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她都提心吊胆的,没法集中精神听唐玉阶讲课。她时不时地悄悄扭过头去,注意陈熠宵那边的动静。
大家用的是老式课桌,长板凳,两两坐在一起。林岁寒等同于插班生,落了单。
她一人一张桌。
跟她享受同等待遇的,也就只有陈熠宵了。没人敢跟他搭伙共桌子,他便独占一方。
林岁寒瞄见他右手搁在灰色的毡布上,大约两厘米宽的刺青瞩目,恰好压在宣纸的墨痕上,让她觉得好像看见邪教大魔头吃斋念佛一样。
戾气那么重的一个人,让他提着纯狼毫小楷笔练字,他居然没有把墨碟打翻了直接走人也就不错了。
唐玉阶讲完课,一路巡视过来,因材施教,一个个指导:
“笔再握上面一点儿,背挺直,不能驼,精气神要足。”
“钩之前要蓄力,先专门练这样的笔画。”
“专注,就写好你手下的这一个字,脑子里别想些乱七八糟的,手、心、脑一体。”
“别图快,后面又没人追你,也不赶着投胎,慢慢地把每一笔练好。不要心急,否则顾此失彼。”
“笔画多的字不需要笔笔落实,以点代替线就行。”
林岁寒是个做事容易分心的人,见唐玉阶还在前面教别的学生,就玩了一会儿。
等唐玉阶走过来,她又立马装模作样地提笔蘸墨,开始写字。
她半路插班,学习的进度比别人慢,唐玉阶先是专门给她讲了持笔的姿势等基本功,然后把她桌上摊开的《唐颜真卿多宝塔碑》字帖合上,轻描淡写道:“你就练一横,写五千遍,明天早上交给我,不过关再重写。”
林岁寒听了想下跪。
“我讲的东西很无聊吗?”
听唐玉阶这么一问,林岁寒下意识地坐端正了,背绷得直直的,心虚得很。
“我辛辛苦苦上课,你却不专心,”唐玉阶眼角上挑着,露出笑纹,看不出半点儿生气的样子,“当然得受点儿惩罚。”
“老师我错了。”林岁寒一秒钟认错。
唐玉阶拍拍她的肩膀:“记得明早交作业。”
林岁寒犹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下课回家发现五金店的门关着,门上挂了块小黑板,上面写着:店主外出,有事请联系137xxxxx529。
掏了掏包里,林岁寒发现忘带钥匙了。给林振良打电话也没人接,她索性去附近的锁匠家坐坐,看电视。
电视里播的是暑假专场《还珠格格》,每年一次,经典重现。小燕子眨巴着大大的眼睛,正在跟五阿哥说:“我好久没偷柿子了,上次路过一片柿子林,我好想摘几个,想到你不喜欢,就一个都没有拿。”
林岁寒一口一口地咬着锁匠给的柿饼。
她手握毛笔,在腿上垫着的一沓旧报纸上写“一”字,哼哼唧唧着:“我好久没上课走神,今天全怪陈熠宵,看他去了。”
柿饼香甜软糯,她唇边沾上一层白霜,心里愤愤不平。
舌头舔了舔嘴唇,甜的。
两小时后林振良才回来,说是跟许久不见的老同学见面,请人家吃了个饭。
林岁寒没在意,自己去厨房炒蛋炒饭。
“小寒,回来之前我去找唐老师商量了,今后你住唐家怎么样?”
林振良一出声,林岁寒瞠目结舌,嘴里的蛋炒饭掉下来。
“下巴漏了?”林振良笑话她。
“劳烦你把刚才的话说明白。”
“以你现在的成绩要考个高中太难了,唐老师建议你搞书法特长。暑假书法班结束了,你继续留在唐家学,住那里方便。本来到了初三我就打算让你去学校寄宿的,要是住在唐家,我更放心。”
林岁寒冷笑了一声:“是你打牌更方便了吧?”
林振良训斥道:“小孩子别乱说话。”
林岁寒耸了耸肩膀:“我无所谓啊,去唐老师家住也好。”她死鸭子嘴硬,回房间看见桌上还没写完的五千个字,脸上的表情顿时垮了。
少年锦时
你是天
你是地
你是诸神的旨意
唐家祖屋是乌衣巷里占地面积最大的宅子。
据说祖上是名门望族,后来落没了,独留一处大宅院。如今只剩下唐玉阶,她没有兄弟姐妹,父母过世后,也没有成家立业,一个人过日子。
才情却惊人,尤其是那一手好字。
也难怪她肯敞开门收学生之后,会有那么多人争先恐后抢着把孩子送过来。
跟唐玉阶学书法的孩子,有一半是趁着暑假从各地赶来的,路途遥远,回家不方便,就住在这里,后院相当于一个小型宿舍。
林岁寒初来乍到,还不怎么熟悉地方。
整个后院划分为东西两大块,中间用竹林和树木隔断,各自围成一个四合院的结构。东边主要是佛堂和唐玉阶的书房与卧室,是主人家的地盘。客房全部在西边,学生们被安排在西院,住的是两间大房,男女各一间,铁架床,上下铺。
好巧不巧,女生的那一间房住满了。
林岁寒放下行李,气喘吁吁地坐在台阶上歇气,盯着屋檐下摆着的那排红红绿绿的脸盆和水桶发呆。
面前的竹竿上还晾满了大小不一的毛巾。风一吹,一条小手帕从天而降,飞到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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