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披荆斩棘
“对不起，我，我没想到，不，我本来应该想到的，……”辰星在以刘莹为中心的人群外围惴惴地道歉。
“都已经这样了，有什么好说的！有什么后果你都要负责！”刘莹的助理吴茜是她表妹，气呼呼地冲辰星发火。她对辰星的态度不算很好，可是比起其他对辰星毫不理会的人来说，有反应已经算得很尊重他了。
刘莹不发一言，任剧组里一名有点医疗护理经验的剧务给她涂药水。她心里也很气恼，不想理睬辰星。她本意是与辰星的合作越来越顺畅后，稍微改变一下平铺直叙的表演方式，动作幅度大一点，可以表达的情绪会更加激烈，演出的效果也容易出彩。是以当辰星以眼神示意的方式询问她能否经受辰星接下来的推攘时，刘莹心领神会即刻同意了。但没想到出了这种意外，对辰星不由多了些怨忿。
“怎么样，严重吗？”徐导焦急地询问。其他人也都围过来看情况，除了要求辰星让让路，没人要去听辰星的话。
过气的艺人，过气不单单体现在一个词语本身，更体现在艺人的工作和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S姐带着购片方的人也来查看刘莹的伤势。
“你这个小伙子，做事怎么这么不小心？”经过辰星的时候，购片方的那位男领导指着辰星责怪了一句。
“哎呀，领导，别怪他嘛，他是新人，刚演戏没多久的吧。”一位购片方考察团里明显对辰星比较有好感的年轻姑娘有些撒娇地对男领导说，为他说好话。顾恋隐约听得考察团里一些人的谈话，得知这个女孩是某个电视台台长的女儿。
“他好像不是新人吧，刚才S姐不是说是什么以前的港台红星什么的？”另一个考察团里记者模样的小伙子提醒道，估计是某个已购片的电视台的记者。
“我一时忘记了嘛。以前好像没见过他，以为是新人了。S姐说他是谁来着？刚开始不知道是这么帅的大帅哥来演，不然S姐先前介绍的时候就得好好了解来着。”年轻姑娘不以为意地瞪了记者一眼，转而笑眯眯地冲着辰星发问，“喂，帅哥，你叫什么名字？我小时候对港台明星不感兴趣，只对一个叫陈枫的明星有印象，是不是就是你啊？”
辰星惦记着刘莹的伤势，对这样的问题没什么心情仔细回答，“你记错了，我不是陈枫。”连自我介绍的兴趣也没有。
“他肯定不是陈枫，虽然S姐介绍的时候我也没认真听，没记住，不过走的时候她会发给我们宣传册的，每个演员都会有介绍。”记者貌似很想讨好那位姑娘。
年轻姑娘见辰星态度冷漠，立马也拉下脸，转身就走，边走边不满地咕哝，“切，拽什么拽，再帅也是过气的！”
声音不大，但很多人都能听到，辰星也听到了。
顾恋应该庆幸现在许多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于刘莹身上了。她看着辰星，辰星好似并不在意，只是盯着刘莹那边，像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等着别人的宣判，即使那是如何的不公平，顾恋想他也会平静地接受。
刘莹的伤势跟严重一点也沾不上边。只是额头上猛地被假山石上突出的一个尖角刮伤了一下，流了些血，擦了药就止住了，对上妆也不影响。由于有发饰挡着，完全看不出来受伤。
“刘莹，怎么样，伤得疼不？要不要停戏去看看伤？”S姐做出一副嘘寒问暖的样子，非常关心地问道。潜台词不过是问刘莹还能不能继续演戏？
不用问也知道，S姐必然是不希望就为了这点小伤影响拍戏的，得把购片方那些人应付走才行。
刘莹缓缓扫了S姐一眼，没有立即说话，随着剧务涂药水的姿势适时地皱紧了眉头，好一个频蹙娥眉，我见犹怜。
“我看啊，刘小姐还是去医院看看才保险，撞了头，搞不好会有脑震荡之类的后遗症，还是谨慎点好。”男领导对刘莹的关怀之情溢于言表。还紧走几步上前，扶起了刘莹。
考察团里另外一些别家机构的工作人员特别是年纪大点的妇女们互相对视了一下，窃笑不语。
“我想先休息一下，至少也要补个妆，对不对？”刘莹微微一笑，做出力竭强撑的姿态，在领导的搀扶下大摇大摆地走向了自己的个人休息室。
S姐自然阻拦不得，其他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莹离开片场。
“徐导，还拍不拍？”有人问导演。其他人转头望导演。在他们眼里，关心的倒不是刘莹演不演，而是自己能不能早点收工。
徐导明白大家的心思，可这个问题现在他做不了主。是以他把目光投向那个能做得了主的人，S姐。
剧组众人的视线又都集中在S姐身上。顾恋和辰星除外。
“看什么看！”S姐想发火，一转念想到考察团的不少人还在片场，立即堆出一脸怎么看怎么别扭的笑容，“刘莹是个很敬业的演员，我们等等看，万一她想演戏了，我们散了这不是对她不尊重，对我们考察团的客人也不尊重吗？”
于是导演宣布暂时休息。
导演和其他一些隶属夏艺的员工在S姐的指挥下为考察团众人端茶递水送座位，陪着他们聊天。剧组其他人随意坐在空地上，喝水的喝水，聊天的聊天。
辰星孤零零地站在假山石的边上，摸着刘莹刚才刮伤留下的一点血迹。
顾恋拿了瓶员工发放的矿泉水，开了盖子喝了一口，没有舒服多少。看了辰星的身影一眼，顾恋又拿过一瓶未开封的水，走过去，递给辰星。
“我不渴。”辰星抬头看看她，眼睛清澈，神情明朗。顾恋不明白是辰星演技太好，还是心理素质太好。
“大家都在喝水。不喝水也会拿瓶水，这个时候就不要特立独行了。”顾恋没有收回，还是保持着递送矿泉水的姿势。
也许是明了了顾恋话中的含义，辰星迟疑了一下，接过矿泉水，“谢谢。”可是没有开瓶。
“她……还好吗？”辰星指的是刘莹。
“没什么大问题。”顾恋避重就轻，不想跟辰星说明目前情况的不确定性，说了也于事无补，能解决问题的人并不是辰星。
“我很抱歉。”辰星轻声说。
“你不欠我道歉。我在想，也许你加入这个剧组的决定本身就是个错误。”顾恋坐在假山石上，给自己的水拧上盖子，握在手掌中，彷佛这样就能消解心中那屡屡升起的不适。
“那么，”辰星朝顾恋笑了一下，“就不用烦恼该如何跟S姐谈涨酬劳的事情了。”
顾恋瞧着他，不可思议，想说什么，可是又没说。“要是你不想连这个机会也失去的话，就不要跟S姐提任何关于涨酬劳的事情，甚至你还要做好她会要求你降低报酬的心理准备。”
辰星看着手中的水，水色清亮透明纯净，他只是沉默地看着。
“我知道你缺钱，但没缺到这种程度。沈老太又离开了，你没理由还要求涨价。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顾恋想换个话题，随口问道，问完又觉得后悔。“你不想说就算了，我没打算打探你的隐私。”
辰星静了静，开口说道。“这戏是韦可欣帮我接的，我想这酬劳也该给她的亲人。”
“韦可欣不过是经纪人，还是个不合格的经纪人，演戏的是你，出力的也是你。这个理由太不坦诚。”顾恋摇头。
“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辰星的语气没像打算说服别人，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你跟韦可欣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你真的认为，她的死是你造成的？”顾恋将心中早已成形的疑虑藉此机会问了出来。
“那天晚上，我跟她谈话，想让她不要再插手我的事务。我打算跟她结束合作关系。后来，她就开车出去了，然后出了事。不管你怎么认为，我的确是有一定的责任。”辰星垂首，默默地说。
有预感会是如此，尽管不愿相信。听辰星亲口这么说，顾恋还是感到无语兼无力。“炒掉韦可欣是正确的，她的工作素质是不适合再担任你的经纪人。不过就因为她是跟你争吵了之后出了意外死亡，你不但之前明知她接手的戏剧费用有问题不追究，对她上门无理取闹讹诈的家人礼遇有加，现在甚至还想继续赚钱还沈老太那不存在的债来减少你心理上的愧疚感？就算你愿意还，也可以慢慢来，不用这么着急，不，你这么急着赚钱难道是想……”顾恋一下联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但那对一个艺人来说太残酷，她下意识地噤声不语。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自己挣够钱，可以还给韦可欣的家人。以后去做别的事情，会比较没有负担。”辰星一副“你猜对了”的淡定表情。
“你说韦可欣生前你打算跟她结束合作关系，就是说的你想退出娱乐圈的事情？”顾恋见辰星承认了，也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辰星却不说话了。还是看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好像能看出一朵花来。又或者是因为，这里只有这澄净无色的东西值得他去注目。
“你终于觉得，加入这个娱乐圈也许是你人生最大的错误了？现在想要退出？”顾恋手里的矿泉水瓶不由得砸了石头一下，泄愤得没有理由。“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是在犯一个更大的错误？”
“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跳舞，甚于唱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叫我演戏，叫我唱歌，就是没人让我只是跳舞。我因为不讨厌唱歌，也不讨厌演戏，所以都没有想过要拒绝。或许从那时起，有些东西就错了。”辰星的目光转向残留着刘莹一点血迹的假山石上的那块凸起。
这是顾恋第一次见到辰星原本清明的眼睛中有了阴翳，目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彷如一块美玉在岁月日积月累的尘垢中被渐渐掩埋，悄无声息。
他心里的某个地方，此时很疲惫吧。刘莹的受伤令他自责，也触动了他长久以来的一些情绪，让他对顾恋说了一些涉及他心事的话语。换作以往，顾恋自觉是没办法听他讲这么多的。
顾恋明白这一点，却并不为此感到高兴。
“没有谁是生来准备犯错误的。就算是错误的方向，也可以开辟出正确的道路！”顾恋拧开自己的水瓶盖，将水倒在那块滴有血迹的地方。红色的尚未凝固的血点遇水即消，一两秒之间已没有任何血色的痕迹了。
辰星盯住那摊湿湿嗒嗒的水渍，倒映出腰杆笔直的顾恋，还有她坚决的神色。
顾恋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再这么被动下去，她也快受不了了。辰星是她请来的，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失败而无动于衷？这种情况下，他的失败与自己的失败是挂钩的。她不能不管他！
顾恋来到刘莹的休息室。那位男领导还在里面，跟她轻声细语地说笑着什么。两个人似乎很开心，很惬意，完全忘记了外面还有一大堆人等着刘莹。她一句金口可以决定这么多人今天的工作进程，甚至可以决定辰星在剧组的去留命运。
由于时机或偶然，人们往往会获得某种掌握他人命运的机会，也极易轻描淡写地将别人的前程机运抛之脑后。当他们挥霍别人的命运的时候，殊不知自己的命运也会被别人所挥霍。
刘莹的小助理吴茜守在休息室门前，见顾恋走近，有些不快，但似乎是受了刘莹的嘱咐，对顾恋还算客气。听说顾恋要见刘莹后，没有阻拦，只是一撇嘴，“你得想办法把那趁机揩油的猥琐男支走才行。”
顾恋敲门，男领导不悦的声音传来，“谁啊？”
顾恋嗓子轻柔道，“刘小姐，领导，不好意思，打搅你们了。S姐很关心刘小姐的伤势，请了医生往片场赶，医生知道刘小姐还是戏里的造型，让我嘱咐你，为了更好地检查伤势，请刘小姐先行换下衣服，这样他一来就可以为你检查了，不用再多等，以免延误各位领导的时间。”
男领导开了门，情绪缓和了些。他看了看刘莹，有些尴尬，“既然是这样，那么我就先出去了。”
顾恋则炯炯有神地盯着刘莹。刘莹明白她的意思，“好，那你就进来帮我脱衣服吧，这戏服太繁复，我一个人脱比较困难，也省得叫其他人了。”
顾恋立即跟进，对男领导露出一个请君出门的笑容，待领导出了休息室，马上不客气地关了门。
休息室的隔音效果不算很好，与外界只是隔着一堵薄墙而已。
“谢谢你帮我支走了他，这个人真TM猥琐。”刘莹凑近了顾恋，压低了声音，一脸要呕吐的嫌恶表情，说脏话的样子很熟稔。看了顾恋几秒，忽而又有些得意地笑道，“你有话对我说？”
“我不是要帮你。只有几句话要问你。”顾恋脸上冷意满盈，“你这么拖延，只是因为辰星让你受了伤？别以为没人知道，他那么做是经过了你的同意的。是你配合不好才让自己受了伤。”
“那也不能怪我。他自己没把握好力道是他的问题。新人犯什么错都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刘莹装模作样地整理额前的一咎乱发。
“辰星不是新人。”
“那也是新来的。”
“你到底是想给新来的演员下马威，还是一时兴起想给S姐难堪，你自己心里清楚。”顾恋才不信刘莹的鬼话。刘莹对S姐积怨甚深，虽说目前碍于自身和S姐的利益捆绑而不得不听命于夏艺公司，可一看到有什么机会能让S姐不好过，就会忍不住让那些不理智的情绪冒出头来。
“在我来说，都一样，一举两得。”刘莹姗然一笑。
“我还有几句话，说完就走。你自己考虑。”顾恋面色愈冷，看得刘莹心中一寒，“我不管你想给S姐难堪到什么时候，可你这么玩下去，你自己也不会有任何好处。考察团也许很满意你，S姐再生气也不能拿你怎么样。然后，S姐会把气都出到辰星头上，那个领导也会以为能讨好到你，要求把辰星踢走。你明白夏艺的情况，李纯年已受伤，其他男演员没人能顶替辰星的位置，没人有他那么好的条件。辰星走了，你就别指望S姐会再给你费心费力地找能让你出彩的对戏搭档了。如果辰星被踢走，你就只能与那个传闻中特别会关照女演员的中年男人金石光对戏。目前在横店能够很快联系到的演技比较成熟知名度还可以的男演员，也只剩下他。金石光的长相和风度还不如这位领导。该怎么选择，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不顾刘莹脸上惊怒不定的神情，顾恋甩手出门，狠狠地关上。
“这么快就脱好了？”男领导还在门外不远处等着，眼睛不自觉地瞄向休息室关上的门，透露了他脑中的无限遐想。
顾恋笑容满面，“喔，刘小姐非常敬业，她说自己的伤势没什么问题，不能为了自己而影响剧组的拍摄，让各位领导失望。她稍微补下妆就会重返片场，请领导们期待刘莹小姐接下来的精彩表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