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蕊看在眼里,有些不敢确认他是否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金凌了。
印象里的那个金凌,儒雅沉稳,和人打交道时不疾不徐,让人如沐春风。
一看就令人信任,有精英气质。
说这么多话,仿佛已经是他的极限,他涨红了脸,推着眼睛看向别处。
不太敢和谢蕊对视。
而眼前的年轻男人却害羞内敛,没自信。
和她说话时,恨不得皱成一团。
她犹豫了片刻,走过去问:“这个怎么卖呀?”
摊主似乎很少和人打交道,见到是这么漂亮的姑娘走过来,脸都红了。
他答得磕磕巴巴:“鹦、鹦鹉。能说话,能训练。”
谢蕊看了半晌,有些心动。
然而视线划过旁边格外安静冷清的摊位时,步子一顿,整个人都一愣。
“小姑娘,要狗子不啦,买只回去玩玩啦。”
大妈朝她招手,极力推销篮筐里的两只小土狗。
第二天她去逛花鸟市场。
小孩子都会喜欢毛茸茸的可爱的生物。
为了哄好被吓到的小少年,谢蕊冥思苦想半个晚上。
小狗很可爱,瑟瑟发抖地抱成一团,互相挨着。
摆摊的是个格外年轻的男人,或者说是大男孩和少年更合适。
鸟儿羽毛颜色鲜艳,黄豆大的眼睛看到谢蕊眨了眨。
一身学生气,一看就没怎么出过社会。满脸写着“我很单纯”,静静缩在角落也不吆喝。
他骑着自行车,车头挂了一个笼子,里面关着两只鸟。
也许,她可以给小唐泽一个陪着他的小伙伴,让他不要在孤单的胡思乱想。
花鸟市场一阵喧嚣,远远听到许多狗吠的混杂声音,还有一股有些重的味道。
身上穿的衣服也发白发旧,袖口处磨出了口子。
他很拮据。
她移开目光,不再看他:“那我要这只吧。”
她指着那只头顶有一撮红毛的鹦鹉,伸出手指点了点它:“你好呀小鹦鹉。”
金凌怔怔看着她,一时移不开眼。
直到谢蕊忽然抬眸,问他:“多少钱?”
他一下子窘迫不安,脸憋红了,磕磕巴巴:“三、三百。”
一旁的大妈走过来道:“小伙子你坑人啊。一只鸟三百块,还不如买我这两只狗崽呢。开玩笑,三百块!你看看市场上哪只鸟卖那么贵,狮子大开口,啊三十块钱嘛还说得过去。”
年轻的金凌面红耳赤,张不开口,被骂的灰头土脸。
鹦鹉他也不卖了,涨红了脸推车就要走。
谢蕊追上去:“等等。”
她喊住脑袋快埋下去的年轻男人:“鹦鹉我要啦。”
金凌愣住,半晌回不过神:“要了?”
谢蕊点头:“对。但是,它会说话吗?”
金凌脸一下子变白:“暂时、还不会。没训练。”
谢蕊抿唇:“嗯,那这样好啦。我把钱给你,你帮我训练好不好?”
她抽出三张一百块,想了想,又抽出七张,拼出一千块,一起递过去:“鹦鹉放在你那里,等你训练好了,再给我。这个钱先给你。”
身后的大妈看着一幕,都惊呆了。
“恁漂亮一个女娃子,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花一千块钱买只叫不了几天的鸟,不是脑子坏掉是什么?
金凌也呆了:“这、这……”
他来卖鹦鹉,只是想筹点生活费。
一连来摆了三天,都没有人买下一只。所有人都嫌贵。
可这些鹦鹉,是他自己养了简单训练过的。
会听口令飞出去,飞回来,还能停在手掌上。
然而这些别人并不在意。
他们只会觉得,一只鸟罢了,不值得那么多钱,又不是什么昂贵品种。
今天他已经不抱什么期望。
谢蕊却让他诧异到不知道怎么好。
谢蕊低头去逗那只小鹦鹉:“我把钱给你,你帮我训练。训练鸟费时费力,就当我拜托你啦。”
金凌想推拒,可看着鲜红钞票,半晌说不出什么话。
“为什么?”他呐呐问。
谢蕊看着这个和前世的意气风发完全不同的男人,心里暗叹。
英雄不问出处。
英雄也有年少翅膀羽翼未丰的时候。
未来的心理专家,金凌。
她就当…
半个月后,金凌联系了谢蕊。
他们在公园门口见面,男人手里提着一只笼子。
见到谢蕊来,脸又红了:“我训练过了。”
他打了个响指,示意鹦鹉开口。
鹦鹉歪着脑袋端详谢蕊半晌,嘴巴一张:“洁!洁洁!洁洁!”
谢蕊一惊。
“呀,真会说话啦。它喊我姐姐啦。”
小唐泽好臭屁的,从来不叫她姐姐。
有小鹦鹉做示范,他该学会怎么叫了吧。
谢蕊坏心眼的想。
拿到了鹦鹉,她准备走时。
金凌局促喊住她:“等一等,唐、唐蕊,我能问一问为什么吗?”
她几乎就是专门找了个借口给他送钱。
但明明他们素昧平生,是第一次见。
“我…”他现在确实有难处,是缺钱的时候。可以后他不会一直这样的。
他鼓足勇气,开口道:“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他说话声音低下去,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谢蕊笑:“好呀。如果要报答,就报答给我的弟弟吧……”
在他需要的时候,看顾他。
她眼神流露伤感。
小唐泽,是她唯一放心不下的。
她不知道在这里会留多久,一切都莫名奇妙。
她担心失去自己的唐泽,未来走上歧路。
金凌看着她,郑重道:“我记住了。”
他一定会做好这件事。
谢蕊转身,拎着鸟笼朝路口等待的小少年走去。
小少年眸光很冷,看着公园大门刚才和谢蕊交谈的年轻男人,唇绷得很紧。
那个男人是谁。
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谢蕊察觉他不开心,俯身去摸他脑袋:“阿泽你看,这只小鹦鹉会说话哦。”
小鹦鹉很给面子,她话音未落,鸟儿就昂着脖子,爪子抓紧了横杆:“洁洁!洁洁!”
谢蕊笑眯眯看着小唐泽的反应:“阿泽也跟着叫一声呀。”
小少年别过头,也不知道被戳中哪根神经,炸着毛快步走了。
谢蕊几乎追不上他:“阿泽,你等等我呀!”
她提着鸟笼,跑都跑不快,一跑快,鹦鹉就伸着鸟脖子吼她:“洁洁洁洁!”
谢蕊都笑了。
这么懂礼貌,开口闭口喊她姐姐,不如喊它“小唐”吧。
“小唐真乖,比阿泽还要会说话。”
鹦鹉扑腾两下翅膀,站姿更精神了。
前头小少年走了几步,不听见她喊自己了。
担心她摔倒,按捺住火气回头。
这一看不得了。
女人拎着鸟笼,笑得开怀。
她甚至看也不看他!
他心里一股几乎要把身体灼伤殆尽的恼怒火焰。
是因为那个男人送的,才那么喜欢么。
远处金凌推了推眼镜,目送姐弟俩离开。
眼神恋恋不忘。
到了家,谢蕊放了鹦鹉出来,小心翼翼让它站在手上。
“阿泽,小唐是训练过的,它能听懂口令,还会说话,你喜不喜欢呀?”
鹦鹉爪子长满一道一道像皱纹的爪子,站在女人娇嫩白皙的手上,对比鲜明。
小少年心里嫉怒的火,简直要把他燃疯。
他拧开可乐,眼帘垂下,掩盖情绪:“它叫什么。”
他声音平静,隐藏寒意。
谢蕊无知无觉:“我给它取名小唐啦。以后小唐就是我们家的新成员了哦。”
小唐…
少年指骨一紧,可乐瓶一瘪,瓶身里的可乐喷了出来。
地上一片狼藉。
谢蕊吓一跳:“阿泽?”
小少年看到她反应,缓缓抬眸,扯唇挤出没什么诚意的笑:“没事。”
他只是看那只蠢鸟,很不顺眼。
谢蕊发觉,唐泽好像蛮喜欢鹦鹉小唐的。
只不过比较傲娇,常常在她不在的时候才陪鹦鹉玩。
这不,她推门进来,小唐就开心地飞到她肩膀上,使劲抓着她,大喊:“洁洁。”
应该是玩得太疯了,地上有几片羽毛。
鹦鹉小唐的胸膛扑腾扑腾的跳的飞快,好像胸膛里装了什么上了发条的机器。
而小少年也有些气喘,像是刚才追着小唐太开心了,运动量过大。
一人一鸟玩你跑我追的游戏,不亦乐乎。
谢蕊很欣慰。
小唐泽终于有点小孩子的样子啦,不再像个过于早熟的小大人。
唐泽看到她脸上笑容,沉默半晌,由得她误会,掩住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怎么可能喜欢这只蠢鸟。
就像动物届里,一个地盘永远只有一个雄性。
家里已经有了他了,不该再有别的男人。
而这只蠢鸟是另外一个男人送的。
他不喜欢。
有好多次,蠢鸟飞累了,被他引诱到手里。
他有无数次机会能掐死它。
就让它再也不能凭着几句重复的“洁洁”讨那个女人的欢心。
可却总在最后一刻犹豫,任凭蠢鸟逃走。
下意识的,他知道这一面的自己太过阴沉黑暗,她如果知道了,不会喜欢。
而他不想看到她不喜欢。
一天天过去,他慢慢勉为其难地忍受了这只蠢鸟的存在。
只是他比过去更缠着谢蕊。
谢蕊也发觉了这一点。
小唐泽忽然变得好喜欢她呀,像条不吭声的小尾巴,她到哪他就跟到哪。
有时候周末她要出去查看客户的新房,测量尺寸。
小少年便也一声不吭的跟着她。
她量完尺寸,在笔记上记完,身前就会多出一瓶饮料。
小唐泽会关心人了,默默地。
只是这样跟了几个月,见谢蕊再也没见过金凌,小少年终于恢复正常。
他不跟了,谢蕊还有几天有些失落,不太习惯。
夏天来了,她准备搬家。
搬家之前,她做了一桌好菜,又买了一个“拍立得”。
小少年收拾着家里的东西。
这是他们住了将近一年的地方,已经有了许多回忆。
搬家?
他并不那么期待。
少年情绪低落。
只是他善于掩饰,并不表露出来。
谢蕊朝他招手:“阿泽快来呀,我们拍照好不好?”
然而少年不太爱笑,哪怕是照相,也板着脸。
“你板着脸就不帅啦。”谢蕊拿着相机,对着他一连拍了好几张。
两边白色的照片慢慢落到掌心,少年最令人有印象的是漆黑眸光。
他深深注视镜头,仿佛在透过它看着谁。
谢蕊看着照片里的小少年,他比先前她刚捡到他的时候,悄悄长高了一些。
十一岁,他已经长得比她高。
她凑过去,挨着小少年,眉眼弯弯的,笑容甜美:“我数一二三,你就笑!”
“一!”
“二!”
“三!”
相机对准,她伸手,在小少年脸旁做了个笔芯的手势。
眉目依旧冷淡的小少年,终于在镜头里,因为这只突然伸出来的白嫩小手,多了几丝微不可见的温柔。
这张照片缓缓从相机口吐出后,谢蕊看着它,有一瞬怔愣。
那种恍然大悟的熟悉感淹没她。
她见过这张照片。
在银亭路的房子里。
原来命运,早就被安排。
原来那个后来失踪的姐姐,真的是她…
她有点想落泪。
小少年看出她异样,走过来,探究地看她。
黑眸里的关切,掩不住。
谢蕊忍了又忍,终于不能忍住。
“唐泽…”
她抱住他,眼泪往外涌,不让他看,只默默流泪。
心搅着疼。
小少年身体一僵。
缓缓抬手,他第一次抚她的发。带着温柔。
他在长大,她却好像没有变。
她没有丝毫改变。
与他对比,显得越发娇柔。
他拥住这个怀中的人,心里细细碎碎的悸动。
他已经可以…可以守护她了。
再给他一点时间。
他会比她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要强大可靠。
都更…爱她。
她让他学会爱。
——不想松手。
搬家那天,他们包了一辆大面包车。
用来装那些需要带走的东西。
鹦鹉小唐蹲在笼子里,不安地踱步,时不时叫一声:“洁洁!”
司机笑道:“挺有意思的,还会说话。”
谢蕊笑了笑,低头点点笼子:“对呀,它很乖。”
后座小少年垂着眼,心里不悦。
蠢鸟有什么可夸的。
就连“洁洁”两个字,也发不准音调。
只要他想喊,他可以哄得她更开心。
可不知为什么。
他不愿。
他从来不愿叫她姐姐。
仿佛随着这一声喊,便有什么和他期盼的不一样了。
进了银亭路的胡同,谢蕊探头,看窗外。
“就是这里,慢慢倒车进去吧。”
他们下车时,附近的街坊走过来看。
早就知道有个小姑娘把这块地买下来,重新建了房子。
住在胡同里的,都是看了一辈子的老面孔了。
难得看到有生面孔来,他们都忍不住来看看。
谢蕊下车,看到人群里的张奶奶,一怔。
她也见过这个奶奶。
在和小姑姑第一次来这里家访唐泽的时候。
“奶奶好。”她扬唇,甜甜笑。
“诶。好好。小姑娘是一个人搬过来吗?”
张奶奶是个热心肠的,主动问道,“要不要奶奶帮你搭把手啊?”
谢蕊抿唇笑:“不用啦,谢谢您。我和是和我弟弟一起搬过来的。阿泽。”
她回眸,喊车里坐着的小少年。
听到她称呼自己是弟弟,小少年垂眸。
也许是他们初见时,他太过弱小。
他在她心里,难道便永远是个孩子么。
他较真的想。
小洋楼建好了,是谢蕊画了图纸,请了建筑公司和装修公司建的。
她站在这栋熟悉的小洋楼面前,心里恍然复杂。
难怪当初她第一次来这里,就觉得好喜欢。
这里的一草一木,乃至房子,都让她觉得宁静,心生欢喜。
也许,也许她终究会离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
但有了这样一个家,她的小唐泽就不会颠沛流离,他有了根。
她回眸,对着站在院子里,正在整理东西的小少年,温柔道:“阿泽,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你喜欢吗?”
这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连风都是温柔的。
小少年抿紧唇,偏开头,不答。
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打量着周身的一切,这个光秃秃的小院子。
本来没什么稀奇,可因为那个字“家”,一切就都不同了。
他黑漆漆的眸子,第一次有了叫快乐的东西。
家。
他们的家。
他回眸,深深看了谢蕊一眼。
他还是不叫她姐姐。
因为他从来没有把她当做姐姐过。
他有的东西从来不多,所以更会绝望执拗的护住,不松手。
如果她陪他一辈子,他就能永远…
永远不变。
她该怎么让他相信她,别再那么害怕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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