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刮拉松脆一篇话,把柳家二老唬得大气都不敢出。她还拉着燕儿要验伤,燕儿忙避让道:“没有什么。”
柳家二老也忙道:是管教女儿,不合大声了几句,实在没有什么。
碧玉冷着脸逼问莺儿:“你说呢?”
莺儿见到外人就怂了,何况是碧玉这种气焰逼人的?她不敢回话。
碧玉虎下脸道:“好啊!你自进了府之后,是谁训的你?我平常规矩是怎么教的?莫非我入宫当差之后,倒问不得你了!你原是不把王法看眼里的!”
帽子飞来汹汹,柳家全吓得跪伏叩头。碧玉又道:“来来来!且随我回宫去。我看你是欠把骨头收一收了!”
一时柳家二老都哭求碧玉。莺儿也唬得啼哭叩首道:“爹娘实打了姐姐。”
碧玉喝道:“谁是你的姐姐?!”
莺儿指燕儿道:“燕儿。燕儿姐姐。”碧玉一瞪眼,莺儿忙把手指放下来了。
碧玉缓缓坐下,面沉如水,道:“认得是姐妹就好。都是一家人,这是用来亲的,不是用来窝里反的。打得鬼哭神嚎,听起来成什么样子?燕儿你也过来。跪下!你也是糊涂些,跟你爹娘妹妹听好,我就再教你们一遍,女子三从四德,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出了嫁,就是薛备身的夫人。燕儿你这身子,不是为你自己保重的,是备身的结发、朝廷的体面。你保重好,这是你的责任。”
燕儿不敢答言,只向上叩头。并后面三个也发颤乱叩。
碧玉又对后面这三个嘱咐“以后仔细点!你们全家还要靠燕儿发达呢,别过了份,鸡飞蛋打,我看你们后头怎么收场。”
那三个都受教。
碧玉方启轿回去,一路闭目将息,心头倒没有太多波动。
她在谢府里就干这些斥喝震慑的事情,如今由家而及天下,到了宫廷的高度。其实也不过是更大的家。她胜任愉快。
她轿子四角垂下香球,球底挂着璎珞,璎珠上刻有阿憨大的笑脸。
前朝皇帝扼杀的商家,在本朝皇帝的宽容特许下。又恢复了生机。
阿憨大的理念,也一步一个脚印继续走下去。他们仍然是大规模、成批量、成建制的生产,尽大可能控制成本,保证基本质量,不求精品。只要性价比过得去。
这种产品,本来是不应该出现在皇宫用品里的。历代皇族用品,讲究的是手工精工细做,不在乎本钱花多少、不在乎时间耗多少,总之只要精美就好。
但云剑建国之后,满目疮痍、百废待兴,他希望各行各业都能尽快的上轨道、各种生活资料都能丰富的涌现出来。
以前历代君王在这种时候,都是劝农劝耕。办得好的话,一年之后可以基本解决温饱,三五年可现富足气象。如果能坚持十年,那么百姓“鼓腹讴歌”的上古贤人称赞的盛况,就可以重现了。
云剑却还嫌这速度太慢、而且所谓富足的程度太低。什么“鼓腹讴歌”,只不过是吃得饱,又不冷。所谓“富得流油”,也不过是粮食多得还能打油。仍然只是吃而已。
云剑希望社会的繁荣能够更上一层楼。像西戎之所以能打中原,西戎本身出产什么东西呢?还不就是靠东来西去运货物,来来去去的赚中间差价,结果不但也解决了百姓温饱,而且神宫里听说积下了如山的金银。宫里头的情况。云剑自己是没亲眼去看过,不过远远看了大概,确实富丽堂皇。而且,西戎能有财力来打中原。这是真的。要知道养个军队可不容易!崔珩就是被战事一闹、再加上天灾添乱,就把似锦江山雪崩瓦解了。
这一方面说明大陵的国库积累还没有西戎富足,而且侧面也证明农业立国确实太单薄了,一不小心就被推倒。
云剑想强健国家经济体魄,林代的建议他觉得挺好:商人确实能有助于社会繁荣。
目前来说,阿憨大的工业理念。云剑也觉得不错。不求精致没关系,只要基本质量有保证,就能保护百姓的身心健康。批量生产,生产不出艺术品没关系,只要能以最快速度供应各家各户所需,对国家就有利。
出于这方面考虑,云剑不惜从宫里做起,先用这一类批量生产的东西。上有好,下必甚焉。从贵族到民间,市场算打开了,工业就有了更雄厚的科研资金,从而形成良性循环。
短短大半年,京城已经颇受其益,其他地方想必也会萧规曹随。
云剑准备西征戎地,直捣他们的大本营。
离澈却还在画城,扼着西部的要害关塞。
从云剑登基之后,离澈也不说归顺云剑、也不说自立为王。她就是在那里态度暧昧的待着。
而栋勋也就在京城跟七王爷你侬我侬的待着。这两人是彻底不管外头其他事了。新皇朝繁华也好,他们正好跟着享福,料云剑应该也不至于把他们砍了;新皇朝又梦幻泡影的破灭了也好,反正他们最后也享受到了。
他们是真的看开了。
云剑出征前,关心云舟道:“这王妃你还当得有意思没有?不然,你要想换个活法,我也听你的。”
对了,二皇子虽然从王位上一下跌到侯爵这个位置,七王爷却还是王爷,只不过换了另一个封号而已。云舟也还是王妃。
听了云剑的关心,云舟微微一笑:“罢也!谁能跟秀辉公主比呢?”
说的是云诗。
她不但受封为公主,而且待遇优渥,配的宅邸奴婢什么的就不必说了。她不爱住在京城里,嫌围墙里头气闷,就到外头住去。朱樱在世时偏爱的温泉,就由她享用了。她且有几个面首。外头不知道,自己人晓得。就是几个生得又好、谈吐又来得、且肯低声下意奉承的年轻男子。谁知道他们在一起做什么呢?只要云诗开心就好。
她算是苦尽甘来。全亏云剑这个好哥哥。
云剑要一视同仁,问云舟要不要这份待遇,云舟不但不要,而且说什么不能跟云诗比,云剑心里略有不愉,怕她接下去要语侵云诗,看云舟眉眼平静,语调柔和,没一点酸苦味,看来也不是对云诗有意见。云剑这才罢了。
云舟继续道:“虽不能跟秀辉公主比,再嫁一次倒也使得。”
云剑意外道:“看中谁?”
云舟道:“皇上不介意的话,便是牵丝侯罢。”
说的是唐静轩。
这上下,云剑早把唐静轩忘到脑后了,听云舟提起,极为意外:“他……?”
言下之意:你认真的?你真看得上他?
云舟点头,请云剑成全。
云剑迟疑良久,方道:“也好。但你从王妃降为侯夫人,却有所不便。”
云舟道:“那便请皇上赐我个封邑,着我招赘他便了。”
招赘之后,唐静轩这个侯位消失,依附云舟生存。云舟独立自主,以封地为尊号,如当年朱樱一般。
云剑但笑不语。
云舟提出的,确实是个好办法。但云剑舍不得封地给她作食邑。
封地的税赋是要给封主的,而不是缴入国库。云剑怕这个口子一开,以后更了不得。他觉得他的新国家还太小太弱,经不起几个贵族们瓜分。
云舟从容自若道:“不知枯摩夫人听起来可有气势?”
枯摩山在极西边,泰半被沙漠蚕食,其余在西戎控制中。西戎的势力范围之外,则由离澈顶着。再往东,才是云剑的境地。
云舟要那块封地,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只是一个名份、并替云剑讨个口彩而已。
云剑霍然动容:“谢四妹妹吉言了。”顿了顿,他笑道:“唐静轩那小子,准当自己是做梦呢。”
唐静轩乍听此消息,脸上确实全是迷惘。
他像一个旅人,手无缚鸡之力,就被抛进命运的急流汪洋之中,一个惊涛又接一个惊涛,他本来以为自己要死了,转眼却看人家都吞噬了,独他还幸存。又是一次,仍然如此。再来一次,仍然如此。他完全搞不懂,也只好接受这样的“好运”。那迷惘而呆然的表情,就留在他脸上了。
云舟来时,银杏正黄,如灿然金子,风却寒了。一阵风,便吹落一层金子落在地上。夜来露一打,老叶都粘在地上,也没有人扫。云舟便踏过这层旧金屑。又一阵风吹下新的叶片。
唐静轩忽得句道:“凤羽犹生,虽千秋露泫积寒,终成扇舞;麟踪何觅?枉百丈霜痕铄骨,只见风来。”
“咦?”云舟道,“这是你自己写的?”看见唐静轩脸上的表情,她知道不用问了。
唐静轩脸上的表情,那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吟出这样的好句,受到了惊吓,而欢喜还没有来得及生出来的表情。
云舟向他道喜:“这是好句。”
“这真是好句。”唐静轩自己也啧啧点头,“就算澹台以还活着,写得也不过如此了罢。”
云舟不能否认。
唐静轩张开双袖,低头看看自己,心道:“而我居然还没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