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飘起细雪,护士把窗帘拉上。
姜翎伤口已经大致痊愈,咳嗽也好了大半,提笔,不知能写什么。
等第二日再看,街道已经被打扫干净,结冰的路面隐约能看到一些血痕。
翌日戚无恙送报纸来,都在批判此事。字字泣血,哀痛之意,溢于言表。这片土地上从不缺有骨气的文人,从古到今,精神传承并未断绝。流血者绝不会白白流血,牺牲者绝不会白白牺牲。
从目前的形势看,当局迟早要让步。外敌的威胁达到一定程度时,内战应该停下来了。再内斗下去,消耗的是自己的国力,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不只是因为民意,也是大势所趋。
“我想出院。”姜翎在纸上写。
“等雪停了我再接你出去,现在下雪,风大。”
“珍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等你出来,我送她来陪你。”
“云舟?”
“也不错。”
“你最近好不好?”姜翎最后写道。
戚无恙点点头,理了理袖口,面有倦色,眼中浮现些许笑意,声音极温和,便有几分温柔。
“我也很好。”
越云舟的温柔很明显,是一种天长日久的状态,戚无恙的温柔掩饰得很好,仔细去找,才能发现一点边角。
等戚无恙离开,姜翎静静翻阅报纸,发现不太明显的地方写着戚无恙卸任商会会长,已换成另一个人。
戚家虽然称不上富可敌国,但财力雄厚,名声在外,从不欺压百姓,堪称“义商”,而今失势,不知多少人眼热。
主要是因为戚无恙的舅舅战死了。戚家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再加上戚家过去的不配合,退位是必然。
这个年不太好过。
“你以前问我,为什么给你取名无恙。”
“因为你出生时,国内没完没了的打,取名无恙,希望山河无恙,你也健健康康。”
“你读完军校,被我赶去留学,是不是不甘心?不让你参军,是希望你能陪在你妈妈身边,她这么多年不容易……”自从戚父病逝后,戚家在戚夫人手中越做越大,直到戚无恙长大,从她手中接过生意,撑起门庭。只有最近几年,她才轻松起来。
外公声音沙哑,和以往的中气十足不同,因丧子之痛,一下子老了很多,他问:
“现在,我问你,来了有仗打,你来不来?”
戚无恙沉默,问:
“和谁打?”
“不打咱们自家人。”
“好。”
“你枪法生疏没有?”外公问。
“那当然没有。”
“听你妈妈说,你和一个写书的小姑娘走得很近,先把亲事定下来?”外公说起这些时,精神不少。
戚无恙闻言,心中意动,嘴上拒绝:
“不行,我还没和她说……”
“你怎么扭扭捏捏,像个娘们一样?老子当年追媳妇的时候,直接冲过去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以后一辈子对你好,你外婆就点头了……”
“那她要是摇头呢?”
“就没你这兔崽子跟我顶嘴了。”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管,喜欢的人,你不主动,等她嫁给别人,你再后悔就晚了。”
把听筒放回原处,戚无恙有一瞬间想直接把车开到医院,也问一遍外公当年说过的话。
雪停那天,傍晚时分,戚无恙开车来接姜翎。
住院的时候,姜翎嫌头发太长,冬天不容易干,太麻烦,让护士帮忙剪到齐肩,戴上帽子,跟在戚无恙身后时,像个涉世未深的女学生。
“祝你好运,上帝永远爱你。”
姜翎回头,冲她们笑笑,以示感激。
护士小姐们向她挥手告别。
这段时间护士们都很喜欢这位安静的姜小姐,姜小姐在医院无事可做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在阅读。后来能写字了,就坐在窗前创作,有空时,她把玫瑰园译制成英文,从一开始的生涩,艰难,到后来的优雅、流畅,进步明显。
她那样美丽,年轻,因为安静而显得神秘,也因为这个国家古老陈旧、令人不安,使她的美也带上几分虚幻的脆弱感。
当她拿起笔时,瞬间会给人一种充满力量的感觉,就像雪中的松树,坚韧不拔。让人下意识相信,未来一定光明美好。
姜翎平时看莎士比亚文集比较多,学的单词都出自其中,英文版受莎翁语言风格影响较大。
译出来的版本,既有中式的典正,又有欧式的浪漫。护士小姐都这样夸奖她。
实际上,初稿中还有颇多不足之处。上个世界学了基础,这个世界没来得及跟随专业的老师学习,其中有一些语法错误,如果越云舟在,他一定能提出妥当的修改意见。
读书沙龙还没有去过,不知道季淮生英文水平怎样,等他冒头,或许可以抓他校对。
戚无恙比姜翎高一个头,放慢脚步,抱着一大摞书。两人离开后,留下相距不远的两排脚印,背影莫名和谐。
“原来的住处不安全,租界这边,我有一套房子,换你之前那套好不好?你先住在这边。”
“最近不要外出泄了行踪,我母亲打算去香港,你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去?温如玉在那边,也能相互照应……”
戚无恙每次来见姜翎都十分谨慎。挑人少的时间段出来,还时刻留心有没有人跟踪,怕刺杀者再盯上她。
租界相对来说清净许多,附近外国人更多一点。只要姜翎不出门,别人也猜不到她住在这里。
白色栅栏,小楼前有一片草坪,院内种满玫瑰,或是月季?盈盈白雪覆盖下,或红,或粉,或白,姿态被冰晶定格住。花朵倾斜,颜色灼灼。
如果这时不是冬天,姜翎几乎会以为这是她书里写出的玫瑰园,非常贴合玫瑰园的每一处描写。就连大门都一样。
姜翎看向戚无恙。他侧头,避过她的眼神,略有些局促,开口:
“我以前随手买下来的,一直没住过人,风景好,也偏僻。”
戚无恙买下这个地方后,花了许多心思改造,打算送给姜翎,趁机向她表明心意。那时玫瑰园结局还没有出来,他也没想到后续会发生这么多事。
一开始这里栽的是玫瑰,水土不服,大多枯死了,后来换成引进新品种,据说是玫瑰与月季扦插后的新花,有月季的花期和生命力,还有玫瑰花的馥郁香气和漂亮花型。
戚无恙现在反而庆幸,这里种的并不算玫瑰。虽然外表相似,只要坚信这是月季园,它就是月季园。
若非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他也不会把姜翎带来。一想到玫瑰园的结局,就觉得他精心准备的园子,蒙上了一层阴影。
“很漂亮。”姜翎以口型表述。
戚无恙很想说些漂亮话哄她开心,根本说不出来。他在国外读的是商科,文艺天赋平平,更不会引经据典。
要是云舟在这就好了。
他说话超好听,我也能趁机偷学几句。
戚无恙渐渐出神。
既然已经决定去战场,那些倾慕的话就没有必要说。
“这里有咖啡机,烤面包机,熨斗……”
“珍珠被人认出来反而不好,我另请了一位佣人,教她认路,买菜……”
戚无恙叫出一位面容秀气的女人,介绍道:
“这是宋姐,她识字的,有什么事,写在纸上,告诉她就好。”
“小姐好。”宋姐笑起来十分和气,看起来三十多岁。
“这是我表妹,不能说话,她想说什么会写在纸上……晚上看书总忘了时间,宋姐记得每天都要提醒一二。”戚无恙细细叮嘱了一堆话。
“先生放心,我都知道的。”
宋姐以前落难时受戚夫人接济,后来在女子互助会中做事,细心谨慎,知恩图报,人品稳妥,且无亲眷,戚无恙精挑细选,才选了这么一个合适的人。
姜翎以前出门时都带着珍珠一起,肯定有人记得珍珠的长相,目前珍珠不适合留在这里照顾姜翎。
最近珍珠在女子互助会学了很多知识,平时会去参加各种活动,比如筹款助贫困女孩儿上学等,还打算考大学,以后帮姜翎做更多事。
“我隔几天就来看你一次。”
“对了,前几天遇到季淮生,他想见你一面,你想不想见他?”
姜翎点头。
“那我下次带他过来。”
要不是姜翎外出不方便,戚无恙并不想把这里告诉季淮生。
万一以后季淮生天天过来怎么办?其实那也不错,至少不担心没人照顾姜翎。
戚无恙想着,心里很酸。
这座园子为姜翎而造,在他心里就像自己私有的宝藏,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季淮生说不定会露出“我懂我懂”的眼神。
季淮生还没来,就过年了。
珍珠即使很想姜翎,仍然忍住,只写了信。
戚无恙一个人可以甩掉盯梢的人,要是加上珍珠,目的就很明显,容易暴露姜翎的位置。
珍珠的字还处在初学者水平,写得非常认真,希望小姐开开心心,多吃饭,早点睡觉,衣服穿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年夜饭是戚无恙、宋姐陪姜翎吃的。
宋姐做了一大桌子菜,她是江浙一带的人,又在两广待过,手艺很好,做的菜别有风味。
“你不和家人一起过年吗?”姜翎写道。
“我们家白天就吃过团圆饭了。”
“你们家有几口人?”姜翎继续写。
即使壁炉生了火,两人围坐在火架子旁,还是有些冷,且清寂无趣。姜翎便问一些家常小事,也算增进了解。
“除了我母亲,家里还有一条小狗。”
“外公在北边,其他亲人也在。”
戚无恙神色严肃,就像小时候写完作业被老师抽查一样。
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与姜翎有几分相似,她父母双亡,还有继父一家,不算特别亲近。而他家中除了母亲,外公,也没有几个亲人了。
“以前过年,你们都会做什么?”姜翎写道。
“白天吃一顿团圆饭,晚上守岁。小时候我父亲还在,他很善谈,什么都能说几句,还算热闹。我那时不懂事,特别贪玩,在学校里成绩是最差的,云舟就不同了……”
“我父亲每次教训我,就说,你看你越叔叔的儿子多听话、多出色、多懂事,人家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大学者,你呢,就知道给我丢人。”
“我气不过,就想办法和云舟打了一架。我本来想全部认下,云舟说他还手了,他也有错,于是我们俩就被一起惩罚,抄书一百遍。”
“后来我打瞌睡,花十个银元雇他帮我抄。”
“然后他拿十个银元,买糖哄你去了。”
戚无恙说到这里,忽然明悟,原来我从小时候就输在起跑线上。那个时候姜翎都不会走路,越云舟就知道哄,真是……唉。
不知道姜翎喜不喜欢这座玫瑰园,不,月季园。
戚无恙又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先生,小姐,外面开始放烟花了。”
宋姐之前在厨房收拾,出声提醒。
戚无恙把门打开,给姜翎披上斗篷。
之前他找人照顾姜翎时,怕选的人不合适,特意征求了戚夫人的意见。戚夫人说姜翎父母皆是病故,姜翎身体底子估计不太好,又受过伤,平时一定要小心照顾,别叫她受了寒。
戚无恙把母亲的话记在心里,系带子的时候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怕碰坏珍宝。
他低头时,正好与姜翎对视,这一刻她眸中倒映烟火盛景,清亮澄净,竟令戚无恙俯下身去,向她靠近,几乎要触碰到姜翎鼻尖,这才回过神来,止步。
这一刻,戚无恙非常想亲亲她的脸。
她好可爱。
但他克制住了,只抬手,放在姜翎头顶,揉了揉。手感意外的好,令他舍不得移开。
要是能抱一抱她就好了。
戚无恙还记得上次在医院前,把她打横抱起时的感觉,她好轻。
即使戚无恙一句话也没有说,姜翎仍然看懂了他的眼神。
下过雪后,夜空分在澄净,烟花盛开那瞬间,既漂亮,又让人生出光阴易逝,盛景难常的感慨。
“姜小姐,新的一年,希望你一切都好。”
“以后每年都是。”
姜翎点头,示意戚无恙伸手,在他掌心写,愿君平安康健,万事顺遂。
“我记住了。”戚无恙笑道。
今晚过年,防守松懈。
越云舟请所有守卫喝酒,态度客气,还有人拍拍他的肩,安慰道:
“就是一个哑巴吗?会写书又怎么样?那什么园还不是被烧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越兄没必要心灰意冷,我妹子就很不错,改天介绍给你。”
“那些酸腐文人的话,你不用在意,报纸上的话,你也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越云舟笑笑,并不接话。
那些人也不诧异,越云舟就是这么个性子,虽然长得好,神仙似的,却不爱说话。
虽然看着冷清淡漠,其实很好说话,要是犯了什么错,他还会帮忙打掩护。
“外面放烟花了,要不是为了工钱,老子们早就回去过年了。”
“老婆孩子热炕头,吃饱喝足呷两口小酒,闲了还能去和舞女们跳个伦巴……”
越云舟坐在一边,看似在喝酒,其实都倒进了袖子。他今天穿着黑色长袍,袖子被酒沾湿也看不出来。
不知道妹妹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已经嘱托无恙照顾她,还是不放心。
婚约解除一事已经公布,她的处境在所有人眼里都糟糕到极点,越是这样,大众便越同情她,想为她主持公道。
一旦想到家国重任,婚姻、爱情、家庭,仿佛变得遥不可及。他要去的地方,危险重重,不知前路如何,妹妹不适合同行。
她很聪明,也很有能力,不过是受身份限制,无权无势,不能开口畅所欲言,才这样被动。随着她的名气和地位提升,以后必然会慢慢好转。
不管再怎么考量,只要不在她身边,永远也无法放心。如果放弃眼前这一切,留在学校当老师,一直在她身边,是否会少些遗憾?
酒桌上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了下去,直到周围彻底安静下来。烟花已经彻底落尽,天空冷冷清清。
越云舟把想带的东西拿到手,换了身衣服,提着手提箱,连夜登上火车,离开这个城市。
不知今生是否还有再见的机会。希望能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希望能早日让妹妹在光下写她喜欢的故事。
季淮生是初一来的,在院子外怔了怔。
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座真正的玫瑰园,完美梦幻,优雅美丽。
贵族的居所,公主的园林。
戚无恙什么时候也会这一手了?真是一大进步。
很难不叫人想起玫瑰园的结局,使初见这座园子的惊喜打了个折扣。
“姜小姐,知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最近瘦了好多,务必养回来。”
虽只是数月未见,季淮生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特别是姜翎剪短的头发。
那些读中学、大学的女学生就留这样的短发,她年纪也不大,这样看仿佛小了几岁。脸色愈发苍白,不见血色,令人担忧她的身体状况。
在此之前,姜翎也想过内功,发现这个世界对这方面有限制,不仅仅是因为她体质不好。系统说过,来自其他世界的产物,会在进入部分世界时,产生排斥,起不到作用。
就算她把内功写出来,送给别人,对方也练不出什么来。粗浅的拳脚功夫在洋枪大炮前,就像是耍把戏的。
“重器我写完了。”姜翎写完这句话,把整整齐齐的手稿交给季淮生。
重器的结局戚无恙已经看过,比玫瑰园要圆满一些,杜鸣玉活下来了。
“印刷售卖的事,就交给我吧。”
“你还能找到印刷厂吗?要是方便,我来也可以。”戚无恙道。
“戚公子您放心,生意上的事,我可能不如你,但印书的事儿我可比你精通多了。”
“这书也不是那么好做的,首先你要给它做个封面,还要画插图,怎么排版,页码多少,目录这些都要一一考虑。”
“印刷厂我当然能找到,我自己就开了一家,现在还印着呢,不过别人不知道那是我开的。”
“我先看会。”季淮生说完拿起手稿,神色十分专注。
***
杜老的弟子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好在并不知道杜鸣玉的能力。他将这件事告诉古玩店的老板,希望能得到一笔赏钱。
古玩店的老板并没有理会,反而私下里告诉杜老爷子,说这个弟子心思不纯。
杜老爷子开始担忧,那个最大的秘密被弟子知道没有?他打算带着孙女儿离开京城,去南方生活。
来得及离开京城,爷孙俩就被抓住了。
上次他们修补好珐琅彩之后,有一位大人物知道了他们,希望他们能继续帮忙修补破损的文物。
对方人多势众,杜老爷子迫于无奈,只能答应。他们留在京城,搬去对方的府邸,每日修补古物。这个过程中,杜老爷子反复教杜鸣玉修补的技巧和方法。
其他人笑着说,一个瞎子有什么好学的,她又不知道颜色,而且和她说这么多,她记得住吗?
杜老爷子吹胡子瞪眼说他孙女眼瞎,但心不瞎,聪明得很。
在这个过程中,杜鸣玉同样遇到了许多会说话的古董,得知了它们的故事。当一样残破的古董被修复好的时候,它的灵会渐渐复苏。每修复一样古董,就有一个古老的魂灵死而复生。
杜鸣玉在这个过程中见到了许多古物的锻造过程,以古物的角度见证所有制造工艺。或许是因为失明的缘故,上天给了她奇特的能力。那些她见过的画面,当她需要时,全部能一一清晰回想起来。这也是杜老爷子能成功修补那么多文物的原因。
直到一天,杜老爷子遇到了一卷无法修补画轴,仿佛是字帖,但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杜鸣玉虽然看不到字帖的样子,却察觉到字帖里,有一个很特殊的灵。
第一次触碰时,她回到古时,亭台楼阁,清流汩汩。
她看见一个男子,身穿青衣,广袖翩翩,面带醉意,旷逸博达,说不出的风流与洒脱。
终于,他落笔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
杜鸣玉早在修复过程中迷迷糊糊认了几个字,即使其中部分字她不认识,还是本能懂了那些字的意思。
太好看了。
真是令人惊艳到屏息的字。这一刻,杜鸣玉开始羡慕其他身体健全的人,他们有自由书写的权利。要是她能看得见,可以模仿这个人的字,有他三分韵味,便此生无憾了。
青衣男子一边书写,一边颂读,声音清越,与泠泠泉水相应。
等他写完,杜明玉心中忽然明了,这一刻悚然清醒,这是兰亭集序原帖!是爷爷说过的至宝!
“可有后人承吾辈遗志?”
杜鸣玉下意识点头,青衣男子低笑,仍有醉意,醺醺然,道了声好。
她从古物记忆中走出,不自觉泪流满面。
***
季淮生看到这里时,也忍不住落泪。
兰亭集序被称为天下第一行书,文人以魏晋最风流,且风骨峭峻,今时文人也并不输与魏晋名士。
“抱歉,姜小姐,我失态了。”
“我从小就临兰亭集序,祖父平生一大憾事就是看不到兰亭集序原帖,没想到你会写这个。”
“姜小姐,你觉得文人该如何行事,才算无愧于心?才算承先辈遗志?”季淮生问。
“借先辈张载一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姜翎在纸上写。
“若是能成功做到,已经不是文人,而是圣人了。”季淮生失笑。
姜翎点头,也认可他的观点。
“后面可有些长,季兄莫非要看到天黑不成?”戚无恙问。
“我带回去慢慢看。要是无恙你不在意,今晚让我在这里留宿也行。”季淮生在租界也有房子,离这里不算特别远,戚无恙告诉他地址,他自己上门来拜访的。
“我在的时候可以,我要是不在,就不太合适了。”戚无恙面无表情。
“我懂我懂,你放心,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开个玩笑罢了。”
“你英文如何?”姜翎已经盯上了季淮生这个工具人,要是他英文好,就用他来修改校对玫瑰园英文版。
“挺好的,写两首小诗一点问题也没有,写信或者翻译都行。”
“替我修改稿子。”姜翎把玫瑰园的英文版拿来,给季淮生看。
“这不是一两天能写出来的吧?”
“你在医院休养,就在写这些?”季淮生皱眉。
“重器写了那么厚一沓,还自己动手翻译玫瑰园……你还真是不把身体当回事。”
“必须要让你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戚无恙,你也不看着点。”季淮生摘下眼镜,揉揉眉心。
他那双眼睛生得风流潋滟,不久前落过泪,再加上眼尾泪痣,即使怒气冲冲,也难掩靡态。
戚无恙默默在心里计算了一下,他出去后季淮生挖墙脚的可能性,发现自己算不出来。
季淮生看起来只是出自朋友的关心,但大尾巴狼真正亮出尾巴之前,谁也看不出它是忠是奸。
一切以姜翎的选择为准。
戚无恙即使心里酸得冒泡,面上也看不出来,只懊恼,自己为什么以前不好好学习。这种事,只能让文化人抢先。
虽然决定要参军,外公说,让他在家中陪母亲过个生日再出门,还能待到春天。
他要是离开,往后母亲就是独自一人。这时戚无恙才理解,为什么母亲一直催他结婚生子,即使她心中急切,也没有强迫他娶不喜欢的人。
等他回来,就向姜翎求婚。如果姜翎那个时候没有嫁人。
“我看见你们这种不爱惜身体的人,心里就生气。”
“你的命不是一个人的命,也是我们这些爱你…书的人的命。”
“听懂了没有?”季淮生敲了敲桌子。
姜翎点头。
“写保证书,签字。见证人就是我,还有戚无恙,我们监督你。”
在戚无恙和季淮生的瞪视下,姜翎正要开始写,季淮生把笔要过来写,
“让你看看我临的兰亭集序。”
即使是用钢笔,也有几分神意。
要是他用毛笔写,字体一定更加俊逸。
他很快写出三份保证书,一式三份,等签上名字三人各自保存一份。
“君子一诺千金,希望你不要违背诺言。”
姜翎继续点头。
戚无恙忽然想轻轻敲一下她的头,她怎么这么可爱啊。
“对了,我今天带了相机来,咱们合个影?”
“大过年的,我还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服。”
“看不出来。”戚无恙诚实道。
姜翎打量季淮生身上的西装,点头附和。
季淮生总是穿黑色西装,款式都相差不大,永远干干净净,是个体面的绅士。
“不懂得欣赏。”季淮生戴回去眼镜,没好气道:
“你们两个站一起,我拍一张。”
“戚无恙,等我拍完,你再拍一下我和妹妹。”
“你也跟着叫妹妹?”戚无恙皱眉。
“这不是为了保密嘛,以后我都叫妹妹了。”季淮生坦然道。
“那我也叫妹妹。”戚无恙点点头,快速学过去。起步晚没有关系,只要擅长学习,就能后来居上。
姜翎看了眼他们俩,觉得他们好有默契。
不过称呼而已,这边喜欢叫年龄不大的女孩子妹妹,街上叫一声妹妹,不知道多少女孩子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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