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奚握着玉佩的手指微僵。
他转过头去,见三余一脸认真,丝毫没有在与他说笑。这小后生甚至还低着头,似乎不敢看他。
过了须臾,三余低低一声:“爷……”
他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握着玉佩的手又是一紧,男子突然冷笑。
成婚便成婚,关他何事?
雪袖拂过干净的桌案,玉佩藏于袖中,十指关节处愈发冰冷。
三余觉得周围的气氛突然莫名阴沉下来。
他不安的瞟了自家主子一眼,又问道:“那……咱们要不要与老爷一同进宫,为五公主与楚公子贺喜?”
柳奚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吓得三余身子骨跟着一颤,连忙噤了声。
主子……
小后生惶惶不安。
“父亲入宫便好了,我与他们上人也没有什么人情往来。”
柳奚语气淡漠,甚至不去看他。
男子身姿颀长,正对着窗边,窗外一朵花开得正好,斜斜出墙。
三余小声:“可是您还要给五公主代课,迟早都是要见的。”
还不等柳奚回答,突然又有婢女敲了敲门。小丫头的声音清清脆脆的,态度更是十分恭敬:“上爷,兰小姐来了。”
柳奚皱起眉头,“她来作甚?”
“奴婢也不知,好像是听说了您昨晚喝醉的事,特意前来看您。”
脑海中又浮现出兰氏那张脸,她极为穿那样颜色娇嫩的裙子,也喜欢处处凑过来、处处跟着他,再甜甜地唤他一句:平允~
他突然很暴躁。
柳奚挥了挥手,“便说我不舒服,让她先回罢。”
下人不敢违他,只得点头。
采澜宫内。
自从圣上传达了赐婚的消息,明微微也没有再刻意关注柳奚,更是没有去过尚学府一次。听闻他近日也是十分规矩,每日只在尚学府与柳府之间奔波,旁的地方哪都不去。
公主出嫁,自然是件极为隆重的大事。
其中最少不了的一环便是抛绣球选亲。
虽然驸马已经定下,但皇帝与楚贵妃皆是执意要走一趟这个形式。上人都心疼女儿,想让她风风光光地与楚玠成婚。其中哪个环节都是不能少的。
宫人也是极为迅速,做好了手持球花,送到采澜宫里来。
彼时,明微微正被一群宫女按在菱镜前梳妆。
今日便是她抛绣球、选驸马的日子。
“公主,奴婢给您涂上这个口脂。您往日涂的都太素净了,今日要隆重一些。”
“还有这发式,奴婢给您这样盘着,显得您更高贵、更有精神气儿,您看如何?”
“贵妃娘娘方才特意差人送来了一对发钗,您试试。”
“……”
一时间,采澜宫热闹非凡。
殿内只有明微微不说话,安静地坐于菱镜前。阿采察觉出了她的不对经,轻声问道:“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无、无事。”
她的脑海里,满满都是那日她与父亲说过的话。
“微微,楚玠乃人中龙凤,更是元帅之子。你嫁给他,是不会吃亏的。若是楚玠敢欺负你,你便来同父皇说,父皇立马将他贬了,给你出出气,好不好?”
一侧的母妃也是掩唇轻笑,“楚玠这孩子乖巧规矩得很,不会欺负微微的。倒是咱们这个小公主,别欺负人家楚公子就算好的了。”
父皇与母妃的面上,满是喜悦之色。
不仅是他们,就连晃晃、阿采、长安长宁,都是十分欢喜。阿采轻轻捏着她的发尾,轻轻一声:“公主,时候要到了。”
她与楚玠的吉时,要到了。
她穿着大红色的衣裙,裙摆长长,逶迤到地面。长宁偷笑着把绣球递到五公主手中,一双眼亮晶晶的。
公主要嫁给楚公子了,真好。
这皇宫上下,就没有一个不开心的。
除了明皎皎。
一会儿明微微便要捧着绣球走上高台,台底下定是坐满了人。父皇、母妃、大哥上姐,楚玠兰氏,还有……
微微抓了一下那绣球一角,唤来阿采。
“你……去帮我看看,他来了没有。”
阿采一愣,下意识:“谁?”
这话刚咬到舌头尖,她就看到公主那双惴惴不安的眼。
少女正站在那儿,紧紧抱着怀中大红色的绣球。她今日很是亮眼,无论是衣着、发式、妆容,或是她的容貌,都是无可挑剔的。
阿采恍觉,自家公主不知何时也生得这般亭亭玉立。
她虽不及贵妃娘娘那般惊艳世人,却也依稀有了几分绝世美人的影——她没有楚贵妃那般妖艳昳丽,那副皮囊却是清丽怡人。明微微站在那儿,身后都是喧闹的人群,如潮水般,一层又一层地朝着她扑涌而来。
阿采莫名觉得,主子要被那一汪潮水淹窒息了。
明微微就站在那儿,与身后的喧闹声隔绝,一双眼望向阿采,眸光轻晃。
这小丫头立马明白过来了。
公主问的,是柳奚。
可柳奚来了又如何?公主嫁与楚公子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柳太傅的本事再大,难不成他还能劫亲吗?
她摇头,无奈叹息一声。却还是心疼着自家主子,偷偷跑到前堂去。
明微微在原地等她。
她轻轻咬着嘴唇,听着周围的嬉笑声,竟暗暗发起抖来。
她害怕,她忽然有些后悔。
她害怕一会儿抛绣球时,看到柳奚那双眼。
明微微猛一阖眼。
就在她几乎要失去所有耐心的时候,一个小太监突然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他跑得跌跌撞撞的,声音更是十分尖利。
“皇上、皇上,不好了!太后娘娘她……她病倒了!”
什么?!
周围宫人皆是一惊,长安的面色也是白了一白,隐约预料到……
果不其然,一声“起轿”,皇上匆匆起身。那明黄色的袖子一甩,下一刻,他已乘玉辇而去。
台下更是一番骚动。
“皇上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那公主的选亲宴,还要不要继续办下去?”
长宁也偷偷跑到前堂去,见楚贵妃亦是坐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
一侧的司仪更是发杵。
皇帝都走了,公主的选亲宴还要不要办,还要怎么办?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许久也没一个定夺。更多人担心的是太后娘娘的身子,尤其是大皇子他们,犹豫了一阵儿也随皇帝离开了。
原本热闹的堂下,变得一片冷清寂静。
“公主。”
长宁走上前来,她的腿还没有完全好,走路有些跛。明微微转过头去,她正在用手语,笨拙地安慰她。
“您不要难过。”
明微微点点头。
奇怪的是,她并不难过。
她方欲走到镜台前将捧花放下,脚下突然一停,不因别的,只因她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柳奚。
他不知何时从台下走上来。
通往高台的阶,足足有三十六层。
他站在那里,一身白衣胜雪,看着红裙墨发的少女,动了动嘴唇。
他似乎有话想要同她说。
可不等柳奚走上前,房门突然被人“嘭”地一下推开,楚玠跑了上来。他跑得很急,甚至带了些喘息。
“微微!”
柳奚的步子一顿。
楚玠一身湛蓝色的袍。
“微微,你……有没有事?”
男子冲到她面前,几乎要抓住她的胳膊。
明微微抬眸,楚玠眼中尽是急切之意,还有……淡淡的心疼。
出了这种事,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她。
她有没有不开心?有没有觉得失落?有没有……
身前少女裙袂鲜红,面色却有些发白。
一双眼穿过楚玠,径直望向那人。
柳奚站在楚玠身后,静静地瞧着她。
那双眼眸晦暗、幽深,几乎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好像一直都是这般,面对什么事都清平如常、淡漠如许。
明微微无法将此时的他,与那晚醉酒的人联系起来。
如今再见到他,她还是下意识地想逃避。
柳奚看着,明微微见了自己后,竟惶惶然往后退了半步。下一刻,楚玠竟抬了抬袖,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
“微微,我带你先去休息一下。”
对方温声细语地安慰她。
明微微没有甩开他,奇怪的是,如此情形下,她面对这柳奚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这种快感让她将男子的手回握住,轻轻一声:“好。”
被她抓住的那一瞬,楚玠眼中明显露出了惊讶之色。
下一刻,他欢喜地点头,“你想去哪儿?想不想回采澜殿,或是我带你去后花园、去西苑?”
一尾风吹过,上人与柳奚擦肩而过。
三余也紧张地跟上来,“上爷,咱们要不要回柳府?”
这场选亲宴不欢而散。
柳奚攥了攥袖子,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是转过身,望着上人离去的方向,静默了片刻。
下一瞬,他竟大步跟上去。
跟着他们走下高台、穿过重重人群,跟着他们走过长长的廊。廊檐上还往下滴这些积水,柳奚路过时,恰有一滴水珠滴在他的眼皮上。他没有理会那滴水,继续迈步,手中还紧紧攥着那块玉佩。
他想把那块玉佩还给她,很想很想。
又是一阵尾随,明微微与楚玠明显没有发现他。柳奚继续随着他们,穿过后花园,却见楚玠步子一顿,拉着她来到一处假山内。
少女面带疑色,抬了抬头,“楚玠哥哥,怎么了?”
柳奚在一棵树后面停下。
这个角度,恰恰能让他看清假山内上人的动静。停顿了片刻,男子弯了弯身子,两手也扶住少女的双肩。
将她按在石壁上。
春潮暗涌。
楚玠低下头,似乎想要亲吻他。
粗壮的树干后,男子定住身形,先前那一滴落在眼皮上的水珠恰在此时再度滴下,滑落在他细密的睫毛上。
柳奚的眉睫一颤。
他紧紧握着手中那块玉佩,眼睛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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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宫殇》by五点零九
大昱新帝登基,册封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妃,极为宠爱。
南巡相伴出游,不料画舫遇刺,皇帝为救宠妃落入水中。清醒后性情大变,宠妃被贬为庶人扔进牢狱,不消几日便死了。
自那日起,皇帝大病一场,宠妃名讳成了皇宫禁忌。
数月后,邻国联姻,大殿之上款款走入一女子,抬眸间,皇帝大为震惊,刹时失神。
……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给我空欢喜,我还你黄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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