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遂在城外叫阵,郿城乃是他驻守多年的城池,城中一树一木,无一不在他的脑海之中。郿城城北,临渭河之滨,从来都是守军最弱之地,循着天险可依,也因而此处城门外,无法囤聚太多兵士。
但是,偏就在这道城门外,一支队伍,突然而至。
正与韩遂交战的郭援浑然不知,城内已有一将,带着韩家潜伏城中的精锐步兵,在北城门内,大杀四方。
守城军哪会料到,城内竟然会突然杀出一队敌军,为首那人,还如此骁勇善战。
势如破竹的攻势,砍瓜切菜般地碾压过守军。
众人只见到条条枪影划过,眼前只余下银白和血红。
涯角枪,亮起道道弦芒,一刺,一挑,手中哪有一合之将。
“哐!”
只见他,一人杀开城门口的守军,一枪斩落,那根浑实的门栓顿时四分五裂。
城外久候的联军,一拥而进,守军此时再无抵御的念头,个个俱是抱头乱窜。
却说韩遂大战郭援,郭援那柄钢槊,便如那一日,自韩遂头上砍下。
韩遂迎枪架住,大吼一声,猛地将钢槊推开,接着,枪尖蓦然回扫,速度之快,劲势之狠。
郭援惨叫着退开,腹间竟让韩遂一枪豁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你以为我会将郿城拱手相让?”
一语毕,韩遂拍马,又再抢上,枪影眼花缭乱,尽数望郭援身上招呼。
郭援粗声喘着大气:“你是要把我困在郿城!”
“不错!与其到处寻你,不若将你锁在此地,郭援!渭水河岸,葬你,正合适!”
“哇啊啊啊!”
郭援怒不可遏,身上创口滚落血水,拼着一丝气力,朝韩遂猛攻上来。
孰料,韩遂的长枪还未落下,郭援骤然调转马头,望东逃去,回头再瞧郿城,韩家的将旗,已然高高悬挂。
韩遂在后,紧追不舍。
韩秀宁遇袭,此人难脱干系,他必然要手刃仇人。
前方不远处,便是渭水。
郭援只想着,渡过渭水,这人便难再追他。
渡头上,随郭援逃亡的一众将士,抢船而登,更甚者,将那些多余的渡船全数凿沉。
身边,是江河水声,此际,听在郭援的耳中,更像是死而后生的喘息。
船行江中,他远远看见韩遂几已是催马入水,但是,那马终是停在了浅滩,不敢再往前跨上一步。
他看见韩遂眼中的恨意,恨不得将江水倒灌,淹他入海。
只是郭援不会想到,甚至韩遂都没有想到。
郭援一脚刚刚跨出渡船。
听得一声斥吼:“郭援,你这贼厮,胆敢伤我儿媳!”
一枪!当胸穿过!
郭援只堪堪瞧见那人壮硕的身形。
之后,是马腾从长安借来的兵,在渭水北岸,一场毁灭性的屠杀。
郭嘉原是让马腾守驻咸阳,只不过,马腾见对岸战场滚滚,看得他血脉贲张,径直领兵出了咸阳。
未料,竟让他在河边,截下了郭援。
马腾举着郭援的人头,冲对岸晃了两晃,也不管对面那人是否瞧得真切。
郭援停船靠岸,马腾挥枪刺杀。
韩遂也是看得真切,那颗头颅拎在对岸,韩遂冷厉的面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疲惫。
彼时,马超已将槐里层层包围,呼厨泉被逼北逃,可往北三城,早早地落入了联军的手中。
战旗猎猎卷起,掀动沙场狼烟。
“呼厨泉,我说过,今日必取汝首级!”
湛金枪舞过,妍起万道霞光,一声龙吟,似踏琼山碧海,汹涌而来,将呼厨泉连人带马,罩进金芒之中。
马超一声叱喝,枪尖,碎裂片片光芒。
“当!”
弯刀飞落在地,呼厨泉哼都来不及哼,跌下马来。
高呼:“我愿归降。”
“降?”
虎头湛金枪停在他的颈间,马超却道,“单于呼厨泉,你真是辱没了你单于之名!”
两军激战,胶着的厮杀,千里之外,都隐约可闻!
呼厨泉的尸身被马超一把砸在两军阵中,惊得两军都是一震。
“我军定当踏平南匈奴!”
“踏平南匈奴!”
“踏平南匈奴!”
千军吼声,万钧之势。
同在战场的杨秋、程银等人亦被这等气势震慑。
交换的眼神中,都少不得生出几分战栗。
呼厨泉被斩槐里,而马休、马铁两人更是直接端了南匈奴的老巢,南匈奴最后的一线期冀,都被马家一一绞碎。
经此一战,联军更是一举占据了泾河以西全数城池,与长安城隔江而望。
越是往西,车外风景越是迥异,茫茫黄土,一眼难望边际,天地尽头,一轮落日彤红,仿佛比在中原所见,更大,更圆,将一众大漠,都溶成了同一色彩。
刘禅趴着马车的窗子,看得津津有味。
车外,是赵云骑马,随在一旁。
“子龙,子龙。”刘禅挥着小手,朝他喊了两声。
赵云看他:“大公子有何事?”
刘禅“嘿嘿”笑着,摇摇头,跟着,又点了点头。
“嘉嘉找你。”
赵云却神色一变。正要说话,听见刘禅又向马超喊道:“马孟起,我也要骑马。”
赵云步进车厢,郭嘉正闭目养神,哪里有找他的样子。不由得苦笑,难道这几日,两人的生分,竟是连刘禅都能瞧出来了。
郭嘉应下司马懿之约,赵云虽是没有说什么,但一想到这人又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心头百般滋味,始终萦绕。
从长坂坡来,本是想着西北此行,该是无甚忧扰之事,谁知,这一事接着一事,若早知会遇上司马懿,赵云是怎的都不会让郭嘉北来的。
郭嘉与他人相处时的云淡风轻,可赵云仍是会瞧见,他偶尔蹙起的双眉,偶尔抚上肋骨的手,那道伤,颠簸许久。
郭嘉睡得很浅,浅到赵云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只是碍着这几日,自己也不知又当如何解释,索性佯作假寐。
直到赵云将他小心翼翼地揽上自己的肩膀,生怕吵醒了他一般。
郭嘉依旧闭着眼,可唇角却已渐渐挑起了一抹笑意。
赵云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这几日,云实不该如此。明知你不得已为之,我却还要同你置气……奉孝……我……”话到了嘴边,兀自挣扎了半天,听得郭嘉也是无奈。
“奉孝,你莫再恼我,云,知错了……”
郭嘉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赵云讶然:“何时醒的?”
郭嘉叙叙说道:“子龙,嘉知你在怨责何事。这些时日,嘉也想了很多,想起你来曹营接我,想起你在真定的许诺,想起你说,只愿我远离烽火,一世安康。
在遇见子龙之前,嘉一直觉得,这天下战乱,与我有甚关系,乱世江山也好,山河大定也好,嘉由来不愿涉足。”
马车一个颠簸,郭嘉被直接颠进赵云的怀中。
他笑道:“只是,我遇上子龙。”
遇上了你,因为你想要这江山兴定,所以,我愿如你所愿。
郭嘉抬眸看他,但见赵云一双凤眸,幽邃明亮,眸底染着浓郁的情愫。
是恨不得把他捧在掌心的,藏在心底的情愫。
蜻蜓点水般的亲吻,悄然触碰在赵云的嘴角。
赵云释然一笑,道:“奉孝,云当初是不是该把你留在曹营,那样,你能更省心一些。”
“嗯,那般也是不错,不过,若是如此,子龙却是要危险许多了啊。”
“为何?”
郭嘉眉目如新月,笑着答道“因为曹营有曹操。”
赵云哈哈大笑,抱着人,直接吻下。
“云又岂会让奉孝移情。”
滚烫的唇,烫尽他每一寸的魂。
郭嘉头一次被赵云吻得连眼角眉梢都晕染了绯红,只得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任凭心神宕跌。
曹操乃非前世的曹操,郭嘉也非前世的郭嘉。
所以,嘉不悔出曹营,只因,此地有你。
陇西。
韩秀宁正一瘸一拐地在蹒跚学步。
乍一瞧见门口涌进数人,当下歪歪扭扭地跑了过来,被马超箭步上前拥住。
“马孟起!你终于回来了吗!快来战上一场,我都快被那苦药给苦死了。”韩秀宁说着,一双粉拳,立刻就揍了上来。
“胡闹什么!”她的一双手,被马超一手包住,“华大夫呢?”
华佗端着竹扁从后院走了出来:“她好得差不多了,快点将人领走,不然我这药庐都要让她给拆了。”
华佗瞧见郭嘉,说了句:“跟我来。”
大有将赵云、马超等将军扔着不理不顾之势。
郭嘉捋好袖子:“华大夫,好久不见。”
华佗却是皱着眉,望着他,望得郭嘉有些尴尬了。
少顷,华佗叹了声:“先生,你自己的身子,当真是不要了么?”
郭嘉的笑容顿时凝住。
“你这副身子,你自己也知道,上次又用猛药诈死一回,你不好好在一处养着,东奔西走,还没少动心思,是把老朽当日的话,都当做耳旁风了吗?”
郭嘉诺诺道:“嘉不敢。”
“马孟起那个半调子,虽然治好了你的骨裂,但未能及时调理,你这伤,怕是一直在折腾吧。”
郭嘉低下头。
“而且你还想……”华佗“唉”了声:“先生,莫怪老朽直言,你现在的身子,并不适合行那事。”
郭嘉愕然抬头,结结巴巴说:“这……这事也能瞧得出来?”
华佗道:“你同赵将军可有……”
“没有!”郭嘉慌忙打断他道。
华佗捋着须:“我去寻赵将军。”
郭嘉疾呼:“华大夫,嘉会好好喝药的。”
马、韩两家大婚,更是震动了整个西北,陇西城好久不曾这般热闹过了。
马超穿了一身大红喜服,喝得醉醺醺的,勾着赵云唠唠叨叨。
“子龙何时成亲,到时,可定要告知于我啊,超就是再远,也定当赶来啊。”
赵云灌了他一杯酒,笑道:“孟起醉了。”
陇西城,落下了这年第一场的雪。
满城银装,城外,一辆马车正欲南归。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