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林还没说事，先把自己气着了。
他揉着太阳穴，缓了口气，才说：“你知道吧，这赛季的时候他上了两场，两场都是mvp，然后第三把打完，一个月的时间里再也没让他上场过——他前两场发挥很好，但就是不让他上，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商昀州回忆：“第三场他玩的是蛇女，我记得很清楚。”
“——因为他不会玩蛇女，对吧。”洛林“嘁”了一声。
“没见过。”
蛇女，魔蛇之拥·卡西奥佩娅，是一名传统法师，常年待在中单选手们的英雄池里。
而吴郢是一名ad。
“我真服了。”洛林继续揉着头，“后来我问他，干嘛要突然玩蛇女？你猜他怎么回答我的？他说，他进游戏之后，都还在看蛇女的技能说明！”
商昀州一惊：“他们没事先商量过？”
“前段时间不是流行把中单摇给ad玩吗？他们教练也玩bp摇摆，把给中的蛇女摇给他。可他根本就没玩过这英雄，摇个几把摇！这要是在联赛，哪个教练敢这么不顾选手意愿乱bp，早就被俱乐部踢出去了！”
“这还不是最恶心的。比赛完了，输了，那教练跑去给管理层说，是吴郢自己要玩这英雄的，说他不听指挥，没有好好练习。那管理层也是脑子进水，就因为这事，那一整个赛季都没让他再上场过。”
商昀州说：“所以不是他手的问题？我一直以为是手……”
“什么手？”洛林一头雾水，“他的手一直没事啊，和手有什么关系？”
“他……”商昀州犹豫了一下，“你继续说吧。”
洛林却并不打算跳过：“什么手啊？他的手有问题吗？”
“没事。我记错了。”
洛林这才继续往下说。“也是到了这个赛季了，好像是管理层终于想起来要调查，听了当时的bp麦克风，才知道吴郢是被冤枉的。可都这样了，那教练居然还没被开！他就这么跟着那个教练打了一整年的比赛！这换我我也受不了啊！”
“所以他和教练闹掰我不觉得奇怪。可万一他们又压着他，不让他上场，怎么办？”
洛林兀自骂了一长段后，商昀州终于开了口。他说：“你问我们队愿不愿意买他，你不如去问他愿不愿意来。”
洛林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你和他是一届青训营的，你也应该知道，当初ik给他发过邀请。”商昀州说，“但是他拒绝了。”
“不是……我知道这个，但是他就是想去ik的啊！他从一开始就想去ik！”洛林急得狂拍大腿，“他没和你说过，他一直特别想去哪个队吗？”
商昀州脸色微变。
他问：“一直？”
“大哥啊，要我怎么说你才清楚？你还记得不，他还没去青训营的时候，韩服分那么高！一千出头！早就有战队联系他去战队青训了！”
lcn的青训体系有两套。
一套是队伍自己的，一套是官方主持的。
队伍可以自己买队员进青训队，也可以从官方青训营里挑人。所以选手一旦进了青训营，并打出好成绩，就能得到更多队伍的邀请。
“他全部拒绝了，就因为邀请他的队伍里没有ik。他本来不用参加青训营的……他去参加青训营，不就是为了能得到ik的邀请吗？”
商昀州不解：“后来ik不是邀请了他吗？他拒绝了。”
“……等等，你之前说你俩关系不太好？”洛林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你该不会以为，他因为特别讨厌你，所以才打死都不想去ik吧？”
商昀州默认了。
洛林开始鼓掌：“你俩……真是般配。妈的，我感觉我他妈认识了两傻逼，绝了！”
“——他拒绝ik是因为ik还签了其他的替补，去年夏天的时候，crazy的状态还没有现在这么差，还有别的替补竞争上位，他肯定不乐意啊！”
“那他为什么去双x？”商昀州问，“voo的状态难道不是更好？”
“笨啊！你想想voo啥时候去的双x？去年冬天！”说到这个，洛林就来气，“妈的双x管理层一群神经病！一开始他只想在次级联赛打一段时间，过了17岁这个坎就去联赛找个队伍打首发，所以他只签了一年时间。”
“结果他们骗他说，只要他续约一年，保证能让他第二年就去双x一队打首发！人一队成绩好啊，去年夏季赛第三名！结果刚续了一年，他们转头就把voo买了，真他妈绝了！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不要逼脸！”
洛林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把那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事从过往里狠狠挖出，鲜血淋漓地呈在天光下。
商昀州暗自心惊。
他忽然想起了先前的不欢而散，还有吴郢遮掩的回答。
——双x签你的时候没有承诺给你首发？
——双x一队的首发ad是voo，那是世界第一adc。我还没那个资格让他给我替补。
这句回答，完全被吴郢打乱了时间顺序。
根本不是因为已经有了voo，双x才不给他首发。
而是双x答应了给他首发后，又反悔，这才买下了voo。
这根本就是欺诈行为。
商昀州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攫住了。
他自然清楚吴郢的性格，知道他有多喜欢把心事藏着掖着，不告诉别人。
他难以想象，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是怎样熬过这漫长的一年，还拿了十六个mvp、把队伍抬进了升降级赛的。
那天在赛场上见到他的时候，他还笑得挺开心，像是根本不在乎输赢。
可他又怎么可能不在乎。
“我儿子吧，人傻，根本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一手！他也不能说什么，他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捏在他们手里，万一他们卡他的合同怎么办？那他的职业生涯就完了啊，操！”
“问题都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了，这傻逼，居然才刚刚告诉我？你敢信？他怎么能这样啊！”
洛林停了一会，喘了几口气，然后直视着商昀州的眼睛：“你现在知道我在急什么了——商昀州，说真的，你们队是不是准备要买他？”
商昀州似乎还在消化那些巨大的信息量。他沉默良久，终于点了头：“对，他们想买他接替crazy。”
洛林被呛住了。
他咳了个惊天动地，扶着桌子，断断续续地问：“不、不是吧，你们要买他首……首发？”
商昀州：“不然呢？买他过来继续看饮水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crazy——他要走了？”
商昀州神情里流露出些许异样，像是被回忆里的某一根刺扎中。
“他没续约，升降级赛一结束就走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