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以为赵二会失落上一阵子。没想到,他很快就调整过来。
一跃从地上跳起,看着她一脸轻快地笑道:“夫人如此厉害,我走也放心了。”
罗衣更觉得他孩子气,笑道:“我好好的,哪用得着你担心?倒是你,好好跟周大夫学本事,多听他的话。”
“是。”赵二干脆地点头,“我听夫人的。”
罗衣摇摇头,不再说他了。
回到府里,罗衣叫来赵五,对他道:“赵二被保和堂的周大夫看中,要去跟周大夫学医术,以后恐不能常回来,你们好好说会话吧。”
“夫人真是慈悲心肠。”赵五动容地道,“夫人放心,赵二是个有良心的孩子,他不管走得多远,都不会忘了夫人的恩德。”
罗衣微微颔首,又看了赵二一眼:“我便不送你了,你和赵叔说话吧。”
转身走了。
府里少了一个赵二,并没有什么变化。
府里知道他的人不少,但真正跟他打交道的却不多。甚至,许连山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他近来生意上很是不顺,不知道得罪了谁,损失了好几单大生意,整日阴沉着脸。见了家里的小妾们,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还夜夜耕耘。
“大爷昨晚要了三次水!”一大清早,小兰满脸唏嘘地对罗衣说,“听说上半场是陈姨娘,下半场是王姨娘,后来又进了小桃的屋。”
饶是她这样天真的人,也察觉出不对劲了——大爷怎么天天都要水?便是他龙精虎猛,也扛不住这样频繁的房事吧?
罗衣的神色难得的郑重起来:“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明白吗?”
“我只跟夫人说。”小兰道。
罗衣对她摇头:“大爷不是从前的大爷了。他从前能容的,如今不一定还能容。你见了他,务必要恭恭敬敬,记住了吗?”
小兰见她说得严肃,忙点头:“是,我记住了。”
在许连山的夜夜耕耘下,陈绵绵终于怀孕了。
许连山高兴得不得了,给府里的下人们都赏了三个月的月钱:“快给小少爷祈福!谁祈福的诚心,大爷另外有赏!”
有了他这句话,府里的下人们各种想办法,有做了小衣裳的,有求了辟邪符的,有请了平安符的,还有包了地头上的黄土压命的,全都把陈绵绵肚子里的这块肉当成了宝贝。
陈绵绵倒还有些理智,对众人道:“大家不要这样,孩子还小,而且也不一定是个儿子,大家不要折煞他了。”
“就是儿子!”许连山一口咬定道,“我有预感,这就是个儿子!”
他把陈绵绵当眼珠子一样爱护,唯恐有个闪失,比当初王玉莲有孕时更甚。
下人们跟着风头走,有什么都先紧着陈绵绵。几次下来,王玉莲酸得忍不了,来到陈绵绵的院子外面,指桑骂槐起来。
“有些人啊!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皮子就是浅!这才哪跟哪,就这般轻狂,说出去不要笑死人了!我若是那知事的小鬼,我宁死都不投到这种人的肚皮里!以后生了出来,也要被人指着鼻子道一句‘小妇养的’,羞都要羞死了!”
陈绵绵是个柔顺的性子,听到这番话,只闷在院子里呜呜的哭。
“就这么把孩子哭掉啦?”罗衣听着下人传来的动静,惊得说不出话来。
上回王玉莲自己跌了一跤,也没见跌多么狠,孩子就没了。这回陈绵绵只是伤心哭一场,就把孩子哭掉了?罗衣简直不敢相信!
两次都没用她出手!
“这可真是天意!”想明白后,罗衣抚掌笑道,“许连山啊许连山,这是你的报应啊!”
许连山还没高兴过来,他心心念念的儿子就没了,顿时气疯了。
“毒妇!都是一群毒妇!”他冲进王玉莲的院子里,见到王玉莲,抬起一脚就踹了过去,“你自己保不住孩子,就把绵绵的孩子害了,我哪里对不住你,你如此狠毒!”
王玉莲被他当胸一脚踹得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就见许连山横眉竖目地指着她的鼻子骂,还说:“我要把你卖掉!”
“你敢卖我?!”王玉莲伤心至极,反笑出来,“先把我的嫁妆还来!再与我们家的亲戚决裂!你敢做到,我任凭你卖!”
她家里并不是小门小户,虽然爹娘不在了,但叔伯们都好好的,门路很是宽广。许连山纳了她后,没少借他们的力。他占了她们王家的大便宜,就想卖她?没门!
许连山说要卖她,也只是一时气话。他若敢卖她,不出多久,他就在这安定城里混不下去了。
憋得脸色铁青,许连山掉头走了。
一出门,就见金香儿缩在墙角,耳朵趴在院墙上。
金香儿刚进门那年,天天被许连山近身,肚子始终没有消息。许连山认为她不能生,便不怎么碰她了。他精力有限,种子要播在肥沃的土壤上,于是好好的美人儿就这样被他冷落了。
整日无所事事,金香儿便四下看热闹,排遣寂寞。今日恰好听到大戏,便摸到墙根处听了起来。不成想,她正偷笑时,被许连山撞了个正着。
“贱妇,是不是你?”许连山一把揪过金香儿,狠狠甩在地上,“绵绵的孩子没的那么轻易,肯定是你在其中做手脚!你自己生不出来,便害了绵绵!贱妇,我要卖了你!”
他好好的儿子没了,一个两个,每次都是刚在兴奋头上就没了!他付出了那么多精力,每天那么辛苦的耕耘,王玉莲那么丑,他也每天耕耘!落得这个结果,许连山全无理智了。
金香儿刚被甩倒时,还痛得叫了一声。听到许连山如此说,她目瞪口呆了一会儿,随即冷笑起来:“卖我?姓许的,你脸不疼吗?”
她泼辣地爬起来,叉着腰,指着许连山嘲讽道:“你忘了当初怎么把我抬进来的?夫人那时怀着你的孩子呢,你都敢对她动手,只为了抬我进门。夫人那时以为你对我情根深种吧?哈哈!你现在纳了一院子的妾,可知足?”
他纳了三个妾,一个通房,夜夜耕耘,却连一男半女都没生下来。他有什么可知足的?
金香儿就是知道他的心病,才故意激他。
“你后悔吗?”金香儿继续往他心口上插刀子,“夫人跟你情断义绝,连话也不跟你说,你后悔不后悔?这两年间,你一个孩子也没落着,只怕你伤天害理的事做多了,老天爷不容你呢!”
她越说越扎心窝,一句比一句狠。
她看透了,她在这府里再也不会得到男人的疼爱,还有什么说不得的?他最好把她卖了,再卖到烟花巷去,怎样都比陷在这里强!
许连山被她这番话激得脸色铁青,伸手指着她,指尖都在发抖:“你诅咒我?”
“用得着我诅咒吗?”金香儿轻蔑地笑,“再明显也不过了,你根本生不了孩子!你负了夫人,打掉了夫人的孩子,这是你的报应!”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报应。但她希望这是报应。这个男人,无情无义,翻脸比翻书快,她是一早被猪油蒙了心,才看不透他是个什么东西,甘愿叫他赎身!
“啪!”
许连山狠狠一个巴掌甩她的脸上:“你看我有没有孩子!”
打了金香儿一巴掌后,他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李一善今日休沐,很高兴地来看罗衣。上回罗衣对他讲,要带他去吃醉江楼的鱼。他从郑家少爷们的口中听说过醉江楼,便连郑家的少爷们也没钱常常去吃,可见醉江楼的昂贵,这让李一善格外兴奋。
他兴冲冲地迈上台阶,往大门里跑去。不成想,在影壁处与人撞上了。他额头撞得生疼,一屁股坐在地上,更是疼得龇牙咧嘴。
待抬头看清撞的人是许连山,他顿时收敛了神色,爬起来拘谨地道:“姑父。”
他人虽然不大,却极有眼色,看得出许连山的心情不好。平时就不敢惹他,何况此时?
“哪来的要饭的?没长眼睛?”许连山被他硬邦邦的脑袋一撞,胸口闷闷的痛,也没什么好气,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抬起手便是一巴掌甩了过去,“爷的府里也是你能进的?滚出去!”
李一善兜头挨了一巴掌,只觉得耳朵嗡嗡的,眼前也有些冒金星。等他再能看清东西时,就发现自己趴在地上。鼻腔热乎乎的,一滴有一滴鲜红的血落在地上。
他捂着鼻子,慢慢爬了起来,再看许连山时,眼里便带了恐惧。
爷爷和爹常对他说,姑父不好惹,叫他离姑父远一点。他从前来找罗衣,都是从后门走的,避免碰见他。今日是太高兴了,才走的正门,没想到这样不巧,就这一回还惹了事。
他心里害怕,又有些气愤,姑父竟然下这么重的手,他还把他当侄子吗?他心里想,许连山敢这么打他,必然是不敬重姑母。但凡他敬重姑母一分,就不会这么待他。
“还愣着干什么?滚!”许连山一脚又踹了过来。
李一善急忙闪身一躲,见他发怒,又要下手,忙道:“姑父,我是来找姑母的。”
“你叫我什么?”许连山这回听清楚了,将他打量一眼,从他的眉眼间看出几分熟悉,厌恶地拧起眉头,“知道了,进去吧。”
“姑父先行。”
许连山嫌恶地看他一眼:“到了你姑母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知道吧?”
李一善忍着气,点点头:“我知道。”
爷爷和爹都嘱咐过,不许挑拨得姑母与姑父不和,他挨一巴掌就挨一巴掌了,反正他是男孩子,不怕疼。
“小杂种。”许连山冷哼一声,抬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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