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起来,阴冷入骨的风从窗缝隙吹进来,采青冷得浑身发抖。
她止住了哭声,抬头看向自己住了三日的这个地方。
自从成为艺妓以后,她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差的地方,冰冷、潮湿,带着彻骨寒意。
屋中并无丫鬟服侍,只是到了用膳时间才会有人将吃食端上来。食物端上来之后,丫鬟都是一言不发地离开的,等下一顿的时候丫鬟会端新的食物过来,并将之前的碗盘带走。
这三日来,她想找个人说话,可是没有人愿意理会她。
住在这里,与关在大牢有何区别?
采青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她不要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
她将目光转向茴香,“我想进太师府,杨二郎的后院。”
茴香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她认真地看向采青,“我以为你更想去的是皇子府。”
做皇子府的侍妾,许多人家的侍妾都要高贵,经常受到仰视。
采青摇摇头,“圣人厌恶艺妓,我进去了指不定就被人以这个原因不声不响弄死了。太师府地位高,人口相对也简单一些。且程小姐如今……”
说到最后她冷笑起来。
茴香听着,对采青这一番说辞倒没有不信。她又旁敲侧击并且敲打了一番,这才告辞离去。
将采青的选择回了华恬,华恬顺手将此事交给茴香处理,自己不再理会。
石夫人和付郁芳被老镇国公夫人亲自出手打了一顿的事并没有瞒得住,很快阖府都知道了。
婆媳二人还没来得及向彼此夫婿哭诉,就被接连上来看笑话的人气得又再度晕了过去。
等到晚间她们终于醒过来之际,面对的都是夫婿阴沉的脸色。
石夫人反应很快。她眼睛才睁开看着钟离德,眼泪马上就下来了,“夫君,妾给夫君丢脸了……是妾不好,说错了话叫老祖宗生气……”
这是她的手段,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都是首先认错的。等到钟离德不生气了。才将事情缓缓道来。将自己摘了出来。
可惜的是,这回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钟离德黑着脸。回她,“你既已知错了,这几日便好好在房中修心养性罢。”
说着不等石夫人叫屈,转身出去了。
石夫人惊愕得脸上的表情一直没变。直到钟离德背影消失在眼中了,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今日这是怎么了?这么多年来一直用着的法子竟不管用了?
“真是邪门……”石夫人喃喃地道。“自她进门之后,什么都不一样了。”
不够她毕竟是有手段的女人,虽然觉得华恬邪乎,但不会当真相信这些的。在钟离德离开之后。她很快反应过来,派了丫鬟出去打听消息。
“老夫人病了,也闪了腰。”这是丫鬟带回来的消息。
石夫人听到这里。才知道钟离德这次为何如此反常。
付郁芳比起石夫人那就更惨了,她被钟离二郎狠狠斥责了一顿。
钟离二郎是真的生气。付氏由来行事都算是有手段,可是自从华六娘进门之后,她就状况百出。
若是其他人呢,他还能忍一忍。可华六娘是钟离彻的妻子啊,钟离彻是他的竞争对手啊!付氏怎么可以输给对手,还输得如此狼狈?
镇国公府的丫鬟并各园的主子很快发现,老镇国公夫人病倒了,石夫人和付氏失宠了。
钟离德和钟离二郎,最近都宿在了小妾那里,一连数日都没有回到正房屋中。
华恬得了消息,命来仪和茴香约束园中的下人,不许乱嚼舌根。自己则和钟离彻一起,去老镇国公夫人屋里去探望。
她进了屋中,亲自帮老镇国公夫人把脉,感觉到脉搏跳动有力,便什么也不说,将手收了回来。
老镇国公夫人瞧见,给华恬使了个眼色,接着又絮絮叨叨,让华恬不要再随处走动了。
虽然有老镇国公夫人的吩咐,但华恬还是每日里都和钟离彻去请安看病,直到老镇国公夫人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她才没有再去。
随着钟离彻将几个小妾赠予他人,华恬先前羡妒的名声竟然渐渐消了。
按照正常来说,华恬的名声应该更加难听才是。她将艺妓买回家中,又送了人,更符合羡妒的做派。
可惜的是京中文人学子众多,对他们来说,赠送美人算是美事一桩,就差写诗歌颂了。有了这么一批支持赠送美人的在,原先的流言那里还会存在?
不过此事慢慢没了声息,朝堂上弹劾华家的消息却又多了起来。
御史大夫那一派都在弹劾华恪不遵祖宗礼法,竟然回家去为一个出墙的荡|妇奔丧。
华家依照一贯的做法,等到被朝廷弹劾,京中流言也多了起来之后,才出来辟谣。
华恒的说辞是,华恪回山阳镇并非奔丧,而是去给展博先生并姚大夫送年礼,也在年前回一趟祖宅祭祀。
可是这个说辞出来,程派仍然不依不饶,往年都不见华二回青州送年礼和祭祀,怎地今年这么巧就回去了?
弹劾继续,外头各种传言都有。
华恬在镇国公府收到消息,有些担心,忙派人去华家打听消息。
很快华家那边传来一个消息,让她的担忧一扫而光。
就在程派志得意满的时候,华恒只好启奏朝廷,说华恪是为心上人落凤而回的青州。
在华恒口中,落凤先前认为自己配不上华恪,所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但她心中委实对华恪有情,舍不得远离了华恪,只好去了华恪的故乡隐居。
华恪一片真心,派人查清楚了落凤所在地,发现就在青州山阳镇。又思及许久不曾回山阳镇见恩师了,于是便动身出发,打算一举两得。
这个说法传出来之后,有人斥责华恪色重于恩师,当不起翰林身份。但更多的人却赞叹他情深似海,有担当。
尤其是京城中的小娘子,她们正是怀春时候。看到华恪竟然愿意为一个女子做到这种程度。无一不交口称赞。她们也希望,自己能够得一个如此深情的如意郎君。
当然,也有心中羡慕嫉恨落凤的。言语中也不大好听。
但总的来说,说好话的还算多。
老圣人重用华恒、华恪,可不会被这些平常话给改变了初衷。他在朝堂上谈及此事时,笑笑说了一句“情中之圣也。”
由此。华恪在京中有了个情圣的封号。
很快,远在山阳镇的姚大夫。亲自帮落凤到官府处赎了身,帮她立了良籍,并收为义女。
展博先生后来也亲口证实,愿意接纳落凤为华恪之妻。
在一场大雪过后。采青顺利进入杨二郎后院,成为了杨二郎的侍妾之一。
而镇国公府中剩下的令一个妾,很快也被赠予了一个纨绔子弟。
至此。当初买回来的艺妓,全部送了出去。
但是。华恬屋中并未消停。
这日早上,来仪和檀香等丫鬟清理华恬的首饰盒子,竟发现一盒脂粉里混了杏仁粉!
大冷天里,来仪等一众丫鬟竟惊出了一身冷汗。
等到证实那杏仁粉是苦杏仁磨成的粉末,众丫鬟更是脸色刷白。
这时钟离彻已经去上朝了,华恬得知消息,便命人去查。
她自从怀孕以后,就从来没有用过脂粉,这一点她屋中二等丫鬟以上全部都知道。而来人竟在脂粉中暗地里添加杏仁粉,估计不是二等以上的丫鬟。
最后可能便是三等丫鬟和粗使丫鬟,可是这些人平日里连进屋的资格都没有,如何在脂粉中添加杏仁粉?
八大丫鬟心中又惊又怒,分了四个卯足了劲去查。
在她们看来,虽然华恬没有中毒,也不影响腹中胎儿。但是竟然有人能够潜入守卫重重的里间,那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剩下四个大丫鬟亲自动手,将屋中所有的东西全部清理了一遍。
万幸的是,屋中除了杏仁粉,并无其他容易滑胎的东西。
来仪几个丫鬟查了一遍,竟然什么也没查出来,心情都很是凝重。
竟然有人,能够悄无声息地进入华恬房间的里间,并在脂粉上下毒,事后竟不留一丝线索,实在太可怕了。
“咱们八个,从来没有全部离开过房间的时候,无论什么事总留有人守在屋里,不可能有人无声无息潜进来。”
“可事实上,就是有人进来了。这园子不小,房子有门有窗,咱们也无法保证没有人进来过。”来仪蹙着眉说道。
檀香想了想,道,“那脂粉是夫人成亲那日带来的,不是在府中领的。”
“杏仁粉肯定是在夫人避暑回来才放的。可是因为小姐一直不施脂粉,我们根本无法发现是什么时候被加上去的。”
华恬听得直打瞌睡,不一会儿竟真的困了。
并非她不关心自己和腹中胎儿,而是她最近都很没精神,总想着睡。有时坐着坐着就睡去了。
而且,她相信八大丫鬟,如果她们查不到,即便她亲自出马,也不能查到更多的消息了。尤其是当中有茴香,她可是掌管着镇国将军府所有的暗探的。
醒过来之后,华恬不管查没查出到底是谁下的手,径直带着这添加了苦杏仁粉的脂粉去了老镇国公夫人屋里,哭诉了一番。
老镇国公夫人大惊失色,当场就要严令去查。华恬腹中怀的,可是镇国公府的嫡系啊!
但华恬阻止了老镇国公夫人的这个举动,她不愿意此事大张旗鼓。此番前来哭诉,不过是告诉老镇国公夫人一声,镇国公府中有人要害她。
老镇国公夫人在华恬耐心的说服下,同意了不声张,但她在华恬离开之后,还是派了自己的人去暗地里查。
可想而知,她也是查不到什么,不过倒是证实了,那盒脂粉当真是被别人加入了苦杏仁粉,而并非华恬贼喊捉贼。
确定了这个消息,老镇国公夫人将怀疑目标定在了石夫人婆媳身上。
钟离彻没有妾室,仅有的那几个,也不过是在府中转了几日便被送了出去。而那几个妾室从来没有机会进入华恬屋中,唯一进入过华恬屋中的采青,也是被人眼看着离开的。
不是妾室作乱,那么就有可能是妯娌争端。
最有可能下手的,就是石夫人婆媳。如果钟离彻没有后代,那么镇国公府肯定落在钟离二郎身上。
心中产生了这样的怀疑,老镇国公夫人气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对石夫人更是恨到了骨子里去。
华恬这边还没查出什么,一日小雪过后,丫鬟端来的汤里,竟然被细心的檀香查出了蟹爪肉。
在檀香看着那肉研究的时候,素来爱吃蟹的来仪一眼就看出来那是蟹爪肉了!
茴香见了那蟹爪,当即到了厨房,彻查起来。
这回查出来的是一个无依无靠又有些发傻的粗使丫鬟,她只会哭着叫冤枉,却是什么也辩解不出来。
华恬得知,这个傻丫鬟是老镇国公几年前去礼佛路上遇见的。他见衣衫褴褛的一个小娘子口中说的话虽简单,但暗含佛性,自以为是自己一片诚心感动了大佛,便将人带了回来。
老镇国公毕竟是个日理万机的人,将人带回来之后很快将人扔到一边,并且忘了此人。
可是府中管家却不敢不理人,主子如今是不理会她了,焉知哪一天想起来,不会去找人?无奈之下,只好将人当做粗使丫鬟来用。
查清楚了这一出,华恬命人放了那粗使丫鬟,对外只说是这个丫鬟估计什么也不懂,想来只以为蟹爪好吃,才放了进去。
府中各园子得了这个消息,态度都很是耐人寻味。
有的送来了药材和安慰;有的专门上门来说那个丫鬟就是个傻的,她也在汤中发现过那丫鬟放的叫人啼笑皆非的物事;有的则神神秘秘地跟华恬说,肯定是石夫人暗中做了手脚。
老镇国公夫人和钟离彻知道此事之后,皆是勃然大怒。
两子孙的做法,都是马上要将人打死轰出去,并彻查背后的人。
华恬劝住了暴怒的两人,又以老镇国公认为那傻丫鬟有佛性的缘故,将事情平息下来。(未完待续)R5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