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公主坐了一会,柔嫔昏迷着,她与栾云妆是相顾无言,不过几句话就起身告辞。
等她离开,涟漪迫不及待将鼎炉推出殿外,落在雪地里砸出沉闷的响声,扑哧几声灭了星火用雪将那通红的黑炭掩埋。
栾云妆无声地看着她动作,暗蹙眉心。
“这才暖和些你又做什么?”红莲疑惑提问。
“有毒!”跪在地上的红袖终于出声了。
红莲惊讶捂嘴,“你怎么知道?”
涟漪点点头,表示赞同,“是有毒!”
“是永乐公主?”
“她看着倒是不知情,不过,谁说得准,万一她是假装的呢。”
“故意用潮旧不易点着的黑炭,掩其味道,黑炭劣质气味难闻不容易被发现。”
“红袖怎么懂的这些?”栾云妆平静地盯着床上眉睫闪动的柔嫔吩咐说,“你们出去,留下红袖,我要和柔嫔好好说几句话。”
“可是……”涟漪假装忧心如焚。
“你怕你家主子会吃了我?”栾云妆故意挑明。
“还要装吗?你们……若是没有永乐公主突然到访,我都要相信了呢!”栾云妆气愤地踢了一脚床榻。
只见床榻之上,方才还僵硬躺着的苍白妆容的女子,笑颜如花,扶额轻嗤。
“竟是算漏了永乐公主!本就没打算瞒你什么,被你发现也是迟早的,只是我想着若是能让你把她送到阎王爷手里我就不算对不起列祖列宗。”柔嫔眼眸中哪有一开始的浑浊,清醒得很呢,轻松撑起身子随意抚理着衣装多么无辜的辩解,手里不忘指着地上的红袖。哪看得出来,方才她还体力不支地晕倒?
“是我对不起你!”红袖满脸干涸血渍,看不清神色,话语哀凄。
“当不得!”柔嫔捂嘴笑道,“我一个贱臣之女如何当得起皇后娘娘的道歉呢?”
栾云妆听闻此话,略一心惊,却是不解,红袖更是震惊抬头,像是没有猜到她会这么答话。
柔嫔见她们二人反应有趣,拍手称快,“啊呀呀,你们真是好玩儿啊!容嫔娘娘不用害怕,这事虽然是宫廷秘闻,知道的人却不多,再者,也都死的差不多了。红袖姑娘还不快好好和你家主子解释解释?啊,不对,该是我和容嫔听您遗训?哈哈哈哈。”柔嫔疯疯癫癫地拉着栾云妆摆弄着姿势。
“说呀!”柔嫔笑容灿烂,脚下却狠心,一脚踩在红袖的脖颈上。
狰狞着!发狂着!
“柔嫔!”栾云妆上前将她拽下来,她倒还欢乐地踩几脚。
地上的血人呜呜咽咽,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哭?你还有脸哭?后悔?后悔也来不及了!我要你去死,我要你陪葬!”柔嫔狰狞着笑脸,看起来十分恐怖。
“一切,都是‘代嫁’惹的祸。”
“不敢承认是自己贪心吗?”柔嫔突然转头抓住栾云妆大声吼道:“你知道吗?本来我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夫君,我可以和他白头偕老,可以和他一生一世。可是,因为她的私心,要从我们姐妹中挑一个替嫁,做那令人钦羡的太子妃!太子妃啊!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位置?我不愿意便离家出走,逃了几个月,却发现我的他竟被太子杀死。我回到家,发现姐姐已经化作‘左翎’成为太子妃,一切顺理成章,可她的身边这个真的左翎出现了,她说她后悔了,她爱上了太子她要换回来!”
“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左翎和我爱上一个男人,得不到就要毁了他!所以,替嫁根本就是个谎言!我进了宫,我要掩饰‘永安罪人’的过错,可是,某人她不甘心啊,即便皇家已经知道真相,连太后都愿意宽恕姐姐,她还是要置我们二人于死地。”
“张贵妃死了,她没能熬到宁王来接她,自杀吧,给她的儿子留条后路。兰妃死了,宫女紫兰六年才刚刚爬到妃位就被人算计腹中孩子难产,她的初心只是保命,却是又替人背了黑锅。顺嫔死了,一直陪伴着皇上做优秀靶子的她也光荣被抛弃了。不就是某人不甘心,她要扳倒皇后,利用贵妃皇子,甚至连舒皇姑姑都敢利用。可是,如今的她用什么身份坐上那个位置?新秀众多,身份高贵的比比皆是,如今皇后让你带着她来,便是绝无退路,要我好好收拾一下这个幕后人,这个令整个天启朝后宫多年不得安宁的“永安罪人”!”
“既然你们都知道,我又有什么可惧怕的?我既能无声无息做那么多,后路早就铺好!”
“不!你没有!你杀了皇后身边的李嬷嬷,那是你最后一张牌,若是她活着你便还有希望,可是她死了,因你而死。”
“那都是她活该,她不该发现的!只要皇后一直相信我是齐氏,只要她相信我是为了劝阻你,皇上太后,他们就会像纵容你一样纵容我的存在。他们依然会相信五年前死的是真正的左翎!”
“别傻了,左翎。今天,你必须死在我忘忧宫,用你的鲜血祭奠我姐姐和夫君!让你为你做的事付出代价!”说着,柔嫔冲上前去,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
栾云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颓然坐在地上。
“我本就是疯子,没人会怀疑的!你就放心走吧!”柔嫔含着泪,如罂粟花般美丽的容颜上尽是哀伤。
当夜,朝晖殿红袖姑娘失踪,遍寻无果,第二日于忘忧宫枯井中发现惨死的她。被人割了口鼻,面目不清,手脚肉筋悉数被挑断,死相十分残忍。问讯赶来的容嫔娘娘当即吓晕,立时宫中谣言四起,纷传着忘忧宫不祥,柔嫔妖孽所惑当立即处死祭拜天神。
忘忧宫热闹着喊打喊杀,懿祥宫内凄厉地尖叫声吓破众人胆:“啊——敏君!姑姑!救命啊!”
话说,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永乐公主本是听着外间热闹,便起身查看,才刚刚撩开纱幔,一条血淋淋的舌头迎头掉下,她晕晕乎乎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便胃里泛酸。敏君听见呼喊奔进屋内,却遍寻不到公主的绣鞋,翻身到床榻下摸索,竟拉出带血泥鞋!
这下大事不妙了!
太后知道这事率先表态,让众人远离忘忧宫和懿祥宫,并使舒皇姑姑等人暂且搬出,安置于长寿宫。
闹出事之时,太后和太妃以及几位皇上嫔妃正在长安宫中与皇后闲聊,正聊到后宫凤印琐事繁杂便有人通传这骇人听闻的故事。皇后娘娘已是忧劳成疾不便继续执掌凤印处理此事,半是献礼半是嘱托地将这权利交给了太后和文贵妃,甚至于蕙嫔都有份,令其调查清楚缘由将功补过。理由竟是,萧相原是断案奇才,蕙嫔作为其嫡亲女儿,虎父无犬女想必能力也不俗。就这样,萧丹龄一个正四品低位嫔手中大权竟能与贵妃平齐,眼红的不少,多半是觉得她得栽在这事上。事情牵扯广,舒皇姑姑可不好糊弄,一个处置不妥便是要引起民愤的,让人看低不说赔上性命都不一定处理得清楚。
“姑姑!她来索命了!她来找女儿啦!”永乐公主被吓得胡言乱语。
“永乐!别胡说!什么她来了?她是谁?别吓自己,没事的,有姑姑在,没事的别怕!”舒皇姑姑见到这样的永乐不禁心疼,将她拢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
此刻她们已经带着仆从搬进了长亭殿,是太后所居长寿宫中的一处独立院子。永乐公主一路来精神恍惚,一点风吹草动都把她吓得瑟缩大叫。
孙赫及时赶来探望,途中巧遇着急的蕙嫔,才进门就听她嘴里念念有词,“永乐这是怎么了?什么她来索命了?”
“还用问,她这是被吓着了!”舒皇姑姑顾不上行礼,怀中又有一个紧扒着她的孩子,实在抽不出身,只能口气不好地回了几句,也不管听者是谁。
孙赫并不在意她的语气,反而更注重她怀中惊恐大叫的永乐公主,特别是那句“有人找她索命”。
蕙嫔暗想,这是个关键啊!“她”,是谁?
“嫔妾斗胆,请问公主口中念叨的,究竟是何人?”
舒皇姑姑冷眼飞刀相向,萧丹龄现在不能退缩,也不敢,若是不问出来,之后她调查起来会非常费劲,指不定就在这给人绕圈子。
孙赫一脸急色,追问着:“姑姑是否知道什么?”
太后和太妃在一旁对视皱眉,此事她们心中有数,估计问不出什么。
果不其然,舒皇姑姑一副往事不堪回首般感叹道:“那是永乐年幼时在公主所遭遇的事了,本不想提及,如今却是不得不说。当年……”
原来是永乐公主年幼时的贴身婢女,经常打骂公主恶语相向,公主所里的其他小主与她积怨已深,一日趁其不备将她推入泥沼,途中挂倒竖立一旁的倒钩被勾烂了舌头。永乐公主在暗处看了个明白,却是没有呼救,令她惨死潭中。多年至此,经常噩梦连连,今晨一遭是当真勾起了所有记忆,煞是可怜。
听完故事,孙赫脸色阴沉,双手握拳愤怒异常。至于萧丹龄,有些失望却又像找到了希望,既是多年以前的事,那知道的人必定在宫中年纪不小了,能以此作饵逼疯公主定是与舒皇姑姑有深仇大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