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华直愣愣地看着这位老军人,在足足发懵半晌后,他才战战栗栗地开口:“你是谁?”
张作相一脸沉痛地道:“汉卿,你都不记得了吗?半月前,大帅从北京乘火车返回沈阳,但列车却在皇姑屯发生了不明原因的大爆炸,大帅和吴帅一起薨逝殡天了。你当时正在北京忙着整顿部队,无暇立即返回沈阳,等手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你才在昨晚悄悄返回沈阳。两个小时前,你急匆匆回到帅府,见到大帅的灵柩遗容后便放声痛哭,随后因为过度悲痛而昏厥在地上,直到现在才醒了过来。汉卿,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他言语间也是愈发紧张。
老军人安慰众人道:“诸位夫人、诸位公子,千万要冷静下来,别慌了手脚。你们放心,汉卿他只是因为过度激动而暂时神智迷昏了,不碍事的。”他重新凝视向夏华,但眼神中的担忧和焦虑愈发深重,“汉卿,你快醒醒。我知道你现在心情非常悲痛,但是,人死了毕竟不能复生,大帅已经走了,咱们东北眼下群龙无首,南方国民军在战场上咄咄紧逼,日本人又在蠢蠢欲动,我们内部也出现了很多不稳定分子。你可千万要振作起来呀!咱们东北现在可都要靠你来主持大局哪!你一定要坚强起来!”他言语间颇为苦楚,但神色仍然临危不乱。
夏华感到胸口沉重得几乎透不过气,一阵阵头昏眼花,他挣扎着从床上站起来,谭海、崔成义、寿夫人、张作相急忙上前扶住他。夏华手足无措地摸了摸脑袋,又试探着问道:“我是张学良?我真的是张学良?那张作霖…不,我父亲的遗体现在哪里?”
夏华深深吸口气,忍住颤抖的心:“带我去看看吧。”
张作相顿时大惊失色:“汉卿,你不认得我们了?”他急忙指点着围在夏华身边的众人,逐个地介绍道,“这几位都是你父亲的遗孀,这位是寿夫人,这位是卢夫人,这位是许夫人,这位是马夫人。这几位都是你的弟弟,学铭、学曾、学思、学森。”张作相接着介绍现场的那几个军人,“这位是沈阳卫戍司令黄显声将军,这两位分别是掩护你从北京秘密赶回来的崔成义营长和你的副官谭海,那位是臧参谋长,那位是刘省长。汉卿,你真的不认得我们了?”他和现场众人齐齐变色。
张作相和众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夏华。张作相道:“你当然是张学良了!汉卿,你莫非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他虽然在众人里是最为渊渟岳峙、镇定自若,但此时也有些心慌。
让夏华更加心头发毛的事情还在后面,老军人突然开口询问夏华:“汉卿,你还好吧?”
老军人讶然道:“汉卿,你不认得我了?我是辅忱呀!”他看夏华仍然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又急忙道,“我是张作相呀!”张作相是奉系高层,他一直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地辅佐张作霖,后来又辅佐张学良,因为他表字“辅忱”,因此被称为“辅帅”,是奉系的元老重臣。
夏华根据张作相的介绍,刚才说话的那为首的妇人就是寿夫人,至于其他那三个女人,卢夫人和许夫人都是中年女子,马夫人是个三十岁的年轻女子。黄显声、谭海、崔成义都是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军人。至于自己的“弟弟们”,有的二十左右,有的只有十来岁。夏华的潜意识里已经隐隐地感觉到自己似乎猜到了这件事的端倪,但心里仍然极度难以置信,因此,他的心头不由得再次翻起了惊涛骇浪一般的波澜,他艰难喘息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华当然不是因为悲痛过度而险些跌倒,而是因为内心涌起的极度震骇让他不由失态,他刚才真真切切地看见了,躺在灵柩里的那个人竟然真的就是历史上那个曾在民国时期叱咤风云的北洋政府末代元首、奉系军阀首脑、中华民国陆海军大元帅张作霖,他在网上是看过张作霖的照片的,尽管真人跟照片存在差别、不同年龄段的张作霖也是不同的样子,更何况,眼前的这个张作霖是死人,跟生前的样子又存在差别,但夏华还是认出了五六分。夏华脑中嗡的一声再次陷入一阵眩晕空白,眼前金星飞舞、六神无主:“我是张学良?我怎么会变成张学良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是张学良呢?我靠!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吧?我在做梦吧?”香满路言情声明:本站所收录作品收集于互联网,如发现侵犯你权益小说、违背法律的小说,请立即通知我们删除。
但夏华刚刚一睁开眼睛,便急忙又重新闭了回去,心里默想道:“看来老子真的喝多了,都他妈的出现幻觉了。”
“汉卿?”夏华昏昏沉沉的大脑在听到这个称呼后不由大吃一惊,心脏突突一阵乱跳,他急急地从床上坐起身,环视着这房间的四周,使劲地眨眨眼,顺手又掐了自己一把,顿时疼得倒吸冷气,心头也再次一沉,他忍不住惊愕得张口结舌,“你…你在说什么?什么汉卿?”说话间,夏华又猛然发现自己竟也是一身黄呢军装,顿时他心头骇然惊悚至极,同时又慌乱恐惶至极,几乎不知所措,思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迷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在做梦?还是我脑子坏了,所以出现了幻觉?这究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些是什么人?我究竟在什么鬼地方?”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因为超载运转而熄火死机的机器一般,根本无法处理自己心头冒出的团团疑问,只得愣愣地看着众人。
夏华感到脑中一个震雷轰然炸开,说话当即结结巴巴起来:“你…你是…你是张作相?”
那几个女人里一个看似也是为首者的中年妇人忍不住再次落泪,对那老军人道:“辅帅,这可如何是好?大帅刚刚撒手人寰,汉卿他又精神错乱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却如何是好?这东北的基业又如何是好?您可千万要来主持大局哪!”她身边的几个女人也齐齐啼哭起来。现场众人里的几个青少年也一起流着泪对夏华说道:“大哥啊,你可千万千万要振作起来呀!”
夏华听得不寒而栗,暗忖道:“什么大哥?我可是独生子女,从哪儿冒出这么多弟弟?”
“军团长!”“少帅!”“学良!”“汉卿!”一时间,四五只手一起过来拉扯夏华,四五个男女不同的声音叫着不同的称呼,每个声音都溢满极度的焦急和担心,又夹杂着悲伤和紧张。夏华听得既一头雾水又毛骨悚然,他小心翼翼地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还是刚才那幕场景:自己躺在一张古董大床上,锦服华盖,房间里摆满他以前只在影视剧里才看到过的明显具有上世纪初期风格的家具器皿,甚至还看到一台绝对可以放进博物馆里的留声机,而自己身边则围着差不多十来个人,都在用异常关切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其中的六七个男的都身穿民国初期北洋军阀式的黄呢子军装,而另外那四五个女子尽皆衣着华丽、气质雍容,看上去都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人、阔太太,这几个女人长得倒是风姿绰约、美貌端庄,但眼角都有明显的泪痕。一屋子人的为首者是一个年约六旬、相貌堂堂且气度不凡、神态不怒自威的老者军人,两边肩章上各缀着三颗金星,军帽檐上缀着五色五角星徽章,他细细地凝视着夏华,眉宇间尽是长辈式的关爱慈祥之色,但看得夏华心头发毛。
众人神色紧张地带着夏华,转入大帅府东花园的花厅。进去后,一具上好的棺椁赫然映入夏华的眼帘内,这副棺椁用名贵的阴沉木(万年蒿)打造而成,因眼下是盛夏酷暑时节,张府的人为防尸体腐坏,又用浸透桐油的布匹把棺椁缠裹得结结实实。棺椁边站着几名木匠,是从沈阳兵工厂调来日夜兼程制造棺材的,吃住都在帅府里,不准回家,因此也在这里待命。夏华同时感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花厅内也没摆放什么花圈白绫等物,只是简单地在棺椁前放置了两盏长生灯,棺椁边堆满大冰块用于降温。夏华鼓起胆气走上前勉强看了看棺材里的那个人,只见棺材里的那具尸体身穿黑底金线绣龙的袍褂,戴着前齐后圆且缀着长穗的寿帽。在看清尸体的脸后,夏华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再看灵柩前的灵牌,却见上面用繁体字写着“張公作霖大元帥之靈位”,顿时一个趔趄,险些后仰跌倒,张作相等人急忙扶住他劝道:“汉卿,你别再看了!万一你又悲痛过度,那可如何是好!”寿夫人等女眷忍不住再次嘤嘤哭泣起来。
夏华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的意识正漂浮在一片混沌而黑暗的虚空中,又感到头痛欲裂、难受至极,他心里暗暗地有些后悔,早知宿醉的滋味这么痛苦,自己就不跟那几个狐朋狗友参加什么圣诞节聚会、喝那么多了,想想也是,自己身为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既不是欧美人,又不信基督教,那耶稣生在哪一天关自己屁事,自己干嘛要庆祝他的生日?反正那骑驯鹿的白胡子老头也不会在半夜里从自己家的抽油烟机通风口爬进来给自己送礼物,所谓的圣诞节购物狂欢本来就是那帮不良奸商炒作起来骗人买东西的,自己跟着凑个劳什子的热闹,结果搞得现在头昏脑胀、浑身发酸,还不如一开始就老老实实窝在家里上息壤网看小说呢。夏华心里叹息一声,慢慢地抬起重如泰山的眼皮,他此时唯一的念头就是口干舌燥,想起来走到饮水机前放杯水解渴。
张作相急忙道:“大帅的灵柩就放在东花园的花厅里。由于事发突然,南方国民军的人、日本人、我们内部的一些人都居心叵测,我们眼下不敢对外公布大帅去世,暂时还压着消息。汉卿,你要看吗?那你可千万别再激动了,千万别太悲伤了!”
夏华听得脑子一片空白,不由得喃喃道:“我是…我是张学良?这里是沈阳?大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