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陆元婷已满十三,身姿纤细五官细致,举手投足间颇有些楚楚动人的味道。
她婷婷袅袅走上前来,轻声说道:“我们并无恶意,江姑娘又何必如此提防?”
陆元敏比她小两岁,娇俏的脸上犹带着两分稚气。
她扬了扬下巴,接道:“就是。我们好心请你在宫里玩耍,你竟是不领情!”
江云昭不动声色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基本上被几位公主和她们的人给围了起来。若是不想个妥善的法子,怕是无法脱身。
她暗暗思量着,缓缓说道:“我不过是想歇息片刻,还请公主们不要误会。”
“我不管。你不去,就是不领情。”陆元敏坚持道。
江云昭却也不松口。
一旁的五公主陆元静看不过去了,抿了抿唇,不悦道:“她还不如九弟大,你们何苦为难一个小姑娘?”
“五皇姐,并非我们为难她,而是我们好意相帮,却被她恶意揣度,所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听了陆元婷的话,陆元静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说道:“她想歇歇,由着她就是。人是九弟请来的,她想做什么,我们总不能逼着不是?”
陆元婷正要接话,冷不防陆元敏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看她长得那狐媚模样。年纪小就这么勾人,若是长大了,那还了得?”
陆元静的脸色骤变。
陆元婷本想拉陆元敏一把,让她赶紧止了这个话题。再一犹豫,看了看陆元静,又瞬间改了主意。
陆元敏没人劝说,紧接着说道:“长得漂亮算什么本事?仗着自己好看就旁若无人。告诉你,宫里漂亮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有几个能出头的!”
陆元静的母亲品阶并不算高,且姿容艳丽,素来被人诟伯以色侍君’。陆元敏这话一出口,正中了陆元静的死穴。
她恨恨地瞪了陆元敏几眼,当即拂袖离去,再不多管。
江云昭望着面前的两个天之骄女,浅浅笑了,说道:“八公主当真是过奖了。我的相貌,怎比得上八公主?而且你看看我……”
她往前站了站,指着自己比陆元敏矮了半个头的身高,苦笑道:“我这样的身姿,怎能担得起‘漂亮’二字?”她顿了顿,看向陆元婷和陆元敏,“怕是只有公主们这般的容貌身段,才能衬得上这个词罢。”
女孩子家,大都喜欢被人称赞。陆元婷就也罢了,陆元敏听了后,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
但她还是记得陆元博说过的话,只笑了一下,就又绷紧了脸。
陆元婷看她要开口,意识到她想说什么,忙伸手去拉她,却终究晚了一步。
陆元敏狐疑着问道:“听说前几日廖哥哥宴请的时候,独独请了你一个女孩子。这是为何?”
江云昭没想到她会单刀直入地问起来。
她暗暗松了口气,作出疑惑的模样,问道:“是谁这样说的?明明是廖世子请了我哥哥,我哥哥将我一同带了过去。”
陆元婷轻轻嗤了一声,说道:“以他那个脾气,若是他不愿的话,能在门口就将你赶走。怎会还让你进了门去。”
“就是就是。你少糊弄我。”陆元敏怒视江云昭,“他还待你那样好,还帮你问娘娘讨了东西。”
江云昭轻声道:“我怎么敢欺瞒公主呢。前些日子家中出了些事,那几天才刚刚有所好转。哥哥也是存了带我散心的念头,拉着我一同去了。廖世子帮过我们,知晓我家的境况,自然不会狠下心来做那种事。至于讨要东西……不过是世子和娘娘心善,怜我家中多灾多厄,故而赐物庇护。”
陆元婷和陆元敏自从听了陆元博的话后,就暗中打探过江云昭的情况。宁阳侯和宁阳侯夫人‘病重’一事,因有太医院的人过去诊断,她们倒也有所耳闻。
想到那晚上廖鸿先过去帮了忙,亲眼看到过小姑娘的爹娘病危差点没了命的情形,陆元敏就也心软了,扬手说道:“罢了罢了。饶你这一回。真是的,没见过你这样的。爹娘病重了还不好好在家待着伺候,到处乱跑什么?”
江云昭说道:“九殿下邀请了,不敢不来。”
陆元敏张了张口,彻底没话了。
陆元婷淡淡地笑了。
她打量着江云昭,轻轻说道:“江姑娘好利的一张嘴。竟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江云昭神色微变,行礼说道:“六公主可是误会我了。父母大病初愈,我万万不敢提那个字的。”
陆元敏见她神色凝肃,知道她说的是陆元婷口中的‘死’字,就推了推陆元婷,对江云昭道:“六姐姐她说话向来带着刺。我们都习惯了。你也别放心上。”不由分说将陆元婷给拉走了。
陆元婷回头望了江云昭一眼,嘴角的讥诮笑意一闪而过。
可惜江云昭听到身后有人唤她,已经侧过身子,没有看到。
她望着不远处正走过来的嬷嬷,笑道:“刚刚与公主们说着话,竟是没看到您。”
庄嬷嬷是跟在皇后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身份与寻常宫人不同。便是宫里的小主子们,也要给她几分面子。
江云昭称呼她时,就也如对待长辈那般用了敬称。
庄嬷嬷和蔼地笑了笑,唤来一个小宫女,吩咐道:“你陪江姑娘散散心吧。”又对江云昭道:“宫里的景色不错。左右时间还早,姑娘不妨多走走,多看看。闹心的事情,就也尽数忘了。”
江云昭这才恍然意识到,庄嬷嬷怕是早就过来了,方才几人的对话或许已经被她尽数听到。
她笑着谢过了庄嬷嬷,这便问了小宫女那几处景色最美,边说着边朝外行去。
待到人走后,庄嬷嬷方才回到殿中。
皇后问道:“怎么样?看元敏和元婷的样子,那孩子怕是要受难为了。”
“是受了一些难为。不过江姑娘行事大方得体,倒是无甚风浪地过去了。”
“哦?此话怎讲。”
庄嬷嬷将方才几个人的对话行事一一说了,又道:“江姑娘不仅将自己脱了出去,还特意帮娘娘和表少爷寻了托词,并未将事情都推到表少爷身上。”
庄嬷嬷是皇后从娘家带过来的。自皇后小时直到现在,她足足伺候了三十几年。提到廖鸿先时,素来把他当做皇后的外甥来称呼。
“……奴婢觉得,江家的姑娘,是个心善知恩的。”
皇后听了庄嬷嬷的话后,沉吟片刻,喟叹道:“这孩子不错。也不枉费鸿先一番苦心。”
庄嬷嬷怕江云昭拘谨,选了个年岁不大的小宫女伺候她闲逛散心。
那小宫女入宫不到一年的光景,还未被这深宫彻底磨平性子。见江云昭性子和善,她就打开了话匣子,每到一处都详细讲与江云昭听,很是活泼。
陆元博乃是吴妃所生。吴妃为了给儿子庆祝生辰,特意求来皇上和皇后的恩典,准备了宴席,还邀请了一些身份高贵的少爷姑娘进宫赴宴。
江云昭原本打算去寻相熟人家的女儿说话。后来见这小宫女说话有趣,索性弃了那与众人扎堆的念头,边走边与这小宫女说着话,听些趣事来消磨时间。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荷花池旁。
因着已到六月,荷花开得正好。小宫女便笑道:“前些日子还都打着苞,一段时间没过来,如今倒是开起来了。姑娘好眼福,竟是刚巧碰到了。”
荷花池边栽了垂柳,又有好几座假山坐落在侧。微风吹拂带来阵阵凉意,这儿便现出一种别样的清幽与静寂。
小宫女见江云昭显露出几分喜欢来,就笑道:“时间还早着,姑娘不妨在这里歇息片刻。待到宴席时辰差不多到了,奴婢再带您过去。”
比起与众人寒暄说话,江云昭更喜欢在这个地方独处。
她也不多纠结,当即笑着道了声“好”。
赏了会儿花后,小宫女便寻了假山旁的一块矮石,细细地用帕子擦干净了,请江云昭坐了过去。
江云昭端坐好,正望着池中锦鲤嬉戏。小宫女忽地说道:“咦?她怎么过来了?这可是巧了。姑娘,有位别宫的姐姐也来这里了,方才还朝奴婢招手来着。姑娘独自待个片刻可好?奴婢过去看看,很快就会回来。”
江云昭四顾望了望,果然看到远处有个宫女在朝这边挥手,就有些迟疑,“我对宫里不太熟悉。万一需要离开的时候寻不到路,那可怎么是好?”
“姑娘放心。不过几步路的功夫,耽误不了多少时候的。”
她说得恳切,江云昭只得同意了,又叮嘱道:“那你记得赶紧回来。”
小宫女一再做了保证,拎着裙摆小跑着过去了。
江云昭看她们聚到一处拉着手说话,就重新坐回矮石上观锦鲤。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是有些不够踏实,便时不时地抬头朝小宫女那边看几眼。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她又一次抬头看时,惊讶地发现,小宫女和另外一人已经不见了。
江云昭不敢置信地往前走了两步,朝那边再看了几眼。
没错。她们是不见了。
她眉端紧拧,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寻她们,却听到不远处响起了鞋子踏断枯枝的声音。
来不及过多思考。江云昭下意识地转过身子,藏到了最近的假山后面。微微探出头去,朝外面悄悄看了几眼。
一名身材魁梧身穿侍卫服的男子正朝这边行来。他四处张望着,显然是在寻找什么。
一个念头闪现在脑海之中。江云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脊背上顿时惊出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