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居昕被姓卫的小子十分粗鲁地推了一下。
十岁的孩子,力气再大也有限,纪居昕猝不及防下退了一小步,很快稳住身形,面上神色一如既往的从容淡定。
周大却不能允许熊孩子如此不敬,大手一挥,掌风聚起把人扇了回去。
看似极平常随意的动作,掌风却十分犀利,熊孩子被甩到兄长身前时眼都是晕的根本没反应过来,围观众人更是齐齐倒吸一口气,直想鼓掌叫好!
好功夫啊!
周大这一手实在霸道,直接把场面震住了,至少如果对自身功夫不是那么自信,不敢随意上前。
卫砺锋的家人如此凶残,纪居昕真是一点也没想到,不过现在他面对的场面也很重要,不能再分神了。
而且周大给的时机非常合适。
纪居昕往前一步,手负在背后,朗声道,“正如吴公子所言,我的确初到京城不久,很多东西知之未深,但不知道不代表我蠢。敢问吴公子,为何质疑我坏你归平伯府名声?”
“你在这里公然提及我家二嫂,暗喻你们相约而来,我二嫂堂堂归平伯府二房嫡媳,怎会随意来这种龙蛇混杂之地?”吴知远抖着眼角,神情阴险,“你坏我家名声,还不能让我教训了?这是何道理!”
他最后这句话是说给周围人听的,很显然,他感受到了来自周围的阻力。如果不是围观众人小动作阻拦,他的人早上去把纪居昕揍了!
本来他没想说这些,现在看不给个让人心服口服的理由,舆论难平,很难顺利揍纪居昕一顿。
纪居昕嗤笑一笑,再一次问,“吴知远,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不就是费尽心机巴上了贵人,想谋点好处?”吴知远语意中满是嘲讽,“哥哥教你个乖,这四九城的贵人不是那么好巴的,说句话就觉得交情好能抖起来了?你以为别人重视你,其实啊……你什么都不是。瞧瞧现在,有谁为你来了?”
纪居昕却笑着摇头,一脸同情地看着吴知远,“看来以你之愚钝,是听不出我话意了,我便来提醒于你。”
“我名纪居昕,乃临清子爵府纪家大房庶子,行九,你口中所述二嫂,正是我祖母膝下嫡女,我的亲姑姑。我一个小小庶子,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需要靠姑母提携的地方很多,我为何那般傻,欲害姑母名誉?”纪居昕别有深意地看着吴知远,“倒是吴公子你,明明知我名姓,却要装做不认识……现在莫非你亦要急急否认,不知道这层关系么?”
“我当然不知道你是二嫂侄儿……”
吴知远下意识一句话跟出,众人齐齐嗟了一声,信你才怪!
吴知远磨了磨牙,“即便你所述为实,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是不是有旁的想法,故意陷害我二嫂呢?”
他一边说话,一边手指微弯,他身后护卫眼神瞬间变的凌利。
纪居昕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心内叹气,看来这人是铁了心的要动手,就算有人阻挡,也要硬来!
他声音突然加大,“我原还想京城里的人家皆规矩齐整,此次到来定大开眼界,今日果真‘大开眼界’了!原来京城与别处没什么不同,皆有道德伦丧有眼无珠之辈!”
他突然语意凌利,言语间仿佛带了刀子,“我不过因过于思念亲人,不经意提及一句,便成为你攻击我的借口,扬言打杀,归平伯府真是好气魄!我们乡下人都知道,不管何样境地,事关血脉亲人,都应谨慎,好生保护自家名誉要紧。女子名节何其重要,本来完全可以忽略的一件小事,你偏偏揪住不放,还广而告之,是嫌丢人不够么?我姑母与你有什么仇,你要这般害她!”
“不管今日是巧遇,还是你引我入局,文斗武斗我都接着,便是技不如人狼狈落败,我亦没二话,可你以一个无辜妇人的名节做借口,实在太卑鄙了些,我纪居昕不屑与你为伍!”
对!拿女人名节糟蹋,实在卑鄙!
围观众人皆点头赞同。
吴知远被纪居昕气势压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卫姓兄弟出头帮腔,大的傲慢阴森,“好利的一张嘴!卫家不与小人为伍,你出门最好别打将军的牌子!”
小的张牙舞爪,“以后我会是将军,你不乖乖听话到时弄死你!”
这些话让纪居昕很生气。他对卫砺锋的家人一无所知,卫砺锋从来不提这些,但他真没想到,卫砺锋竟有这样的家人,光凭语气也能知道,自私自利,傲慢无礼,理所当然……能这样对他,私底下又能对卫砺锋好到哪里去!
“荒唐!”他双眸看向纪氏兄弟,黑亮瞳眸似燃着火光,戾气乍现,“卫砺锋自小于战场长大,冲锋陷阵九死一生,拼着性命和鲜血换来今日成就,如何你二人上下嘴皮一碰,就是你们的了?真是好大的脸!就算你们与卫砺锋有血缘关系,将军府的牌匾也是卫砺锋一人扛起,是鲜血染成,是军功换就,与你们半点不相干!卫砺锋死了将军就是你的?观你二人模样,便是我这外行人,也能看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金銮殿上万岁爷火眼金睛,会让你等草包做将军?哪里来的白日梦!我劝二位还是安生些,当心风大闪了舌头!”
“你——”卫氏兄弟齐齐瞪眼,恶狠狠的样子像是马上要冲上来。
吴知远也回了神,眯了眼睛,慢条斯理地说,“我们身份与你不同,皆是权贵世家,我劝你还是识实务点为好。”
不管姿势还是表情,吴知远都摆出高高在上的傲慢态度,一副识实务马上跪舔我还能放过你,不懂事的话……你可要掂量清楚,权贵是个什么高度,可是你惹得起的。
实实在在的威胁。
“权贵?”纪居昕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旁的我不敢说,但真正权贵行事,绝不会如你这般!”他一边说,手掌跟着一划,像是说激动了打个手势。
这个手势刚好对着吴知远,仿佛有指向意,吴知远下意思跟着他手掌的方向走,很快就发现了……昌宁公主!
他瞬间就怔住了。
他心仪昌宁公主,时刻都想在昌宁公主面前表现,可是今天好像……处处被压制!
纪居昕昂首挺胸,话音琅琅如仙阁之乐,“真正的权贵,克已复礼,言行有度,任何时候都不会失了气节风仪;真正的权贵,审时度势,知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真正的权贵,时刻清楚自己位置,不管境况如何,正身持立,对得起君臣家人,对得起自己!”
纪居昕一席话掷地有声,特别精彩!
昌宁公主看了这么一出大戏,心中很是满足,顿觉明面上的唇枪舌剑极有意思,比后宫口蜜腹剑暗地阴招爽快多了!
这个叫纪居昕的很聪明……认出她身份这点就值得称赞,点出她位置让吴知远看到想借势的法子也不错,没有把她直接点出来让所有人看到这点她最满意。
身为公主,她被拉出来挡枪次数不要太多,人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努力认真利用一切形势去争取没什么不对,只要不影响到她,她并不介意被借势。今日她偷偷溜来此地很是敏感,并不想让人知道,如果纪居昕真敢点出来,那她们可就是结仇了。
这纪居昕还特别有意思,背着人悄悄地食指中指在胳膊上弯了弯,做了个叩拜道歉加谢恩的姿势……
还说那么多权贵的好话,是拍她马屁让她高兴点然后大度地不追究么?
昌宁公主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菱角似的红唇微微翘起,笑容非常可爱。
吴知远见公主笑了,热血冲脑——原来公主喜欢气势强硬吗?这方面他怎么可能输给只有一张嘴胡说的纪居昕!立刻双眼犯红,疯狂挥手,让手下们行动,“都给我上!”最好激烈一点再激烈一点,如果能碰到公主最好,他还可以英雄救美哈哈哈哈!
纪居昕差点愣住。他点出公主所在,是想提醒吴知远冷静些,别太丢人,争取给人留下好印象,哪知吴知远竟然想错了方向非要动手拼!
这理解能力也是……太让人着急。
纪居昕无法,朝周大挥手:没办法,打吧。
吴知远率先拎起一条板凳砸碎了,气势如虹!
这架式把围观群众吓着了,身上手上没武功没武器,估计是拦不了的,还是先看看再说。
主子这么坚决,身后护卫当然跟上,一齐发力就冲了过去!
周大袍角一甩,站到纪居昕身前,左手负在背后,右手简单划了个半圆,摆出起手势,只等对面放马过来!
战况如此激烈如此千钧一发,昌宁公主一双杏眸睁的大大,两只小拳头攥在胸前,满脸迫不及待,快打!
“我看谁敢动!”
突然一道嘹亮无比的少年声音凭空出现,自带高贵压制魄力,给人一种如果不听话会被杀了灭口的错觉。
个中气势把吴知远苦心营造的气势碾压粉碎,护卫们齐齐刹住,几乎人人都打了趔趄。
吴知远恨的不行,“谁!”谁坏他好事!
门口护卫一让,走进了一个紫衣少年。
少年大约十一二岁,戴紫金冠,佩金蝉如意坠,踩朝云靴,剑眉修长,眼神锐利,嘴唇紧抿,行走间暗紫云纹闪现。少年虽还未长成,举手投足间皆是高贵凛然气势,一看便知其身份不俗。
纪居昕看到来人非常惊讶,“刘召?”
少年换了身衣服,整个人气质和之前暗牢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可纪居昕仍然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刘召!
刘召?
雅清阁的客人不差钱,大场面走多了认识的人也不少,知道刘召这个名字的,几乎立刻为纪居昕着急。刘召也是你能叫的?
这可是安王嫡二子,备受皇宠,破例被封了郡王的宗室子!听说这孩子自小性格别扭,小时候凶残点也就罢了,现在年纪大了越来越管不了,除了皇上和他哥,谁的话都不听!你还不能惹他,因为如果他惹不过你,会有皇上和他哥来收拾你!
这样的人最好能离多远是多远!你还敢叫他的名字?可是嫌命长了!
刘召进来,看到昌宁先翻了个白眼,听到纪居昕叫他名字,只是不满地哼了哼,并没有杀人灭口的命令……
众人集体瞪眼,真的假的!!!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刘召行事非常简单粗暴,只语含隐义说了一句话,“今天我心情好,不想看到打架。”
照往常,吴知远肯定是要给刘召面子的,完全不敢反抗,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有昌宁公主啊!硬着头皮也得上!
吴知远咽了唾沫,很艰难地说了声,“不行。”
“不行?”刘召瞬间眯了眼看向吴知远,一脸我没有听错吧的表情。
吴知远下意识缩了缩背。
“很好。”刘召抬手一个响指,把身后护卫叫过来,“我突然心情不好了,咱们也玩玩。”
……
围观群众表示现在的心情很难形容。
不知道怎么回事,形势就发展成了这样……
归平伯府嫡少爷杠上没身份没来路的小庶子也就罢了,突然伯府少爷气势变了,然后郡王爷来了……
郡王爷一来,小庶子叫出了郡王爷名字,郡王爷也没生气,话音好像还护着小庶子……
伯府少爷不知道是不是傻了,居然不想卖郡王爷面子……
所以郡王爷不高兴了,准备让吴少爷没面子……
昌宁公主一点也不嫌乱,水汪汪的大眼睛更精神,一脸期待。
纪居昕倒是很想阻止,他很快猜出刘召身份不一般,这样的事还是少做为好。
吴知远不退,刘召更不可能退,于是局势再一次一触即发。
“召儿,不得胡闹。”
关键时候,一道清润温朗的声音传来,雅清阁大门,又迎来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坐着轮椅,一身白衫,身材清瘦,相貌与刘召有些相像,却不如刘召这么般出色,气质非常清雅高贵,尤其一双眼睛极出彩,亮的惊人。
刘召看到来人,头侧到一边,挥手让护卫们退下,不甘不愿地站到来人身侧,同时趁人不注意,给昌宁公主做了个鬼脸。
昌宁公主则托着下巴,无奈摇头,这个人来了,今日的戏便看不成了,自己也得被抓走,真是扫兴。
此刻别说围观众人,纪居昕自己一时都有些眼花缭乱,这是……怎么回事?
来人虽然不良于行,但自身气质高华,如同蒙了层星辉,非常耀眼,绝非一般人。
这人微笑着遥遥冲自己点了点头,与身侧站着的刘召说,“同我回去。”
之后清瘦手指指向昌宁公主,“你也同我回去。”
最后手指微微一弯,轮椅转了个方向,刘召,昌宁公主,身后所有护卫,皆鱼贯而出,秩序井然。
整个过程静默又迅速。
从始至终,他都没看吴知远一眼,好像这人不存在,或者只是个蚂蚁,不值得他费心思看。
一行人走后,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吴知远身上。
这才是真权贵好吗!你这个像疯狗似的‘权贵’,人家都不稀得打你脸!太丢人!
说人家纪小哥是贱人,现在你敢打这‘贱人’一下吗?
真权贵虽然没说话,威慑意味已经却很明显了,你敢动一下这纪小哥,信不信明年今天没人给你烧纸!
吴知远觉得脸很疼,整个人僵在原处,牙咬的都酸了,仍然不知道这个台阶怎么下。
卫氏熊孩子凶残着脸来问,“吴哥,还打吗?”
这揭伤疤的行为……
吴知远狠狠剜了他一眼,“滚!”
吴知远灰溜溜地走了,纪居昕也不想留在这个地方,片刻后也离开了。
只不过目送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善意,还有人主动上来搭讪说想交个朋友。
纪居昕不由深思,刘召……到底是何身份?
刚刚那位白衣青年又是谁?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