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成年男女各怀心事地沉默,又默契一致地叹了两声气,田睿开始谈正事。他下了飞机就被老板派过来干活了,给了居冉一个地址,让她作为代理人,以田睿的名义去找屋主谈,以高于世面五成的价格买下地址里边这套房子。
易云深一贯爱租房子,大手趣÷阁买房还是头一遭,居冉又看了看地址,那房子所在小区叫九越小区,算得上这个城市最老旧的小区了,城市日新月异,类似九越小区这样衰败的小区却成了被遗忘的角落,因为地段偏僻,连租房客也不爱住那里。
送走田睿以后,居冉回办公室顺口问起同事刘洋知不知道这个小区,消息灵通的刘洋告诉她这个小区存在安全隐患,有好几幢楼被鉴定为D级危房,倾斜率达25‰,房子已经不适合住人了,随时有倒塌的危险。
居冉又问起这个小区是不是学区房,在卖房市场上行情如何,刘洋摇摇头:“如果是学区房,行情说不定还有救,可惜它不是,小区实在太老了,又老是爆出安全隐患,就更没人买了,我手上有套房子,屋主一年降价了两次,还是无人问津,所以那一片的房子我一概不给客户推荐,全是**。”
刘洋话说得很明白,居冉却越听越糊涂,明摆着买了就卖不掉的破房子,易云深为什么偏偏要买?他是嫌赚的钱太多,想要做慈善了?
想到田睿嘱咐她尽快把房子的事办妥,自己也想看看这个神奇的小区,她马上出门,地铁加转两趟公交,才找到位置偏僻的九越小区,抬头望着小区一幢幢晦暗的矮楼,好几幢房子墙面上写着红色触目的“危”字,她找了门口保安简单聊了几句,才知道她要去的7幢是这些危楼里问题最大的,也就是最有倒塌可能的房子。
带着满肚子疑问,她战战兢兢地进了湿冷黑暗的楼道,按照地址敲开了3楼202室的房门。
开门见到来人,居冉心中又是一跳,屋主杨先生半边脸完好,另一边脸严重烧伤面目全非,狰狞的伤口触目惊心,杨先生为了不吓到访客,脸上牵引出极尽善意的笑,可在旁人眼里,这笑容也是畸形不忍直视。
居冉压下心里泛起的胆怯,自报身份后表示有重要的事要谈,杨先生再三表示没有跟安家打过交道,在居冉的坚持之下,还是半信半疑地请她进门。
进屋后居冉习惯性地观察四周,发现这个小家庭并不富有,甚至算得上贫困。五六十平两居室的房子,八十年代陈旧过时的家居风格,客厅里除了一台款式很老的电视机,就没有其他电器了。
相比处处破旧的家具,这个客厅最引人注目的是柜子上一排擦得崭新铮亮的奖章,还有两个金光闪闪的奖杯,柜子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很多老照片,代表着杨先生作为消防员辛苦半辈子攒下的功勋,照片中脸部烧伤的他身着深绿色制服,胸间挂满国家颁发的徽章,眉宇间的正气昂然使人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意,那些狰狞的伤口是英雄的勋章,只有心中有大爱甘于无私奉献的人才配拥有这些勋章。
居冉终于明白杨先生为什么会有这样可怖的烧伤了,作为消防员,他是因公负伤的。
“老杨,谁来了?”卧室门口出现一辆轮椅,轮椅上的女人憔悴苍老,是杨先生的老伴。
丈夫烧伤毁容,妻子瘫坐轮椅,居冉心头微叹,这个小家庭似乎过得十分拮据。
“您好,我是安家房产的居冉,这是我的名片。”居冉洋溢着笑容坐下,并不急于直奔主题,而是和杨先生夫妻二人聊了会家常。
杨先生起先还对她有戒备心,不肯聊太多,无奈杨女士天天在家憋坏了,见挺漂亮一个姑娘上自家来,还问起她家的房子,就愁眉惨淡地吐起了苦水。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三口之家每桩每件烦心事都跟钱有关。
消防员作为城市最危险的职业,杨先生一干就是一辈子,临退休前两年到底还是没逃脱厄运,在一次火灾救援中受了重伤,之后办了病退提早退休。
偏偏屋逢连夜雨,老伴去年又大病一场,家里积蓄耗去一大半才捡回来一条命,唯一的儿子只是公司基层员工,月薪不高只能勉强养活自己,这不家里这套房子被**鉴定是危房后,国家提出给他们相应的安置房,可是安置房也需要他们自费缴纳一定的房款金额,这几十万难倒了这家人。
杨先生当了一辈子军人,可是钱还是压弯了他曾经挺直的脊背,当老伴提起儿子的女朋友因为嫌弃他们家条件不好跟儿子分手,儿子关在房间不吃不喝整整三天时,杨先生闷声低头,那张被烈火烧灼过的脸上布满心酸和无奈。
如果没有听过罗薇提起易云深家里的那些事,居冉就算想象力再丰富,也无法把杨先生和易云深联系起来,现在她隐约可以猜到这一层关系。
想到易云深那润物细无声的做事方式,居冉心里一阵柔软,她只是好奇,在他冷酷毒舌外表下,到底藏着怎样一颗火热柔软的心,事情如何有一天,这颗心会不会对她开诚布公?
但现在能帮他的就是她一定要办好这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至少要让他心中的阴霾少一些,再少一些。
按照田睿的授意,她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只透露有一位富有的艺术家看上了他家的房子,想买来进行艺术创作,怕屋主不卖,这位艺术家愿意用高于市价五成的价格买下这套房子,居冉委婉表示买家真的很有诚意,若是他们不满意价格,还能往上谈一谈,一旦谈妥双方马上签合同,对方的条件是要快,这房子一周内必须腾空,他有急用。
这样突然又十分优渥的条件,对杨先生夫妇来说,无异于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到了他们身上,两人脸上充满了不敢置信,居冉从他们的眼神可以看出来,他们可能把她当成骗子了。
毕竟这种土豪艺术家任性买房的故事只有在小说和电视剧才会发生。
杨先生很朴实地说:“居小姐,我家这个是危楼,搞不好哪天是要塌的,楼里有条件的邻居能搬的也都搬走了,那个买家可能不知道情况才要花大价钱买,害人还坑人的事情我们不做,麻烦你回去告诉他,去我们小区其他房子看看,小区挺多房子在卖的,他不愁买不到。”
杨先生果然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自己家已经这么困难了,但在金钱的诱惑面前还是坚定地选择本心,居冉内心感动,于是再三表示买家是在知情的情况下选择购买的,整个小区只看中了这套房,她顺口胡诌,表示买家是个迷信还古怪的艺术家,杨先生家的门牌号是他的幸运数字,所以非他家房子不买。
费了口舌编了一通,甚至拿出了合同和定金,才让杨先生夫妇相信这样天大的好事确实发生在头上了,怕他们不信,居冉客气地邀请他们一家可以来她公司坐坐,好打消“她是骗子”的疑虑,并且如果他们同意,艺术家也会出面办理手续,总之有他们是正规公司,杨先生一家是不会吃亏上当的,杨先生点头,很慎重地表示卖房是大事,要等儿子下班回来全家商量才能给答复。
临走时,居冉憋不住问杨先生,当年是怎么受的这么严重的伤,杨先生重重叹口气,说当年救一位被困的老妇人时被滚烫的门柱砸伤,拼了一口老命把妇人背下楼,遗憾的是妇人还是没有重伤不治,最后还是走了。
居冉内心怆然,她的猜测没错,杨先生就是当年救易云深妈妈的那位消防员。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整理纷乱的心情,想不好要用怎样的面貌来。
她有些落寞地进门,结果入眼的是他安之若素坐在电脑前的背影,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的脸仿佛被仙女的魔法棒一指,开心和雀跃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
“田睿让我办的事儿我办了,那一家挺动心的,说要等晚上儿子回来商量了再给答复,顺利的话,这周就能走完购房程序。”
易云深简单地“嗯”了一声,明显不想多解释。
杨先生家的情况,他一定是比她清楚,才在这个时候出手相助,居冉识相地不问,换了个话题:“那房子你打算买来做什么?提醒你一句,那可是随时会塌方的D级危房,买房的事我给你搞定了,扒砖头捞你就别指望我了。”
这段日子同居下来,她跟他说话随便了许多,居冉有时候被支使多了就用嘴损他,他大概也知道人在屋檐下必须低头的道理,随她嘴皮子出气,不太像过去那样全身长刺难相处了。
居冉觉得,这是她认识他以来,他脾气最好最正常的时候了,人情味这个往常稀缺的玩意,他也慢慢有了。
“我买来自然是有大用处的。”他打开搜索栏,输入“lovehotel”,网页跳出了一串眼花缭乱的图片,每一张图片都是幽暗暧昧的,呼唤着人类最原始的情欲,居冉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些让人脸红的照片,又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你不是立了个擅长改装的flag吗?”他像在嘱咐无关紧要的小事,“去把那房子改成这个风格,我写书要用。”
居冉深深吸一口气,勉强挤了个笑容:“这个……尺度有点那什么,好像不太合法吧?”
易云深看了她一眼:“你不会扒砖头捞我,但我不计前嫌可以去局子捞你啊,怕什么,改了再说。”
这人思维永远都是这么奇特,居冉的表情像是吃了黄莲:“你是疯了嘛?”
易云深笑了,俊朗的脸上挂着赏心悦目的笑意,虽然养眼,但还是一如既往不说人话:“别以为随便贴点墙纸就能敷衍我,如果不能设计出让我有性冲动的风格,你就失败了。”
这人竟然当着她的面说荤话!
“流氓啊你!”居冉的眼睛都瞪圆了,“你去找个36D有魔鬼身材的女朋友,不是冲动的更快?!”
“这就怂了?”他气焰嚣张地挑衅,“这都搞不定,还敢靠改装做网红主播提升业绩呢?”
“谁说我不行的!”居冉被他的冷言冷语激出一身热血。
“好。”易云深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双目铮铮,“我等着你让我冲动。”
他含笑的眼里仿佛有一把炙热的火在燃烧,火焰魅惑勾魂,居冉看在眼里过了好一会儿,脸上滚烫的热意才渐渐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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