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阿娘(1 / 1)

【七】

我眼睁睁地看着舜华,在我面前,化成一只狐狸的模样,伤痕处的血色落在火红的皮毛上,看不出痕迹,可他伤得很重,平日里神气的眼睛,半睁着氤氲出一层雾气。

他修为不浅,可是这无数铜镜射出的万丈光芒,全幻化成无数的利刃,毫无防备地刺入了他的身体。

我突然想起那日同舜华开得玩笑。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露出狐狸原形是什么样子呐,肯定毛茸茸的,很好玩。”

“等你哪天见到我现原形了,我也差不多玩完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他:“你还记不记得,那日说许我的三件事?”

舜华一脸警惕地看了看我:“干嘛?”

我学着他的样子挑了挑眉:“来,露一双狐狸耳朵给我玩玩~”

舜华:“······”

一语成谶!

如果不是担心我,他就不会偷偷跑到凌烟阁,就不会陪我来吐谷浑。

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根本不会被牵扯进来。

或许,他会待在灵犀谷某一处悠闲地和师父斗嘴,或许,他会在京城的酒楼里,要一坛上好的竹叶青喝个酩酊大醉······

可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浑身是血地蜷缩成一团,了无生气。

是我害了他!

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落在他身上。

躺在冰凉潮湿的石板上,蜷缩成火红一团的小狐狸,努力睁开没了神儿的眼睛看着我,然后,缓缓地,抬起那只毛茸茸的爪子,轻轻拍了拍我的脸。

小小的爪子艰难地蹭去我脸上的泪珠,气若游丝。

他说:“明达······不哭。”

我哭得更厉害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裙摆曳地而来的翩跹声,一双冰凉纤细的手轻轻覆上了我的眼睛。

说话的,是一个清澈好听的声音——“小公主,你该回家了。”

家?

我的家,在哪儿呐?是长安、是太极宫,还是,有师父和舜华在的、灵犀谷?

突然,我的眼前重新陷入了黑暗。

【八】

“乐游原上蝶,北邙山间月,青石巷口,故人月,凝霜雪。阳关唱切,歌未歇。”1

这是哪儿,是谁在柔声哼唱着那支遥远的、忘了名字的古谣?

那熟悉的,很多个黑夜里常入梦来的曲调。

是我的阿娘,哄我入睡时,轻哼过的曲调。

我睁开眼睛,目光所到处,熟悉的梨木雕花小榻,月白的纱帐掩映,青玉案几上摆了几盏青白瓷杯,腾起的热气中,茶水尚温,低下头,看到身上盖了一层素织薄衾,被角绣着淡紫的蝴蝶花。

头很疼,我揉了揉太阳穴,坐了起来。

突然听到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小公主你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小心着凉!”

话音未落,一个一身藕荷色襦裙的宫人便急急走到了榻边,仔细地帮我掖好被角:“小公主,你病刚好,可不能再受风寒了。”

她是——阿昭?

我绝不会认错的,从幼时便一直照顾我的宫人阿昭。

我怔怔地问:“舜华呐?”

她惊讶:“什么舜华?”

我比了比:“一只狐狸,他受了伤,他在哪儿?”

阿昭担心地用手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小公主,宫里哪儿来的狐狸,你是不是病糊涂了?可别吓我啊,皇后为了你的病,都忧心的几天吃不下东西了——”

我突然打断她:“皇后?你是说,我的阿娘?”

阿昭无奈地抿嘴笑了,嗔道:“是啊!难不成、还有别的皇后吗!”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阿昭,现在是什么年月?”

她愣了愣,道:“贞观十九年啊。”

贞观十九年!

如一个闷雷在耳边炸开。

是了,是了,我明明已经死在了贞观十八年那个清晨,贞观十九年,又怎么会有晋阳公主,又怎么,会有阿娘?

我还记得,那个清晨,阿昭抱着我冰凉的身子,哭着说她对不起皇后,没有照顾好我。

我的丧礼上,阿昭一身缟素,哭肿的眼睛,已经再流不出泪来,只麻木的在火盆里一把一把放着纸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可是我来不及细想,就看到从外面笑着进来一个宫人,年龄稍长,阿昭称她姑姑。

她坐过来,依旧带着笑:“皇后听说公主醒了,让我带小公主去她宫里呐!”

阿昭奇怪道:“前几天不还嘱咐过,身子弱,别出殿门吗?”

那姑姑嗔道:“刚才还说公主病糊涂了,我看啊,糊涂的是你,你可是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

阿昭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今日是长乐公主省亲的日子呢!”

我已经被她们俩弄晕了,不过听到长姐和阿娘,我虽不解,还是满心欢喜。

这时,一个粉嘟嘟的,扎着双环的小姑娘也跑了进来,撅着嘴巴,不由分说要拉我起来:“兕子你真慢,长姐都来了好一会儿了,快走吧,走吧!”

从来不肯叫我一声姐姐的,我最小的胞妹,新城。

阿昭给我换上平日里最爱的那身粉白衣裳,简单梳了个双环垂髻,一旁托着下巴的新城,就迫不及待拉我跑了出去。

一路上,她都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难怪阿娘总说你身子弱,前几天年夜里,你偷偷向大哥讨了口酒喝,谁知道就病了这几天,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

“对了对了,因为这个,耶耶还把大哥给说了一顿!”

“算了不怪你,谁让耶耶和大哥都疼你呢!”

日光照在面前的宫匾上,龙飞凤舞的“立政殿”三个字,一看便知是耶耶的手笔。

“阿娘!兕子来了!”还没进去,新城就雀跃地喊了一声。

我愣愣地跟在她后面,被她一把拉了进去。

跪坐在内殿软榻上的阿娘,反挽一个流云髻,素雅的月青襦裙,外罩一袭水色罗衫,背对着我们似乎在挑针绣着什么。

她听到响声,轻轻转过来,眉黛如远山,她温婉地笑,看向我,指了指几案上的小衫——“阿昭说,兕子那日嫌这衣裳单调,阿娘给你绣了几枝红梅,快过来,看看喜不喜欢。”

真的是,我的阿娘······

我做过无数个有关阿娘的梦,可这次,这样真实,这是不是梦?

如果是梦的话,让我不要醒来吧!

我不假思索地扑到了她的怀里,贪婪地嗅着她衣上温暖明媚的味道。

“阿娘,兕子回来了!”

【九】

“兕子你怎么还给阿娘撒娇啊!”一阵笑声从外面传来,进来的是四哥李泰,一直安安静静不爱说话的九哥,跟在他后面,带着温文尔雅的笑。

四哥顺手从果篮里摸了个橙子,坐到阿娘身边剥开,吃得津津有味。

九哥就轻声提醒他:“那是阿耶留给长姐的!”

阿娘笑了,温柔地戳了戳四哥胖嘟嘟的脸颊:“你啊你,一听有好吃的,带着雉奴就赶过来了,怎么不见承乾?”

四哥边嚼便含糊不清地说:“他在后园子练剑呢,一会儿过来,还嫌我和九弟吵,这不,统统被赶了出来。”

九哥在一旁偷笑:“如果不是四哥一直在旁边不识趣地背诵《夫子劝世词》,我们也不会被大哥嫌弃地赶出来。”

我和新城听到这,都笑个不停,四哥红了脸,又往嘴巴里塞了个红透的枣子。

突然,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热闹,有人传道:“陛下和长乐公主都来了!”

我和新城对视了一眼,面上都难掩雀跃,四哥也忙急切地把枣子囫囵咽了下去。

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进来的却是耶耶了,他很开心,唇上两撇小胡子都跟着在抖,挽着他手臂进来的,自然是长姐,两个人正说着什么,笑着走过来。

阿娘的笑依旧温婉:“这么久不见,丽质是只惦记着耶耶了!”

耶耶忙笑着对长姐说:“再不过去,你阿娘要吃味了!”

长姐就走过来一把扑到阿娘怀里,撒娇似的说:“耶耶骗人,阿娘最好了!”

立政殿外很快又聚集了一堆宫人。

不用猜,也知道他们是来一睹长乐公主倾城容颜的。

突然,一个一袭白衣,模样清秀的小郎君,从人群中冲了过来。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拉得这样紧——“明达!你不该到这儿来!明达!随我回去!”

我有点不知所措:“你是谁?”

他拉着我越跑越快,越跑越远,阿娘,耶耶,哥哥,姐姐,渐渐都远得看不清了。

我这才知道担心,想甩开他的手:“放开我!你到底是谁?我不要跟你走,我要回到阿娘身边去!”

他也急了,使劲摇了摇我的肩膀:“明达!是我!我是舜华啊!”

我跟着他,轻声念道:“舜、华······”

这两个字,像一束光,猛然敲醒了我。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直直地向我射来。

我惊呼了一声,吓得闭上了眼睛。

随即而来的,利刃划破了血肉的声音。

可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觉出一分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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