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来的时候,我正在称香料,养魂香的香料用量要极准,丝毫差错都不能,所以我称得极慢,生怕出错。
田小婶手里依旧握着那把大黑伞,跟我打了招呼后,就自顾的坐在一边椅子上,也不打搅我们。
楼下齐楚在安排明天离开的注意事项,也顾不上我们。
“等我将香料称好。”我一点点的移着十六两称的称陀,一点点的添加着香料。
十六两称因为分得细,所以反倒准一些,只不过不好流通才失了传,但称香料都是用十六两的古称。
等称好后,我放下小称,抽出那根制香棍,在手里转了转,朝周叔道:“上次木鸾的事情还没谢您。您说我打开木鸾球后,让我去找您,当时事多,也没顾得上,不知道现在找您还晚不晚。”
周叔瞄着那根制香棍,沉叹了口气,伸手接了过去:“这是你娘留下的吧,你现在打算用?”
“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周叔还记得吗?”我看着周叔的手在那根制香棍上抚过,轻笑道:“我从出生还没见过我娘呢。”
“她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周叔眼神沉了沉,看着那根制香棍:“跟我这种只想过小日子的人不同,她心怀大志向。”
说着他顿了一下,将那根制香棍递给我道:“这根制香棍是你们云家祖上传下来的,也是我家祖上以鲁班术所制,但有些东西失传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打开,你自己慢慢摸索吧。”
他说这个时,眼神停止盯着那根制香棍,似乎欲言又止。
“要不就留给周叔研究吧,毕竟鲁班术我所知了不多。”我并没有接,而是看着他:“周叔知道我爹是谁吗?”
话音一落,周叔脸色一僵,直接将那根制香棍放在桌上,转身就要离开。
“周叔,明天我要去苗寨找外婆了,你没什么话跟我说吗?比如有没有什么法子遮个天机,掩饰气息什么的?我看田小婶白天也能出来,那把伞……”我假意好奇的盯着田小婶手里那把大黑伞。
就算有墨逸所给的养鬼术,阴魂终究不好出现在阳光之下,就算遮住了日头,地底涌出的阳气也会伤了阴魂,可田小婶却经常陪周叔出来走动,想来是不俱外面炽热的阳气的。
那么这把大黑伞自然不凡,鲁班术夺天机,损自身。以周叔对田小婶的深情,自然不凡品,且保万无一失的。
我抚着小腹,墨逸与鬼胎血脉相连,而这点血脉是我最后的依仗,怀胎两月,我再也舍不得打掉了,但要想断开墨逸与鬼胎之间的联系又谈何容易,我想过许多法子,最后不得已才将目光落在了田小婶这把黑伞之上。
田小婶曾化过魃,她的阴魂一边要夺地府,一边要避天罚,所以这把大黑伞,我必须要到手。
周叔转过身,眼带怒气的盯着我:“我们周家不欠你们的,云清,你别太过份。”
我抚了抚小腹,沉吸了口气,依旧笑意盈盈的看着周叔,然后转眼看着田小婶,手抚着小腹,一脸苦意。
周叔强硬,可田小婶心善性子软,加之她做过母亲,难免同情有身孕的我。
周叔似乎发怒想离开,田小婶忙拉住了他,朝他摇了摇头,然后将手里的伞递给了我:“这是他帮我特意做的,就算大中午的出来走动,也感觉伞下凉丝丝的很舒服。你是要做大事的人,还怀着个孩子,这东西在我这里就是把遮阳伞,你先用着,大不了让他再做一把就是了。”
“再做一把,你当……”周叔怒急,伸手想来夺回,田小婶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拉着他下楼。
那黑伞入手冰冷,可细抚之下却又是温的,伞面我见过几次,看着都是普通的黑油布,却没想这会细看,上面居然都是指甲盖大小的鳞片,连伞骨都不是木或钢铁,好像是细骨。
诧异的抬头,却见周叔站在扶手处,瞪着我道:“这是千年猪婆龙的龙皮所制,骨为蛇骨,阴阳交汇,可避阴阳之路通黄泉境,这可是我所有家底了,你从苗寨回来,记得还给我。”
“多谢!”我朝田小婶笑了笑。
周叔却又没好气的道:“阴阳路之间有黄泉境,你撑伞而过之时,记得以香引路,免得迷失于八百里黄泉,不知道归路。伞主骨里有米,你如果找不到归路,可以打开伞柄。那伞上细骨是千年蛇骨所制,骨刺森森可当冰刃。还有伞柄……”
他一开说就停不下来,眼里慢慢闪过担忧,却咬了咬牙,将田小婶化成木偶收入口袋:“我只是怕你死在苗寨,我这把阴阳伞就没人送回来了,你自己多研究研究。”
说完大步的朝楼下走,可跑到院子里,他又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神色纠结,但也没说什么,大步离开了。
我看着他放在桌上的制香棍,勾着嘴角轻笑,他也不肯离开,却又守在村外不肯离开,怕是有些事情还没有完吧。
楼下齐楚等人搬着东西上车的声音,还有齐楚大声安排注意事项的声音。
我将称好的香料开始混合,解开纱布就着伤口放着血。
以血为合,于掺血不同,掺血多少也有定数,可以血为合,就是完全用血合香料,不能掺半点水。
等香料合好后,我缠好伤口,捏成香丸。
一共十二颗,放在夕阳下晒着。
这东西要收阳气,着露水,照月华,方能有效。
因为掺了血,那颜色有点暗红,透着血腥和浓浓的香料气息,我闻着有点飘飘然,终究是用自己的血制的养魂香,就算未燃光是气息对魂魄还是有影响。
我瞄了一眼后就下楼了,墨逸连共舍这种难闻的香料都闻过了,自然也认得养魂香,放在那里等他自己来取就行。
到楼下房间收了几身方便的衣服,又查了一下许多湘西苗寨的资料,我将制好的引路香和那个银镯子放在背包的最上层,明天一早就要用了。
在屋里走动着,时不时踩着地板发出咚咚响声。
地板下面就是尸门,陆思齐不知道和墨逸谈了什么交易,或者所求什么,居然拿着血丝虫母虫入了尸门,现在他不出现,我只能自己去找外婆了。
这事反倒显得越发的难办,至少陆思齐在的话,还可以商量商量,路就不用我自己找了。
我踩了一圈,地板下面也没有什么声响回应。
晚饭是舒望月买回来的,齐楚忙着安排出行苗寨的事情,又懒得做饭洗碗收拾厨房,买来吃方便。
他们似乎都很忙,反倒是我显得十分闲。
到了晚上十点,我将查到的资料整理好,想上楼看养魂香怎么样了,一上楼,却见墨逸居然半靠在走廊扶手上,指尖捏着一粒养魂香,目光沉转。
我没想到他来得这样早,难不成是等不急了?
云娥的神魂养在云香体内有这么难受吗?可以前不也是养了这么多年?
有墨逸在,什么天水灵精啊,冷泉水啊,怕真当水一样的送吧,不可能出什么大事,墨逸又在急什么?
等了这么多年,突然发现了云娥的神魂,等不及了吗?
见我上楼,墨逸将手里捏着香放回去,抬眼看着我道:“明早什么时候走?
“六点左右吧,那时天地清明,万物初醒,没有什么浊气,好以香定方位。”我走过去,看着那十二颗养魂香:“够吗?”
他抬眼看着我,眼里带着审视。
“你这是怕我以后再出事,所以先备着香?”我眨了眨眼,看着墨逸:“有你在,我怕什么?”
说着手去勾他的脖子,每每癫狂之时,墨逸很喜欢我勾着他脖子,叫着他的名字,似乎这样更加动情。
但这次我一勾,他却扭着头避开了,捏了一粒养魂香道:“第一次制,确定成功了吗?”
这会露水已上,夏日夜风带着丝丝露水吹到我身上,让我从头凉到了脚,那寒意又从外透到了内,浑身一阵冷,连心都凉透了。
抬头看着天边一弯清新的月牙,我捏了一颗沾着微微露水半干的养魂香:“我也不确定呢。”
墨逸双眼沉沉的看着我,伸出手指捏过我指间的香,手指微弹,一缕火光闪过,香丸表面立马染着火星。
随意的将香放在一边,他伸手搂住我,将我紧抱在怀里,沉声道:“那我就陪你试一颗,有我在,你不用怕。”
半干的养魂香燃起,虽然香料多,香气却并不浓郁,连血腥之气都无,那气息就好像每天早上开门之时,那股扑面而来的清新之气,让人精神一震。
墨逸紧紧的搂着我,一手压着我的背,让我趴在他怀里半分也不能动。
他黑袍之间带着冷泉水的清洌气息,怕又是泡冷泉了吧。
我沉吸了一口气,将头伏在他肩上,咬了咬黑袍。
养魂香如若不成,魂魄狂乱,而这以血为合的,只对我,或是云娥有效。
他怕伤及云娥,所以让我先试香,这份深情,当真是让人向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