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有句话:一国二殿四陪都,一山二江四分流,一祭二制四时节,一君二王四世族。
陵南城,秦国四陪都之一的南都,位于秦国南部边境,南临卫国,东临九殷江的支流湄水河,与北都褚阳城一南一北,隔秋白山相望,是四都中唯一的边境都城,也是离皇城所在的秦安城最近的陪都城。
秦国最有权势的四大世家中,有两家的宗室居于此城。
苏家是陵南世家,秦国四大世家之一。苏家始祖曾是开国有功的将军,后受封陵南,镇守边境。当时的陵南还是个临河小城,饱受战争之苦,百姓勉强生活,经苏家多代经营,才小有规模,百年前,秦国为制衡藩王势力,平衡世家宗族,沿江立四大陪都,环绕皇城而设,分为东都重火城,西都堰城,北都褚阳城,南都陵南城。
苏家与其他世家不同,苏家掌兵权,近武将,出将才,少文臣,在朝中始终游离于政治的边缘,因而南都的政治势力一直不甚明显。直到林家崛起,出三代贤相,在皇都地位飞升,陵南的世家势力才浮于面上。
林世家与苏世家同居陵南,互争利益,摩擦渐生,时至今日,已是多年世仇,从不往来。林家与皇族历代结姻亲,林家的世子幼时都会被送到皇都秦安城中的外戚家抚养,后常居于秦安,而陵南是林家发展本族势力的后院。
以世子为人质,长居皇都,以安皇帝之心。
相比于林家的高调谨慎,苏家历来安于边境,不过问朝堂纷争。
与陵南相接壤的卫国国小而富裕,历史悠久,物产丰饶,民风闲散,从不主动与秦国冲突,加之其居于高原之地,重山峻岭为天险,易守难攻,秦国也不愿耗费巨大的人力与物力去啃这个骨头。因而比之两年一小仗,五年一大战的封国,秦国与卫国的关系要和睦许多。多年的安宁使得苏家越发不注重兵士,荒于练兵多代,直至今日,剩下的只是世袭的爵位,以及一群顶多能帮着官府抓抓那些作奸犯科,鸡鸣狗盗之徒的府兵。再加上苏家子嗣不旺,旁支单薄,单传多代,早已没了野心去顾及皇都的那些争权夺利的事情。
苏庭筠生于陵南,是陵南苏家的第五个女儿,也是最小的女儿。上有四位长姐,下有一个孪生弟弟苏庭玉。
苏庭筠与苏庭玉是同胞双生,而在秦国,双生是不好的兆头。
苏庭筠因为这古训,打出生起就对外被称为苏府总管苏澈的养女,未入宗谱,本是双生子的事实就这样被苏家掩饰了起来,苏家以外,没有人知道苏家有个叫苏庭筠的女儿,只知道苏牧将军老来得子,在连生四个女儿之后,苏夫人年前产下男婴,唤苏庭玉,字世华。
但这并不影响苏庭筠在苏家小姐的地位。她依旧是苏家的掌上明珠,只是多了个博学的养父,还有个才华横溢的养母。除了自认为聪明经常找麻烦的弟弟苏庭玉,其余家人对自己百依百顺,苏家仅仅没有给一个虚名而已。
也因此,幼时苏庭筠的生活极其简单。长姐们年纪大出苏庭筠许多,给苏庭筠的多是如父母长辈般的宠溺,却不怎么交流心事;与同年的弟弟与苏庭玉又互相看不顺眼,互相吵骂的时候为多。奴仆下人多是讨好奉承,而由于族人的刻意隐瞒,外人极少知道苏庭筠的存在,也极少需要面对应酬上的繁文缛节。
对此,苏庭筠并不在意,在外人开来,她的性格不像看中名节气节的苏牧将军夫妇,更像她的养父兼老师,苏府的总管苏澈先生,那淡淡的表情如出一辙,总是给人饱经世事看透一切的感觉,有时莞尔一笑的模样,又像极了貌若天仙的养母,苏澈先生的发妻琉璃雪。
苏庭筠听过太多关于养父养母的故事。
在苏府,苏澈被尊为先生,除了是总管,还是家主苏牧将军的师傅,现在是苏庭筠跟弟弟的老师。这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总能把晦涩难懂的文章讲的趣味十足。先生本不姓苏,是被苏老将军请到苏府之后才改了姓名,据说当年因为得罪了人,受了苏老将军的照顾,为报恩,自愿为苏家卿客三十年。先生打理苏府事物,能谋善断,性子极好,因而苏家上下对苏澈先生极为尊重。
琉璃月,曾是秦国最富饶的陪都——东都重火城里的最美的戏娘,相传无数达官显贵为了听月娘一曲,一掷千金。
苏澈先生年轻时游历江湖,路过重火城,听了琉璃月的戏文,一见倾心,苦追三年,终于打动了月娘芳心,以身相许。这一段儿,苏庭筠暗地里想象了无数遍,很是奇怪,认为像老师这般淡泊的性子,竟然还有能让他执着三年去做的事情。
因琉璃月体虚,不能生养,苏庭筠的养父母没有亲生子女,苏庭筠自小随他们生活起居,早已是先生夫妇心中的孩儿了,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教给这个聪明可爱的孩子。
苏庭筠的聪明,也是让苏澈夫妇欣慰的。三岁过耳不忘,把听过一遍的戏文倒背如流;四岁作诗写词,七步成章;五岁便断国事论战局,头头是道,不输朝中文士将军。苏澈先生曾断言,“若此女为政,必名留青史。”
由于苏庭筠身份特殊,这些也只有苏家少数人知道。
苏庭筠六岁那年,三十年期至,苏澈先生携妻琉璃月离开苏府,自此不知所踪。
他们本想带上养女,离开前一晚,苏澈先生找到苏牧将军夫妇商量,奈何苏夫人万分舍不得,说了诸多母子情深,女儿还小不懂事会拖累你们的话,便作罢了。
苏庭筠一直在门口偷听,听到这里,心里生了亲娘好大的气,“明明不差自己一个女儿,干嘛还护的跟心头肉似的。”越想越生气,便回了闺房。
过了一会儿,苏庭玉大模大样的走进苏庭筠的闺房,摇着金边玉扇,眨着眼睛,幸灾乐祸的嘲笑苏庭筠“白日美梦做过了头。”
苏庭筠正在气头上,一把推倒了苏庭玉。
苏庭玉爬起来,毫不客气的要拉苏庭筠的头发。
苏庭筠侧身躲过,顺手抄起砚台就往苏庭玉身上砸。
苏庭玉迎身而上,砚台正砸在右肩上,墨汁撒了一身,白色的绸缎衣衫瞬间被黑墨染成了山水图。他踢倒了桌子,向前扑了上去。
器具翻倒的声音此起彼伏,苏府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小少爷跟小姐又要开打了。这两个小祖宗打了六年,互不相让,真是天生的冤家。只是极好脾气的小姐,却单单只跟自己的孪生弟弟又吵又打,而每次吃亏的,总是高出小姐半个头的小少爷。
半个时辰过后,苏庭玉气鼓鼓的从苏庭筠的闺房走出来,衣衫不整,满身墨汁,头发上还沾了些许尘土。
苏庭筠见苏庭玉走后,甩手关上房门,把头蒙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最不能忍受的,是离别。
这一刻,苏庭筠却不知道,在她生气离开后,苏澈先生与苏牧将军发生了更激烈的争吵,第二日,苏澈先生便匆匆离开,甚至没有见自己最后一面。
“早知道,那晚该好好告别的。”苏庭筠心中极其后悔。她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自己其实是很想跟先生一起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