毓之的婚事早早定下来。
她要明晃晃地告诉镇国公府,宫里不是不管国公府的公子们的婚事,而是她和皇太后不管她们镇国公府的损德之事。
皇太后应下了,传旨的事情交给了皇后。
孙国舅进宫告状的事情,冯公公是知道的,便揽着这桩差事,来看看景国公府里的状况,果不其然,这景国公府里晕乎着呢。
以为叶瑾之是正主?
笑死人了!
孙家几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叶瑾之这样的,模样没模样,规矩没规矩,才情没才情的,便是有十个她,一样是拍马都比不上孙家公子们的,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等到叶毓之回来,冯公公的笑容才多了几分真切,这一位可是圣上看重的俊才,往后前途大着呢。
“叶都事,接旨吧。”冯公公道。
叶毓之笑容温和,圣旨的内容,他大致心中有数,见老公爷夫人和叶瑾之的视线都烧了火一样,他默默挪开了目光。
众人在冯公公跟前跪下,冯公公展开了圣旨,“嗯哼”两声轻了轻嗓子,尖声念起了圣旨。
很长,各种体面话,但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叶毓之和黄婕的婚事。
这两个名字列在一起,一下子就把众人给砸懵了。
老公爷的双肩颤了颤,双拳抵着地面,视线在一瞬间有些模糊了。
为什么?
他不停问自己为什么,一个庶出的叶毓之而已,圣上为什么要这般抬举关照。
叶毓之在山峪关是攒了军功,但那又不是他的功劳,不过是运气好,正好赶上了穆连潇和黄家父子打下了古梅里而已。
回了京城,调入中军都督府也就算了,为什么圣上连叶毓之的婚事都一并揽去了。
且没有提前和景国公府知会一声。
这张圣旨,根本就是没给景国公府留半点颜面。
老公爷越想,胸口越闷。
小公爷亦是一脸震惊,暗悄悄打量了叶毓之一眼,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他的庶长子,与他的震惊截然相反,看来,叶毓之一早就知情了,不仅知情,还在等着这圣旨。
与叶毓之相比,他们这一群人全部被蒙在了鼓里。
老公爷夫人的眼睛已经模糊了,她看不清眼前青石板的纹路。
她到底听见了什么?
冯公公念的每一个字她都明白,可连在一块,她就怎么都想不明白了。
身上沉甸甸的冠服压得她脑袋发沉,浑身的力气在一点点消失,她的身体微微晃了晃,眼前才有了一瞬的清明。
在这一瞬,她猛得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冯公公手中的圣旨。
那是假的!那一定是假的!
若有力气,她定要扑过去,把那假圣旨夺过来,亲手撕掉。
一个庶子而已,凭什么压在嫡出的叶熙之和叶瑾之头上?
呸!
老公爷夫人撇着嘴想啐上一口,眼前终是一黑,整个人歪倒下去,扑在了地上。
一时间乱作一团。
她听见小公爷唤着“母亲”,听见老公爷喊人把她抬回去,她什么都听见,可她就是睁不开眼睛,连动动手指的劲儿都没有。
她感觉到自个儿的身子被腾空抱了起来,可她并不想离去,起码在离开之前,要先把那圣旨毁了。
只是,老公爷夫人无能为力。
想到被她留在屋里的佟家祖孙,老公爷夫人恨得不行,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不对,都怪小关氏太拖沓,要是叶毓之刚回京的时候,就把他的婚事给定下来,哪里会生出这样的变故来?
真真是夜长梦多!
老公爷硬顶着一口气站着,和冯公公寒暄了几句。
冯公公道:“宫里赐婚,这是天大的喜事,老夫人突然厥过去了,这是病着还是……”
“呵……”老公爷硬生生打断了冯公公的话,“她是高兴的吧。”
冯公公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老夫人这般高兴,咱家回去禀了皇太后和皇后娘娘,也让她们两位高兴高兴。”
老公爷笑得干巴巴地送走了冯公公,转过身来就收了所有笑容,一张脸阴沉得可怕。
他知道景国公府已经失了圣上的欢心了,以至于一个阉货都敢嘲弄他们。
思及此处,老公爷抬脚重重踢了门板,气呼呼地往内院里走。
小关氏那里很快就得了信。
听陪房妈妈进来禀报,小关氏诧异极了:“给毓之赐婚的?黄大将军的女儿?老夫人还厥过去了?”
陪房妈妈连连点头。
小关氏翻了个白眼,用力在床板上捶了捶:“我是装晕,她是真厥过去了?
她怎么会不厥,一心想打压的毓之,竟然要冲天了,哈!
这回就别想丢个烫手山芋给我了,我丢不起那个人!
可是,妈妈啊,让毓之得了这等好处,我心里也有些慌哩。”
陪房妈妈替小关氏按着太阳穴,道:“夫人,您可不用慌,如此一来,老夫人越发对大公子咬牙切齿了,什么心思都对付那边去了,您这儿就能低调过日子。
您千万别忘了,您的战场不是现在,是在十几年后,您需要的是韬光养晦,咱们就隔山观虎斗,由着他们闹去吧。”
“可再闹腾,庶子还是庶子,毓之越不过熙之。”小关氏道。
陪房妈妈笑了起来:“是啊,大公子越不过,但我们的小公子就不同了。二公子如今被大公子比下去了,没有半点光芒,再过十几年,一样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大公子占不到嫡字,小公子却能。要奴婢说,廖姨娘是糊涂,却也是真有本事,教出一个好儿子来,可什么都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