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季临依旧一整夜没睡安稳,但他自己并不知道。余繁初起来两次给他擦汗,也试着叫他,根本都叫不醒。
不知道他是做着多么可怕的梦,就好像灵魂被钉在黑暗的井底,苦苦挣扎,却始终无法解脱。
余繁初一直抱着他哄,直到天快亮自己才睡着。醒来的时候,男人已经不在床上了。
楼下厨房里,他依旧给她留了早饭,可是因为时间太久,三明治的火腿片都干了。她将就着吃了点,喝完牛奶,十一点多出门打车去繁星大厦。
到熟悉的工区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安静得不太寻常。
连苏杰明居然都乖乖地坐在自己位??上,没有像个夜游神似的到处游荡。
余繁初不明所以地站到工?间门口,正要敲门,突然被里面传出的声响吓了一跳。似乎是杯子掉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清脆声音。
紧接着,中年女人歇斯底里的嗓音传来:“阿临,你真的这么恨我?”
“没记错的话,那三百万我们已经两清了,我对你谈不上恨不恨。”季临嗓音平静,“你不该来找我。”
季兰芝哭哭啼啼道:“我是想弥补你。只要你愿意跟我走,你继父的遗产全都是你的,不比你在这里辛辛苦苦写歌赚钱要好得多?”
季临语气冷了些:“当初你逼着我帮你赚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还是恨我……”季兰芝低声呜咽。
“是,我恨你。”季临冷声道,“我恨你?我下来,却只把我当?一个工具,供你泄愤,为你赚钱。别人的母亲都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存在,我的母亲,是噩梦,是地狱,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我宁愿从来没到这个世上。”
“可是我别无选择啊。”季兰芝抬高声调,哭腔阵阵,“我也没有办法,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
“如果不是看你可怜,我不会给你那三百万。”季临语气中毫无波澜,“你以为你对我的伤害,真算得上养育之恩吗?我不想你难堪,也不想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你为什么还??来找我?”
“是,妈妈知道错了。”季兰芝忽然镇静下来道歉,“以前都是我不好,我这就是来补偿你的。只要你跟我走,你可以得到你继父家族的财产和荣耀,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其实你现在很恨我对不对?”他顾左右而言他。
季兰芝迟疑了下:“什么意思?”
“因为当年身体没有恢复好,所以没法给那个老头生孩子对不对?他现在急于从家族里找继承人,这会分掉你能得到的大部分遗产。?他死了,你的处境也会非常艰难。”季临淡淡地说着,“你恨我,但现在只有我能帮你保住最大的利益,和你的尊严。”
季兰芝没有说话。
“不管怎么说,我是你?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季临冷笑一声,“就别在我面前装了。”
“不过这的确能让你得到很多,不是吗?”季兰芝平静下来,用十分理智的语气道,“你的女朋友是余家大小姐,你不想拥有比她更多的财富和地位吗?你以为你现在这个样子,她能瞧得起你?莫不是要给余家当上门女婿吧?”
“那也跟你没关系。”季临冷冷地说,“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别再打着我的名号做任何?,我也绝不会同意去给那个老头当儿子。你死了这条心吧。”
余繁初听见同?在旁边小声道:“听说老大那个继父不仅有钱,还是个什么伯爵,真的有王位??继承。老大要是去了,我的天哪,想想都刺激。”
余繁初嘴角一抽:“别瞎传了,他不会去的。”
“你知道呀?”
余繁初笑而不语,屋里又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她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季临和季兰芝一起转头看过来,前者连忙走过来牵住她手,季兰芝却是微微蹙眉,长长的假睫毛颤动了一下。
余繁初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把掉在地上的木雕捡起来,“真是的,这个虽然不值钱,但是也不能乱扔呀,好歹也是杰明哥从庙里求来的,万一哪天就给他带来好姻缘了呢。”
地上还有一个碎掉的玻璃杯,但是她没有管,捧着木雕站起来,佯装不悦:“你??是生气也学学伯母摔杯子好啦。”
“我错了,是我不该乱扔。”季临连忙哄她。
完全被忽略的季兰芝清咳了声。
余繁初抬眸看过去,对着季兰芝弯唇一笑:“伯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余繁初,是季临的女朋友。”
季兰芝脸色不太自然:“……你好。”
“刚才不好意思,在门口不小心听到你们的对话。”余繁初握住男人的手,笑得甜美无害,言辞里却半点不退缩,“您放心,我们家不会让他当上门女婿的,我有哥哥,以后孩??也用不着跟余家姓。而且我爸爸妈妈都很喜欢他,就算没有您,他在我们家也会过得很好。”
余繁初的话无懈可击,虽然温柔礼貌,却无形中带着股气场,让季兰芝短暂失神。
“伯母,他是个很简单的人。”余繁初温柔地看??季临,“如果您一定??把他带到那种地方,只会害了他。”
季临目光一动,紧紧地握住她手,转头对季兰芝道:“你听好了,我就算是给余家当上门女婿,也不会去给你丈夫当儿子。”
季兰芝面如酱色地带着一身珠光宝气离开。
余繁初转身靠在他怀里仰起头道:“其实上门女婿待遇不错的,考虑一下?”
季临笑着揉揉她脑袋:“你学坏了,都敢调侃哥哥了。”
“你还有脸说我。”余繁初收起笑容,像那天晚上他对她一样严肃道,“这么大的?情你也不告诉我,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可以解决。”季临吻了吻她额头,“不想让你操心。”
“可以解决?”余繁初蹙眉,“你说的可以解决就是每天夜里噩梦缠身,连觉都睡不好吗?”
季临微微一怔。
“她要不是你妈,我就让我哥找人绑起来揍一顿再扔到国外去,永远都不能回来。”余繁初抱紧他的腰,眼泪一下??不争气地涌出来,瓮声瓮气地说,“你知不知道我多心疼,她凭什么这样对你,呜呜……”
“好了。”季临失笑,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自己哄她,“我没事,真的没事,可能是最近压力有点大,你别太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嘛,呜呜呜……”余繁初拼命地在他胸前擦眼泪。
谁知道她的季临在人前风光无限,其实是这么脆弱的男孩??,心里早就千疮百孔了呢。
“我会跟楼下保安说,以后再也不放她上来了。”季临安抚地拍拍她后背,“不过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得跟你商量一下。”
余繁初抬起头:“什么?”
他用指腹轻轻揩她脸上的湿润,小心地拨开碎发,低声道:“以后我们的孩子就跟你姓吧。”
余繁初懵了懵:“为什么?”
哪有爸爸主动要求不让孩??跟自己姓的?
不对,他们为什么会讨论这个问题?
这是这个阶段应该讨论的问题吗?
她眨了眨眼睛,刚???口说点什么,男人已经抢了??:“因为不喜欢这个姓。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跟你姓。”
“……”
记得曾经有一个访谈问过季临,为什么出道以来无论是作品还是各种场合,他从来不用自己的中文名,英文名也只有三个字母:lin。一个残缺的只有名的英文名。
当时他没有回答,只说是个人喜好。
余繁初突然发现,这个原因有点沉重。
后来她也问过他,为什么没给自己改个姓。他说有想过??改,却不知道改什么,有几次在提笔那个瞬间突然意识到全世界没有一个属于自己归宿,不管改成什么,都像是一顶不合身的小丑帽子,滑稽又可笑。
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余繁初以为?情已经结束,但她显然是低估了人类为了利益所能突破的最低底线。
某天中午,她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余繁初脑??还是懵的,那边郭星辰的嗓音急得就像火烧眉毛:“你怎么还在睡觉?你知不知道你男人出大?了?”
她猛地清醒过来,拍拍自己的脸:“出什么?了?”
郭星辰整理了一下思绪,“今天早上那个季兰芝发了条长微博,内容简直婊到了极点,我跟你说,现在全网都在讨伐你男人,说他忘恩负义,连自己亲娘都不认。照现在这个势头你男人怕是要糊,我tm艹她祖宗啊,这女人真的是能跳,你能不能让余哥找个路子把她人道主义毁灭了?我tm第一次见大体老师都没这么恶心。”
“我知道了。”余繁初反而激动不起来,心脏像是被什么勾扯着难受,“那我??不跟你说了,我问问情况。”
“好。”
挂断后,余繁初本来打算给季临打,半路又转去拨了林又心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