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娴原本对曾颐盛求婚这个事是惊慌忐忑的。
她很仰慕喜欢曾颐盛。
曾颐盛风度翩翩,温和,耐心,体贴细致。
温和,耐心,体贴,细致的男子她也见过,乡间也有男子偶有这样的品质。
但这样的品质集一人之身,而且还如此的高大威武风度翩翩,事业有成,她只在电视里见过。
所以,相处以来,她对曾颐盛是仰慕喜欢的。
她喜欢和曾颐盛聊天,喜欢两个人一起做饭时候的闲聊和默契,喜欢他把明橙叫成囡囡并和自己一起讨论囡囡的温暖,喜欢他把自己当成家人的亲密。
但她真的从没想过,这样的男子会成为她的伴侣,或者说,她从没想过,她的人生还会盛开这样的温情。
她真的以为她这一辈子,于男人于感情,就只有何光荣这样的遗憾了。
曾颐盛跟她说他喜欢她,希望接下来的岁月能和她一起度过的时候,她真的是惊讶惊慌的。
对唐玉和曾颐盛,她一直抱的就是一种人生浮萍般的缘分。
她余下来的人生是跟随明橙的,明橙在哪她就在哪。跟着明橙遇上唐玉,明橙也正好要在这住着,那她就好好珍惜这段缘分,哪天,明橙要走了,她就也要对唐玉对曾颐盛说再见的。
但曾颐盛说希望和她结婚,相伴余下的人生。
她真的是难以置信的。
她居然能获得这样美好得值得任何人羡慕的,她连年轻时候做梦都没敢肖像过的男子的追求。
还是在这样的年纪。
她真的早二十年前,就已经认命,认了自己是个没有丈夫缘的命。
曾颐盛说孩子们已经长大,就让他们互相陪伴。
说他现在回到家,只要看到家里有她,就觉得满心的温暖和踏实。
曾教授说,以前回家,他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关注唐玉,陪伴唐玉,家里冷清,他得担起不冷清的责任,但这种给自己心里任务的工作,让他愈发觉得家里冷清。
在实验室他可以忘却世间的情绪,但回到家面对老母和尘世烟火,他真的一年比一年觉得孤单。
那么温和沉稳的曾教授,说这些的时候,还是那么温和沉稳,但却让她觉得很心疼。
他跟她讲了以前和阿慈妈妈的生活。
他讲得含蓄而平静。
他说阿慈的妈妈是个外表柔弱秀丽但实则要强至极的人。她非常想有一番建树,她不太喜欢家务和家庭琐碎事情。有时候为了实验,她甚至可以好几天都住在实验室。孩子们基本都是保姆和唐玉带大的。
他说,他也真的从没想过,他这辈子还能遇上曾娴这样的,能一起相伴立黄昏,一起添衣加餐,询问粥可温。
他说他是喜欢物理,但他骨子里是个中国文人。他喜欢相濡相伴的生活。
他甚至说:“阿娴,等我们有一个老得不能自理了,咱们就去养老院,反正咱们有条件,咱们既有人陪伴又有人照顾,孩子们多放心。”
曾娴的眼泪就扑簌簌落了,她说:“三哥,咱们能像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我就很满足了,我真不敢肖想做你的伴侣,我文化修养都不够的。”
曾颐盛伸手给她擦眼泪,曾娴连连躲避,他就把纸巾递给她,看着她擦了眼泪,拉了她的手:“阿娴啊,你文化很好修养也很好,我呢,只会研究物理,可人老了,物理给不了我吃得舒心笑得开心一回家就满满的温暖啊。如果真要比,应该是你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啊。咱们好好保重,至少还可以一起生活三十年,你想想,还有三十年的光阴啊,咱们可以有人陪,可以闲时有人说话,三餐有人一起做饭,家事孩子的事都可以有商有量。上次你说肩膀痛,我想给你推拿一下,你硬是不肯,如果咱们在一起,你肯不肯?咱们可以互相照顾啊。咱们互相有个照顾,不仅咱们自己可以过得好,孩子们是不是也可以更放心?”
曾娴的眼眶又红了。
在曾家的日子她真的过得很舒心。
明橙的事她不仅有人商量,还有人帮着管。
她偶尔有个头疼脑热,不仅仅老太太盯着她,曾颐盛也是嘘寒问暖,水药都会递到她手上,她稍微做多一点点点心,那一餐的饭菜就必定是曾颐盛动手。
除了父母孩子,曾颐盛是第一个照顾她的人啊。
这是她在何家何光荣面前,从没有过,甚至没敢肖想过的待遇啊。
曾颐盛说,家务就是要家人一起做才有趣,家人之间就是要互相照顾。
是啊,家务原本可以扔给钟点工,但做饭这样的事情,就是一起做,才吃得更香啊。
她觉得她也有些肖想未来也过这样的生活了。
但她担心孩子。
曾颐盛就笑了:“回家就能看到囡囡和阿慈,你可以看看他们的反应。”
她就笑了,这两个孩子相处那么好,肯定是不反对的。
果然,阿慈居然婚戒都帮忙买了,而明橙更是说,能有曾颐盛这样的爸爸,她觉得很开心。她甚至说,有曾颐盛这样的爸爸,她以后的人生会更美好。
她知道曾颐盛经常带着明橙出去应酬,曾颐盛也跟她说过,他要让明橙学会去定位自己,学会去识别他人,要让她真正开怀放光彩。
他是在做一个爸爸的陪伴工作。
给明橙从没享受过的陪伴与父爱。
曾娴点了头,她踏实的跟着曾颐盛做了注册。
曾颐盛坚持要办个仪式。
曾娴非常不想,她觉得两人不管法律还是形式上在一起就行了。
一把年纪了何必张扬。
但曾教授坚持,说趁着圣诞,不仅曾家人要来,还有一些熟悉的教授学生朋友也要邀请一下,一定要让大家认识他的夫人。
曾颐盛最后让家庭成员投票决定,曾纪哲和太太网络投票参与。
曾娴以自己仅有的一票惨败,无奈,只能同意。
服装是阿慈和明橙一起定的。
曾纪慈还是坚持要穿婚纱,他振振有词:“结婚的时候女人就是要穿婚纱。妈妈身材好,穿婚纱漂亮。”
曾娴连连摇头:“我一把年纪了不穿婚纱。”
何明橙也有些动摇,这是妈妈这一辈子唯一的穿婚纱的机会。
曾纪慈非常坚定:“婚礼会有一个交换戒指的仪式,穿婚纱更有仪式感。仪式过后,您就换第二套服装,穿旗袍。”
何明橙一想,颇有道理呀,立马就站曾纪慈这边了。
曾教授和唐玉一想,也觉得这个安排好,一起劝曾娴,曾娴终于同意。
曾纪慈就一定要带着曾娴和何明橙去纽约试婚纱,曾娴拒绝,觉得太麻烦,让曾纪慈和何明橙随便挑一套拿回来就行。
曾纪慈大手笔让人把婚纱送家里让曾娴试穿。
至于旗袍,曾娴挑了唐玉柜子里一条酒红色织锦缎面旗袍。
唐玉说这是她和爷爷结婚三十周年的时候做的。
旗袍保养得很好,穿曾娴身上无比的合身。
唐玉连连说曾娴当真是她闺女,连身材都像。
曾纪慈却又挑剔:“妈妈,结婚应该穿新衣服吧。”
曾娴抚摸着缎面温柔道:“穿奶奶的衣服更有意义,我很喜欢,我也希望自己跟奶奶一样有福气。你们做主给我挑首饰吧,我没怎么带过,不懂。”
唐玉早把首饰盒里的全副家当都拿了出来,并叮嘱:“好好搭配,不够的让曾教授刷卡,让阿慈和囡囡陪你去挑,他们兄妹俩的眼光比曾教授好。”
曾纪慈看了眼已经在首饰盒子里开始挑拣的曾教授,这次主动让了位:“给个机会给曾教授,曾教授搭配下,我和明橙再修正。”
说得几人哈哈大笑,曾教授就真的一本正经挑选并拿给曾娴比试起来。
何明橙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叶明远。
她觉得这是她的家事,和叶明远没有什么关系。
叶明远是在曾颐盛的喜帖发出来的当天知道的。
他很不爽。
不是他反对丈母娘有第二春,而是非常气愤这么大的事情,何明橙半点没跟他透露。
他在她眼里,难道真的就是个外人?
他看过无数张她和曾纪慈欢天喜地四处乱逛的照片,他已经够隐忍没有说她。
他经常反复看照片,告诉自己他们最多就是挽个手臂摸个头拍个肩膀,好歹名分上也是兄妹,这不算过分。
每次都是这样强行说服自己不去说她不跟她发火。
因为两人的关系已经够僵持的了。
但她居然这样的忽视他。
她还当他是她孩子的亲爹么?
娃都有外公了他这当爸的居然跟个外人一样才知道。
他怒不可抑的拨给何明橙,劈头盖脸问她:“妈要结婚了?你居然连我都不告诉?”
何明橙怔了怔:“这跟你没关系吧。”满满的莫名其妙。
叶明远被她的语调彻底激怒:“是,改天你给炜炜悦悦找个后爹也不关我什么事是吧!”
何明橙噗嗤就笑出了声。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听到叶明远这么不理智的咆哮就是忍不住笑。
或许是她最近心情太好了?
但她也意识到这样不对,立马收了笑,曾教授说过,不要让自己的情绪跟着别人走,更不要跟发脾气的人针锋相对,毫无意义。
她调整了下情绪:“明远,你别乱发脾气。我妈和曾教授的事肯定是要告诉炜炜悦悦和你的,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我也一直想知会你再跟孩子们说,这样万一他们问起你也好解释。但最近一直没机会和你沟通。”
何明橙柔柔软软的话让叶明远瞬间就熄了火,确实,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沟通。因为生气他故意想冷冷她,已经很久没有入镜。
但他立马又敏感的捕捉到她话里的漏洞:“基本都是我的手机视频,你有的是机会找我。”
虽然还是生气,但这次的语气就不是咆哮而是低沉了。
何明橙笑笑:“我们单独说话总爱吵架,又多少有点尴尬,所以,”
何明橙笑了笑,后面更尴尬的话就省略了。
何明橙的笑和轻柔让叶明远非常堵心,比跟他吵架更堵心。
他觉得何明橙的变化非常大,大得已经超出他的控制。
叶明远敛了心气:“明橙,这个时间我没法赶过去,我会电话妈妈和曾教授。”
如果是以往,何明橙会立马拒绝说不用不用,甚至担心他这样的电话会让曾娴更加难受。
但现在有曾教授,她半点不担心。
曾教授话肯定会接得滴水不漏,说不定还会借前岳父的身份教训教训他。至于曾娴,有曾教授开导,现在可是开朗得估计压根不会在意叶明远的一个电话了。
她笑眯眯道:“好的。那先谢谢你的祝福。”
叶明远的眉头再次蹙起,他暗暗吸了口气:“仪式需要准备什么你告诉我,我来准备。”
何明橙脆脆道:“不用,我和七哥都准备好了。”
叶明远满嘴都是涩味:“你和曾纪慈关系很好啊。”
何明橙毫不介意的应下:“是啊,七哥很好,我很喜欢他。对了明远,过年的时候我把孩子们接过来住一两周好么?让孩子们和我的家人认识下。”
叶明远怔了怔,她的家人。
叶明远理智的没有和她怼上也没有拒绝她:“好,到时候我尽量安排时间带他们一起过来看望外公外婆和舅舅们。”
他尽量安排时间带他们一起过来。
何明橙回味了下这一句话,笑笑:“好,到时候再说。”
总会有机会的。
曾教授说过,任何事情都不要急不要躁,到那个点,总有他的机缘巧合。
宇宙这么大,连气流都瞬息万变,谁知道下一秒会怎么安排呢?更何况到过年的时候。
那就到时候说落。
叶明远确实有好几周没跟何明橙沟通了,他只知道她经常跟曾颐盛参加活动,知道曾颐盛对外宣称她是他的闺女,知道哈大的许多人都知道曾教授有个漂亮活泼会唱歌的女儿。
会唱歌,他都没听过她唱歌。这得会唱到什么程度,能让哈大的一众人才陈赞?
何明橙温和道:“那炜炜悦悦放学我们再聊吧,我这边还有点事。”
他这边是上午,她那边是晚上。
都要睡觉了还有什么事?
他顺着思路就问出了口:“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
何明橙笑笑:“我们在包馄饨。”
“妈妈在包么?”叶明远不想挂电话。
“妈和曾教授在做点心。”
“曾纪慈呢?”
“他在包馄饨啊。”
“有他在包你着急啥。”
“唉,他包得难看,奶奶都不肯吃他包的,而且咱们也说了这么久了,别全让他糟蹋了明天没法吃。”何明橙实事求是。
叶明远眼里就浮现出这样一副画卷:曾娴和曾颐盛在厨房,何明橙和曾纪慈笑闹着在包馄饨。
好tm和谐的一家人。
“明橙,你抓紧过来,顾野那小子包烂了很多张皮,都让他糟蹋了。”曾纪慈举着沾满面粉的双手,一脚碰开半掩的小书房门,冲何明橙就是一声喉:“什么电话接这么久,赶紧挂了过来。”
何明橙脸微微离了电话:“马上。让他别包了。”
顾野在知道信息后第一时间就赶过来道贺,还送了一对慈眉善目的陶塑白头老爷爷老奶奶摆件当礼品,曾颐盛终于笑脸接待了他,他理所当然就留了下来。
叶明远听得脸都黑了。
他咬着牙问:“顾野怎么在?”
“他跟七哥聊得挺来的,我妈和奶奶都挺喜欢他,他来道贺啊。”何明橙毫不介意。
叶明远再也忍不住:“明橙,我说过你不要跟顾野来往。”
何明橙轻轻一笑:“和什么人打交道我自己知道,我父母也会教我。”
言下之意就是不劳你个外人费心。
叶明远噎了噎,忍了又忍:“好,你去包馄饨吧。”
他还能隔着电波跟她说什么呢。
何明橙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跑出去包馄饨去了。
曾教授说了,这个世界还有太多她没见识过的美好事务和美好有趣的人等着她去认识发现,她要着眼未来。
至于明知道不合适的人和事务,要学会清醒冷静的隔离处理。
不招惹,绝不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