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凤凰阁小住了半个月的宋玉尘,在目睹了这府邸的奢华之后,也不由得有些震惊。
在凤凰阁的这段日子里,他曾听人说这江陵府的邓大人是如何的清廉,宋玉尘此刻就想找到说这个话的人,然后把他带到这邓府来,让这厮自己睁大眼睛看看。
当然,并不是说他宋玉尘如何嫉恶如仇,这一点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不会,就好比很难评判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一般,要评判一个为官者,到底是好官还是狗官,同样不是一件简单和容易的事情。
在管家的引路下,宋玉尘和老者伊奇,终于来到了邓公子的房间。
宋玉尘刚一进得房门,就瞧见一个四十左右年纪的美妇坐在床头,眼睛红肿地看着昏睡在床的儿子。
此外,床头旁还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也是满脸忧容,但至少没有像美妇一样失态,宋玉尘心想,这位隐约有着几分官威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邓府尹了。
因为在宋玉尘到这里之前,已经有不下十个的大夫束手无策,所以虽然眼角余光看到有人进来,但邓经淼并没有过多的反应。
管家放轻脚步,快步走到邓经淼的身前,恭敬说道:“大人,有人说可以医治好公子。”
邓经淼双眼顿时放光,这才转身,认真打量起宋玉尘和伊奇,当然,意料之中的事情,邓经淼下意识地以为满头白发的伊奇就是管家口中的那人。
“老先生,您,您真的可以医治好我儿?”邓经淼强忍着眼睛泛红,快步走上前,急切问道。
已经年过花甲的伊奇诚惶诚恐,“回大人的话,说能够医治好公子的人并不是老朽......”
邓经淼当时就是一愣,“什么,你的意思是说你医治不了我儿子?”
听得出来,邓经淼说话的声音,当时就冷了不少。
邓经淼把眼睛看向一旁的管家。
管家赶忙小心解释道:“大人,小的刚才所指的那人并不是这位老...先生,而且老先生身旁的这位年轻...神医。”
说完这句话,管家自己都觉得很假,他居然管一个二十年纪出头的小伙叫神医,真的是谁信谁傻子。
“你所说的年轻神医就是...他?”邓经淼脸色有些难看,他眼睛又不瞎,你要是说那位满头白发的老者是神医,他多半还能相信,至于这位...二十出头的江湖少侠是神医?
被邓经淼这么一反问,管家忽然发现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但不管怎么说,人是他带进来的,自己挖的坑,就是跪着也得填完。
“大人,此人虽然年纪轻轻,但我看他气度不凡,应该不是信口开河的那种人。”管家压低声音在,在邓经淼的耳边说道:“现在一般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我们不妨让他试上一试,说不定此人还真有办法医治好公子,退一步讲,即便此人是信口开河,到时候老奴再把他狠狠教训一顿,然后再给轰出去就是了。”
邓经淼沉吟了片刻,转头看了一眼已经把眼泪都哭干了的妻子,不由得叹息一声,说道:“好吧,那就让他试上一试吧。”
宋玉尘平静开口:“抱歉,我在给人看病的时候有个习惯,不喜欢有外人在一旁,这样会干扰到我,所以,还请大人和夫人先到门外等候。”
邓经淼眉头紧蹙,“连我跟我夫人都不行?”
“是的。”宋玉尘面无表情地点头说道。
一旁的管家赶忙劝说,“大人,一般神医给人看病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古怪习惯,咱不妨依了他,和夫人一起先到外面稍候片刻就是了。”
邓经淼只得拉上美妇一起退出门去。
在临走之际,内心忐忑难安的管家狠狠地瞪了宋玉尘一眼,仿佛是在警告他,如果他宋玉尘医治不好的话,就有他好受的。
在所有人都离开房间后,宋玉尘径直走到床头,随意地看了一眼犹自昏迷中的邓公子,然后就离开了床头。
从医了三十多年的伊奇发现这位自称有把握医治好邓公子的年轻后生,只是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病者,不说应该观察一下受伤部位的伤势,但至少也得先切个脉吧,然而这位年轻后生都没有,就直接开始在纸张上写起东西来了。
带着满肚子疑惑,老者向宋玉尘走了过去,发现这位年轻后生正在奋趣÷阁疾书地开药方。
老者当时冷汗就流了下来,这位年轻后生果然是信口开河,他连行医者最基本的“望闻问切”都不懂,就草率地给伤者开药方了,这,这不是胡闹嘛。
“孟,孟公子,只随便看一眼,就开药方,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老者忧心忡忡地说道:“孟公子可不能为了得到那一千两黄金,而脑热呀,要是医治不好......”
伊奇发现这位年轻后生根本就没有听到自己在跟他说话,仍旧在自顾埋头奋趣÷阁疾书。
老者长长叹气一声,罢了,罢了,本来就没指望一个毛头小伙会能弄出什么奇迹,到了这个时候,躲是躲不掉了,还是自己亲自试试吧,也许情况没有想要中的那么糟糕。
老者摇着头,叹着气,正准备走到床头,宋玉尘忽然“啪”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狼毫趣÷阁,开口说道:“可以了,麻烦伊老一会出去之后就按照我所写的方子抓药,这里头有多味草药是较为少见的,我怕一般的大夫不认得,伊老是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了,应该都认的,交由您去抓,我才放心。”
老者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看一眼,就能对症下药地写出相应的方子?
宋玉尘微微一笑,似乎看出了老者心中的所想,也不多做解释,直接走过去,把墨迹都还没有完全干透的药方递到了老者的手上。
“伊老你先看一下这药方,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提出来。”宋玉尘轻笑着说道。
伊奇张大了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就年龄而言,对方跟他说这样的话,肯定是自大狂妄到了极点,但不知为何,他却丝毫不觉得对方是在口出狂言。
神差鬼使地,伊奇还真认真地看起了药方,一个毛头小伙的药方。
药方上总共有八味草药,并且还在最下方批注了煎药的具体方法,和服用汤药时要注意的地方,密密麻麻的,皆是蝇头小字,看得出来很是详细。
且先不说这九味药是不是做到了对症下药,就单单这批注性的东西,就让老者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毕竟现如今,愿意在这方面上苦功的年轻人太少了,故而,老者不由得对这位年纪轻轻地后生刮目相看。
伊奇第一眼先瞥的是最下面的批注,接下来才开始看上面的药名。
但在开始看这些药名之前,他先走到床头,对昏迷中的邓公子进行了一番仔细的观察。
观察完之后,即便是医术好如他伊奇,也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坦白说,如果只是把人医治醒来,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但难的是命根子的伤,现在伤口还算新,比较有医治好的可能性,但如果近几日不能将其医治好的话,肯定会落下病根。
伊奇叹息一声,抱着试一下的态度,开始认真看药方。
前六味草药,都是较为常见的,而且确实都是治疗邓公子的伤的最适宜的药,看到这里,伊奇不由得脸上露出了几分赞许,甚至暂时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习惯性的点起了头,就差夸赞一句“孺子可教”了。
“咦?”然而,当他看到第七味草药的时候,他当时就皱了皱眉,“曼陀罗花?”
宋玉尘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曼陀罗花。”
“可这曼陀罗花是阴性为主,而邓公子所伤的部位,正好是男子汇聚阳气的地方,是不是有些不妥。”伊奇神情疑惑地说道:“而且这曼陀罗花带有不小的毒性,服用者有上瘾的危险,医术上也少有记载说那这东西入药,不知孟公子是怎么会想到拿这东西当主药之一呢?”
宋玉尘心说果然没有挑选错人,这位老者确实对药理有着不浅的认识,要知道他宋玉尘之所以会知道这些,是因为在天界的时候,那个被天界众人尊称为医仙的扁老头,强拉着自己传授知识的,对于扁老头心里打的小九九,宋玉尘再清楚不过了,无非就是想让他做他的弟子,继承他扁老头的毕生所学。
宋玉尘笑着解释道:“伊老您刚才所言不错,但割疮灸火,就应当先服此药,而这位邓公子的情况,与我刚才说的差不离,另外,伊老您在看后面一味草药,把它放在这里,目的就是为了冲散曼陀罗花所带的毒性。”
“银朱?”伊奇顺着往下看,发现第八味药的名字叫银朱。
伊奇抬头盯着宋玉尘看,眼神中满是震惊和意外,如果说前一味药曼陀罗花已经让他刮目相看了的话,那么这“银朱”二字,就可以说是让他大跌眼镜。
要知道,即便是他这个行医了半个多甲子的老大夫,也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种东西,叫银朱,可以入药。
而对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后生,居然连这个东西的用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
伊奇忽然脸色变得尴尬了起来,说道:“孟公子,实不相瞒,你写的这个银朱,老朽只是听说过,但到底是怎么个样子,老朽却是没有见过,而且咱这江陵府内似乎也没有这么个东西。”
宋玉尘似乎一早就猜到了前者会有这么一问,所以之前在写完药方后,他特地让伊老看过一遍药方。
宋玉尘温颜道:“伊老没见过这东西不奇怪,实不相瞒,其实我自己也没有亲眼见过。”
闻言,伊奇当时就是一愣,连你都不知道,那两个人都不知道,这上哪找这玩意去。
似乎看出了前者的担忧,宋玉尘轻声说道:“虽然我也没有见过这东西,但以前有个自称是医仙的老家伙跟我提起过,说这银朱其实是丹砂和硫磺石一起熔炼出来的东西,我想着江陵府里头应该设有道观吧,丹砂和硫磺石这两样东西都是道家炼丹常用的东西,找到道馆,一般就能找到这两样东西,从而弄出银朱来。”
宋玉尘随手拿起一个摆放在桌上的水果,丢进嘴里,然后笑着说道:“当然,这银朱就要辛苦伊老去弄了,哦,对了,前辈体内多年的顽疾,要是在你平日里的药方中加入一味银朱的话,应该是可以根治的。”
伊奇拿药方的双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苍老的脸庞上满满的激动,双眼泛红的看向宋玉尘,眼神就好像看怪物一样。
宋玉尘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准备转身离开,趁着这个机会,他还要去把那个所谓的怀姑娘给救出来。
宋玉尘刚走到门口,还没有打开房门,忽然转过身来,向犹自楞在原地,且泫然欲泣的伊奇笑着说道:“对了,伊老,这个药方是你写的,还有,那一千两黄金应该会很沉,伊老最好多叫几个人帮忙。”
伊奇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两行老泪终于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