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我不知道王大人过来了，末将……末将……”
王副将所有的语言都揉在哭腔里，让人完全听不清楚他到底是在说什么。这当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害怕处啊！
平日里趾高气昂的王副将这一次算是彻底完蛋了。
“带走！”
王怀恩一挥手，锦衣卫一拥而上，将屋里赌钱的四个副将一起抓住。
“这次还多亏了王公公的帮忙。”
王守仁对王怀恩微一躬身，含笑道谢。
“王将军客气了，以后还有很多需要仰仗王将军的事情。”
屋外被锦衣卫架走的四个副将，几乎是一路哀嚎。这时候王副将才发现好好跟着王守仁从来都不是一件坏事。现在被锦衣卫带走了，基本上离死就不远了。
王守仁与王怀恩寒暄完，王怀恩带着锦衣卫离开了训练场。王守仁这些日子不是没有看到几个副将的做法，只是想着这支队伍需要几个熟悉战场的人来带领，这才没有管束。
哪知这些人变本加厉，将宽容当做放纵的资本。王守仁这才请了王怀恩过来，之前朱允文一早就吩咐了，若是王守仁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王怀恩。
四个副将一被带走，整个训练场就陷入了一种几乎绝望的死寂。尤其是还保留在军营里，差点受了王英的蛊惑与他们沆瀣一气的副将们，长吁了一口气。
王守仁走到训练场中间平时用来训练格斗的场地，神色凝重地扫视了一遍围在四周的士兵们。突然他举起右手，振臂高呼。
“我知道你们都是离开了妻儿，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这里的。我王某也离开了自己的妻儿，为的是在两个半月后攻打倭国时可以一举成功。”
王守仁边说边望向四周的人，这些士兵有很多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只因为皇帝的一声号令被召集到了这里。
他们可能会在两个多月后的战场上死去，但也有生还的可能。
虽然他们之前食不果腹，但来到战场却随时面临丢命的可能。
王守仁不忍心，但这便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也是这个世界的道理。
“王某很能理解各位的心情，但我们所面临的是更加严峻的形式，我们别无选择，我们只能拿起手中的武器，奋力一搏。倭国实在嚣张，他们从沿海一带不断地往内地侵袭，我们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有朝一日跑到我们的面前耀武扬威。我们今日的选择不是为了我们自己，是为了整个大明朝，更是为了我们的妻儿，为了让他们可以在家中安心地吃上一口热饭。”
王守仁说得慷慨激昂，好些个被强行抓来征兵的男丁忍不住低下了头。他们管不到大明朝的未来，但是他们要给自己的妻儿一口热饭吃。
就在全场氛围被王守仁调动到最好的状态，再来几句话就可以彻底安定军心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王守仁的话语。
“你胡说，皇帝根本不顾及我们的死活，我们为什么要去管大明朝的死活？”
说话的人是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他所在的地方闹了饥荒，朝廷派下来赈灾的银两迟迟没有拨下来。他们乡的人饿得只能去山上挖草皮吃，但很快他们连草皮都没得吃，每天只能靠着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他的妻子在征兵的那日饿死在他的面前，可这些士兵却不愿意给他埋葬妻子的时间。他被士兵强行拖走，看着妻子躺在冰凉的地上，连个为她收尸的人都没有。
他们原本只是普通的农户，每日过着种田收粮的日子。他与妻子结婚还不到一年，目前还没有孩子。原本他们想着若是田里的粮食收成好，家中还可以添个孩子，但没想到上面突然下命令说是要加增税。
前不久他们才把家中的余粮上交，没想到又遇上交税的人。他们不过是最普通的农民，平时收的粮食甚至不足以果腹，加上遇到闹饥荒，日子彻底过不下去了。
他的心早在妻子倒在他面前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现在却有人在他面前满嘴仁义道德，说着拯救苍生于水火的话。
可是又有谁来拯救他？妻子的死他不怨任何人，他怨恨的是，为什么连给妻子收尸的时间都不愿给他？
他恨苍天不公，他恨有些人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享受到世上最好的东西，而有些人辛苦忙了一辈子最后却什么也得不到！
王守仁平和地看着台下恨得咬牙切齿的瘦弱男人，突然他心生悲哀，在这个世界上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是眼前的东西，还是内心的东西？
突然，站在高台之上的王守仁做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只见台上衣着整齐的王守仁突然伸手解开了自己的外袍，鲜红色的官服掉落在地，只着单衣的王守仁朝着瘦弱男人所在的方向突然下跪了。
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王守仁身为帝王亲任兵马大将军，这世上能让他下跪的人能有多少人？可今天他却对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下跪了。
“古有负荆请罪，今日王某也在这里像众位请罪。你们并不是蝼蚁，你们是大明朝的子民，大明朝不能缺少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你们若是有什么怨，就拿起地上的木棍狠狠地打我。”
瘦弱男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王守仁，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堂堂兵马大将军居然跪在自己的面前，让自己用木棍打他？这是真的吗？
“你……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糊弄我，当初我妻子走的时候，你们连让我埋葬她的时间都不愿意给我。你们根本就是吸血虫，不把我们弄死你们怎会甘心？”
瘦弱男人越说越激动，仿佛王守仁满怀诚意的行为只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
“你妻子叫什么名字，我让人去厚葬她。”
王守仁的话仿佛触发了瘦弱男人疯癫的开关，男人听到这句话后彻底换了一个人。他满眼通红，狂笑大叫。
“厚葬！厚葬！我真不知你怎么说得出口？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知，那日我离开的时候，我离开的时候……一群乌鸦，一群乌鸦扑在我妻子的尸体上……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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