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引,是为灵修初学者打通体内一条经脉,如同打开一扇门,使其有了进入门内的资格。有了这个资格,才可以吸纳外界灵气,以各宗各门自有的不同修炼法决将吸入体内的灵气转化为灵力,存储于气海,这就是纳灵。待积累到一定程度,再凭自身之灵力去冲击十二主脉,如此循环不已,修为便可得到提升,这就是灵修之路。
这本《纳灵诀》讲述的主要便是这些内容。
因吸纳灵气,将灵气于体内转化为灵力,进而以灵技的方式施展出来,这些过程,均需要人的念力去加以控制,所以灵修纳灵的同时必须凝练自身的念力。如果念力控制的好,再加上不错的功法,吸入体内的灵气在转化为灵力的过程中,损耗便会少上许多,修炼的速度自然而然就提高了,对于生命有限的灵修而言,未来成长空间无疑会更加广大。若念力控制不足,那么吸入体内经脉的灵气十有七八会在转化过程中流失,事倍而功半,不仅耽误了修炼,更有可能造成身体内部的损伤。这就是为什么各宗各门在收取弟子之时,一定要以念力石来测试念力值的最大原因所在。
这就是那本《念力初要》所告诉魏真的。
灵修时代,已不同于太古的神魔之世,与仙巫相争的上古岁月也相去甚远,长生不足望,灵修唯一可求的便是在有限的生命里,尽一身之最大潜能掌握天地力量,争创一时的辉煌。这些却不是此时的魏真所能知晓的了。
因只是入门灵籍,况且茅山宗的传承重点本就不在于灵力和念力的修炼,所以这两本书籍的内容都十分初浅易懂,魏真认真细读了三五遍后,也算读懂了七八成,见一干师兄师姐尚未结束修炼,他便又一边重新细读一边暗自揣摩,将一些不明白的地方牢牢记住了。
这一次他读得尤其投入,不知不觉中竟模仿起了一位师兄的样子,开始盘膝端坐,心里默默念叨着:“凝心静气,以念为引,导气入体,气旋于海,三浮三沉,念力凝一……”
远处,莫宗年斜眼间瞥见了这一幕,心头不由冷笑,暗道:“小子太不懂事了,资质一般不论,还如此不听话。也不知师兄看上了他哪一点,耗费那么大力气去打通一条副脉,险些连带自身修为跌下一个小境界。”
就在这思忖间,他眼中蓦然看到竟有那么一缕发丝粗细的灵气在空中划出一条曲折的轨迹直接从魏真左手掌心钻入了进去。
“糟了。”莫宗年暗叫一声不好。
“快停下!”他气急怒吼间,身子腾空而起,带着一股强烈劲风向魏真所在扑了过去。
他原本以为,以魏真在念力值测试时的表现,这第一次导气入体无论如何也不会成功,却没想到鬼使神差之下,竟被魏真做到了。
此刻,他才一察觉到不妙,魏真的身体已开始不由自主的剧烈震颤,面色紫胀。
待他扑至身前,魏真身子一阵吓人的痉挛后,猛然张嘴一口鲜血喷出,就此人事不醒,比之灵引当日严重多了。
正沉浸于吸纳灵气的茅山宗众弟子,都被莫宗年这一声突然其来的怒吼打断了修炼,睁眼时仅看到新入门的小师弟被莫师叔一手抄起,身影疾风般冲入大殿,便知事情不妙了。
七天后,魏真再次虚弱的睁开了眼睛,他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但具体睡了多久,却记不清晰了。
他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梦。那梦里有一对青年男女,他们相互依偎在一颗开满了紫色繁花的大树之下,轻轻诉说着温馨的情话,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小孩在他们身前的草地上嬉戏玩耍,呀呀稚嫩的欢笑时而从其口中发出。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那个小孩就是他自己,而这对年轻的男女便是他的父母。时间流逝,当夕阳西下,天色渐暗的时候,这一对青年男女手挽着手逐步向远处走去,他跟在后面嗷嗷地哭叫,脚下踉踉跄跄地追逐着,小脸因满心的焦急而涨红,层层冷汗因为害怕一个人被留下而不间断地流落,可是任凭他在后面怎样的呼喊、嚎哭、嘶叫,他们始终都未回过头来,哪怕只是看他一眼。
他又梦见了长得敦敦实实的赵厚德和身子瘦小比他矮过一个头的杜锁,梦见了他们的父亲赵郎中和杜锁匠,梦见了热闹的野狗镇。
他更梦见了魏老头。在小山坡角落里的那一座萧瑟的孤坟前,魏老头佝偻着腰,满头苍苍白发,含笑站在那里,向着他亲热地招呼,对他伸出了一只干巴巴的手,仿佛想带着他一同进入坟土前不知何时打开的一道幽深之门。
他满心欢喜,使劲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泪珠,快步奔跑着,边哭边笑,生怕再错失了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
就在这时,背后蓦地发出一个阴森怪异的声音,这声音透出深深的寒意和憎恨,更如诅咒般不断叫嚣着四个字:“你是罪人,你是罪人……”
他奔跑中的小身躯猛然一个激灵,忍不住回过了头去,身后空空如也,却什么也见不到,那阴邪的声音也似幻觉般消逝。当他再转回身时,魏老头却已经不在了,坟土前的那道幽深之门业已消失。
他很是伤心,又冷又饿,孤独而无助。天色完全黑了,黑暗降临,只余下他小小一个人蹲在那凄凉的黑暗里默默地流泪。
就这样,他哭了不知多久,直至有人仿佛在黑暗中强行撕开了一扇门,他流着泪红肿的眼睛被门后的强光猛一刺激,一闭之下又缓缓睁了开来。
全身只觉是沉沉的无力,整条左臂都有一种火热的疼感,小腹处更是隐隐撕痛,魏真的意识清醒了过来。他环目一顾,发现自己已躺在那挂着一张色彩绚烂的白纸画的房间里。
“你醒了。”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张虚白、眼眶深凹,神色十分憔悴的面孔映入了眼帘。
“师父。”魏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上身一抬,手臂紧紧地搂住了茅一清的脖子。他已经记起了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那一天,他学着一位师兄的模样,打坐纳气,无意中导入了一缕灵气进入体内,在尚未来得及惊喜时,他就惊恐地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控制住它,最终出现了那惊人的一幕。
“对不起,师父。”魏真声音微弱,面色羞愧。
“没事就好。”茅一清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心神交瘁的疲累,轻抚魏真的背部,他心知直到此刻,这个小弟子才真的把自己当作他的师父了。“你好好修养身体,不要胡思乱想。过得几日,身体便可以痊愈了。”
魏真还想多说些什么,被茅一清一伸手阻止了。
“六猴儿,从今日起你小师弟就交给你了。”茅一清对着身旁身子瘦瘦高高、双臂长及垂膝的孙六猴吩咐道。
“师父,您老人家就放一百个心。有我在,只需三五日,小师弟就会又变得活蹦乱跳的了。”孙六猴胸脯拍得啪啪响,满口应承着,又一边朝着魏真使劲眨了眨眼睛。
“别瞎说,好好照看师弟。”茅一清瞪了他一眼,步履虚浮地迈出了房间。
魏真望着茅一清离去,仿佛看到了另一个魏老头,他心底发酸,第一次在这茅山宗里有了家的感觉,而不再是寄人篱下。
“小师弟,还记得师兄我吧?”茅一清前脚刚离,孙六猴立马就恢复了一身活泼的猴子劲。“你太厉害了,师兄我不佩服你都不行,刚一入门就闯了天大的这么一个篓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条小命可是师父和莫师叔从鬼门关抢回来的,这几日宗里的珍藏丹药被你不知吃了多少,看得我都有点心疼……你没瞧见,师父的步子都走不稳了,莫师叔可是为救你直接躺下了。”
他也是茅一清名下的弟子,此刻喋喋不休之下,将魏真昏迷这几日里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述说了一遍。
魏真听着听着,两道细泪无声无息间便从眼角流了下来。
“别哭啊,好端端的哭干吗?来,师兄给你说个笑话。地上一个猴,树上骑(七)个猴,一共几个猴?猜不出来吧?——俩猴,也可能三个猴,怀孕一个猴,也可能四个猴,怀孕俩猴,八个猴,也可能九个猴……哈哈!”
“哎呀,你这只黑猪,不,黑鼠是什么宠物,师父说了,先拿灵石喂着,等你好了再处置。”
“这样子真无聊啊。等你好了,师兄一定带你出去玩个痛快,骆山这一带好玩好吃的地方太多了……”
孙六猴整个人就像个话匣子一样,一打开就停不下来,直见魏真露出昏睡之意,他才好不容易收了嘴。
从这一日起,孙六猴就在房间里打了个地铺,每日里照顾魏真的饮食寝居,除了是个话痨外,却是十分尽心尽意,细致入微,又总是每隔几日弄来一些有趣的玩意儿送魏真,逗他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