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台上那个闪闪发光的女生,内心喜欢的是同一个人。
可她低下头,就没有人能看见她,像灰尘那样。
林岁寒晚上待在房间里做作业,写着写着,开始愣神发呆。楼下传来林振良跟人说话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又安静下来。
对面不知从哪个窗口飘出歌声,是她听不太懂词的粤语歌。
卷子上是填空题。
涉江采芙蓉,她填后半句,兰泽多芳草。
吞声踯躅不敢言,她填前半句,心非木石岂无感?
她提笔写《东山》:“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町畽鹿场,熠耀宵行。”
熠耀宵行。
她心绪难平。
她喜欢的人像天上的星星。
这一晚,她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深夜三四点从梦中惊醒,辗转反侧再难入睡。
外面的夜空黑得纯粹,像浓墨的颜色。
她打开台灯,爬起来画画,画辽阔广袤的璀璨星空,星空下的山峦在夜色里蛰伏。
天渐渐亮起来,她在本子上写:
不要妄自菲薄。
喜欢的人,不要轻易放手。
你也可以变得很好。
可以为他铺就一条星河,将他圈养。
她对他……
林岁寒突然重重地打了一个大喷嚏,堵了一晚上的鼻子却通了。
林岁寒的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校医务室挂了三天水后,又活蹦乱跳了。因为生病,她的私人小卖部也被迫歇业三天,她现在生龙活虎的,又可以去进货,重新开门做生意了。
是的,她的小卖部从初三做到了高二。
这阵风确实是林岁寒带起来的,别的班也有同学开始跟学校商店抢生意,卖起了各种零食和学习用品。
有的同学喜欢管她叫林老板,她欣然应了,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林老板,曾皓他们说要找你买五瓶汽水,让你给送到网球场去。”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过来传话。
林岁寒数了数,抽屉里刚好有五瓶。她虽然卖东西,但不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
曾皓是林岁寒现在文科班的同学,大块头,长得很“虎”。林岁寒起初没怎么留意他,直到有次在食堂吃饭,听班上的女生提起,说他在男生宿舍里横行霸道,喜欢怂恿别人欺负班上一个矮个子男生。
对这号人,林岁寒心里便多了丝反感。曾皓也难得会跟林岁寒买东西,他不缺其他人孝敬过来的零食,不必自己掏钱买。
这次曾皓破天荒要买汽水,还一下买五瓶,林岁寒不知道他搞什么鬼。她跟传话的同学说:“我不送,让他自己来拿,或者有谁去网球场就一块儿带过去吧。”
这节是体育课,集完合之后老师就宣布自由活动,林岁寒和几个同学溜回了教室,关起门来偷偷用投影仪看电影,不想去送汽水。
这笔生意她可以不做。
戴黑框眼镜的男生问了一圈,发现没谁顺路去网球场,他自己也不想动。他又过来跟林岁寒说了好几遍,嬉皮笑脸的,一点儿不识趣,烦得她连电影也没法看。
林岁寒心里恼火,但又退一步想,好歹是笔生意。
她捧着汽水往外走。
每次路过三楼,脚步总会不由自主地慢下来,好像成了一种习惯。
有时候鬼使神差地,从走廊上绕一圈,特地经过理科班的某个教室,从窗口看一眼某个人,看他在不在,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
就好像真的只是路过而已。
今天他们班很吵,好像在举行辩论赛,桌子往两边摆,化分楚河汉界,有位同学正说得慷慨激昂。林岁寒在角落的位置看到陈熠宵,他低着头,在翻书,手里夹着一支笔,那姿势像捏了根烟在指间。
他没有参与辩论赛,脸上的神情显得冷漠,事不关己。
轮到反方发言,这一次站起来的人是邹灵。她有理有据,说起话来从容不迫,时不时看一眼本子上记录的要点。
林岁寒看看邹灵,再看看陈熠宵,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把写在日记本上的那些话默念三遍,告诫自己。
不要妄自菲薄。
别先急着否定自己。
她在心里默念完,觉得自己像个邪教徒。
再不走,体育课都快要结束了,曾皓他们估计已经等得头顶冒烟。她赶到网球场,却没有发现人影。
“曾皓……”林岁寒喊了一声。
旁边的体艺楼上伸出一个脑袋,男生提醒她:“他们好像去商店了!”
估计是买汽水去了。
林岁寒白跑一趟,也不生气。这事主要怪她自己,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她往回走,给自己开了一瓶汽水,橘子味的,喝得还很痛快。
“嚯,林老板,你怎么自己先喝上了?”
没想到半道上她又跟曾皓几个人碰了个正着。
林岁寒说:“去网球场没看见你们,汽水你们应该也不要了吧,我先回教室了。”
“要,谁说不要的。”曾皓说,“反正你都送过来了,再送一程,放那边器材室的垫子上。”
见他们个个手上都拿着东西,林岁寒只好跟着去了器材室。
不算宽大的小空间里充斥着一股橡胶的呛鼻气味,四处积着灰尘。
曾皓身后的人把五瓶汽水的钱递过来,林岁寒没接:“你也看到了,只剩四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