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狐狸刺猬(1 / 1)

不顾秦慕璃的反对,苏庭筠借了云祈书桌上的纸笔,草草写下了奴契的正文,咬破了指尖,印了手印。

林深看了看,却没有把薄纸递给了秦慕璃,而是折了两下,收入袖中。

秦慕璃不再言语。

云祈提来了药箱,找出一瓶止血散,涂在苏庭筠破皮的手指上,又拿了纱布,轻轻地在上面缠了几圈。

林深咳了声,提议众人下楼看戏。

秦慕璃第一个起身离开,林深抖了抖衣袍,也随着秦慕璃出了房门,跟门口等候的冲凌低语了几句,冲凌表情变得严肃,看了看苏庭筠,快步追上正下楼的秦慕璃。

苏庭筠也想跟上去,云祈却拉住了苏庭筠的手。

“我,把咱们租的铺子买下了,剩下的银子,买了铺子后墙那两间带院子的屋子。本来,想着离了这里,再告诉你的。”云祈勉强笑了笑,“早知道,就把这些银子攒下来,留着赎你的身。”

“卖身奴契是死契,我是要一辈子做三殿下的奴仆的。”苏庭筠淡淡的说道,“云祈,我们,道别吧。”

“你为何还是要把我甩开?陵南那时候,我们有约定,你说过……”

“我说过,我不会不辞而别。”苏庭筠依旧面无表情,丝毫不在乎云祈几乎颤抖的质问,“现在,我说,我要离开。”

“小五……你的心里,就只剩下报仇了么?那我算什么……”云祈自嘲的笑了笑。

“我啊,真心把云祈当成哥哥。云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苏庭筠反握住云祈的手,冰冷的声音微颤,想要装作镇定,但眼泪顺着眼角一滴一滴地滑落,“我不是一个好人,我可以利用你,骗你,却不忍心伤害你。我害怕,若有一天,我必须伤害你才能达成我的目的,那时候,我会把你推向深渊,我会把阴谋与算计放到你身上,我会托你入地狱。就算我求你了,自己好好地活着,我已经害你说谎骗人,害你跟云游不能相见,害你千里迢迢来到人生地不熟的秦安,害你放弃自己行医的原则故意延误病情,我害怕终有一日,我会害你送掉性命,所以,我要离开。我们有约定的,你会做个好郎中,你会是我云庭引以为骄傲的哥哥。我虽在皇子府,也会好好地活下去,我等着大仇得报的那一天,等着三皇子他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等着云祈真正当得起神医之名的那一天。”

云祈抬起白皙的手腕,轻轻抹去了苏庭筠眼角的泪痕。他想道歉,却开不了口。自己凭什么要小五这般为难?小五聪明、坚定、果断、隐忍。这样的她,需要的是秦慕璃一般,尊贵、高傲、冷静、强势的人站在身边。他有权利力有地位,能给小五想要的东西。自己只能做小五的棋子,但小五需要的,却是能与之共谋棋局的棋友。

“小五,祝你成功。”云祈贴近苏庭筠的眼睛,千言万语,化作深深一吻。

那一晚,这个女孩儿脱下披肩,盖在自己与弟弟的身上。

那一晚,这个女孩儿失去了家,失去了庇护,失去了心。

这个女孩总是挂着无所谓的笑容,总是把自己跟身边的一切撇的干干净净,总是习惯地安排好所有的事情,总是来去匆匆,从不把所知所想告知他人。

即使再落魄,女孩儿的骨子里,总有些许世家小姐的傲气。

本想着成为这个女孩儿的倚靠,却不知不觉,只能跟着她前行。

云祈讲不出道歉的话,也没有理由说谢谢,不忍心说再见,能说的,只有祝福。

苏庭筠安安静静地,等着云祈吻过,松开了手。

睁开眼睛,拭去泪痕,转身出门。

“云祈,你有你的光明前程,我有我的血海深仇,本就是毫不相关的人生,如今终于可以不再纠缠。你无须再背负着照顾我的责任,而我,也无需把你对我的付出当成亏欠。这样,就好。”苏庭筠心想,方才离别的伤感心情就淡了下来。

苏庭筠坚持要签卖身奴契,有三分是为了云祈能够置身事外。

若为客卿,云祈可以跟随自己入皇子府,再加一个客卿,秦慕璃不会在意。

皇子府不养闲人,云祈势必会卷入储位之争,他的医术,会成为杀人的绝妙利器。

但是,苏庭筠为奴,云祈兄长的身份便很尴尬。云祈做不了客卿,也进不了皇子府。除非云祈也把自己给卖了。

再执着的人,也是有底线的,自己把自己卖为奴仆这种事情,苏庭筠坚信云祈做不到。

而今,苏庭筠需要集中心力,与那狐狸一般狡黠的小鬼较量一番。

千算万算,却算不过老天,躲来躲去,也躲不过命运。苏家与林家,即使不在陵南,也注定有所交集。

陵南林世家,林家世子,林深公子,苏庭筠是听说过的。

比自己早生了两年,两岁起便被送到了秦安都城,交由林家的分家教养。

苏澈先生离开的那一年,百岁高龄的林世家家主林枫老爷子病逝。与现在的自己一般大的林深,越过了自己的父叔长辈,从爷爷手中接过了林家的家族大权。

林深极少回陵南陪都,即使是世族节日,也是托世族长老主持,就连祭祖的大日子,也从不见这位林深公子的影子。

所以,苏庭筠仅仅是听说过林深公子的大名,却从未见过其人。

看来陵南林世家,早已成为三皇子的左膀右臂。

罔顾自以为聪明,结果所有的猜测都是错的。苏庭筠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先是秦慕璃,明明寄人篱下,却风姿绰然,有王者之心;再是林深,明明有个秦慕琊是自家兄弟不支持,反而跟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走的很近。

苏庭筠边想边下了楼,被正在楼梯间等着的冲凌叫到了一楼的西北角落。

秦慕璃不在,只有林深一人霸占了一整张长椅,懒懒的身子半躺着,把盘子里的花生一颗一颗拨开,然后把花生米放到一旁的青花瓷碗中。

“你无不无聊?”苏庭筠自己搬了个方凳子,坐在了林申对面。

“活动活动手指,我听人说,常活动手指的人会长命百岁。”林深懒洋洋地说到。

“只剥不吃,多浪费。”苏庭筠明显不想评论这没有丝毫道理的话。

“我不吃,我家美人会吃,有人吃,便不叫浪费。”林深眨了眨眼睛。

“你们来此,不是单纯为了见我吧?”苏庭筠对这轻浮嘴脸甚是讨厌,想那把花生米吃掉的美人,大概也是这新月小筑的某个戏娘。

“我的确不是为了见你而来。”林深一边剥花生,一边不急不慢地答道,“有场好戏,我来演。你便做个观众,为我捧个场。”

“殿下人呢?”苏庭筠坐了许久,身边除了林深,便是一言不发盯着戏台的冲凌。不想跟林深胡搅蛮缠,又怕打扰冲凌看戏。若不是手上还缠着布条,早就跟林深一起剥花生了。

林深伸手指了指戏台正南边的二层包房。

隔着纱帘,看不清里面的人。

里面的人有一双世上无双的丹凤眸子,新月小筑最美的花魁,也绝不及那人一分。

苏庭筠有些想笑,自己那天鬼使神差地改变了辅佐的对象,该不会是被这倾国倾城的皮囊给迷惑了吧?

“你想做殿下的妻妾,可是要先过我这一关。”林深见苏庭筠一直看着那丝绸帘布出神,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念想,调侃道。

“你这只死狐狸……”苏庭筠脱口而出。

“我哪里像狐狸,我可是最最诚实的。倒是你,就是只小刺猬。”林深已经剥满了整整一碗花生米,让冲凌取了个空碗,继续剥着。

“我变成刺猬,也是因为碰上了只阴阳怪气的狐狸。”苏庭筠可从不会吃言语上的亏。

冲凌要把满碗的花生米端走,林深抬手制止,对着苏庭筠说了一声,“你去送。”

苏庭筠也好奇这美人是谁,新月小筑大半的戏娘戏子自己都认识,能合这林狐狸的眼,也绝非一般人物,便痛快的接了差事,问,“送哪儿?”

林深伸手指了指方才指过的那间二层包房。

想那美人在秦慕璃的包房中伺候。苏庭筠更加好奇了,秦慕璃这么冷清的性子,竟然也在捧戏娘?又想到林深故意安排自己去见那美人,分明就是认准了自己对秦慕璃有男女之间的心思。便冷哼一声,端起瓷碗便上了楼。

冲凌眼看苏庭筠进了秦慕璃的包房,想要跟上去,偏头看了看林深。

林深嘴角浅笑,慢慢地道,“这只小刺猬,费尽心机钻进了皇子府,就算要对付阿璃,也该是徐徐图之。无欲无求的人,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她的目的,她背后的人,我可是要一样一样地找出来。”

苏庭筠在纱帐外,喊了声殿下,端着满碗的花生米进了包房。

哪有什么美人,苏庭筠一入包房,就知那林狐狸又骗了自己。

包房中,只有那颀长的背影,立于桌前,面朝戏台,如墨的发落于两肩,翩翩衣影,在轻软又鲜亮的重火丝绸间犹显飘逸,如画如仙。

“是你。”秦慕璃顺着声音回头,极美的丹凤眸子依旧清冷淡然。

“林深公子命云庭把这花生送来。”苏庭筠边说,边想着林深说的话,似有些明白,吃了一惊,目光与秦慕璃对上。

“你当真心甘情愿?”秦慕璃自然而然地接过花生,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林深他没有恶意。”

“云庭能得殿下的垂青,是云庭的荣幸。今后愿为牛马,以报殿下知遇之恩。”苏庭筠屈膝而跪,语气坚定,“今日之举,只望殿下信我。”

“起来。”秦慕璃没有再说话,看了看那满碗的花生,摇了摇头。

苏庭筠站起身子。秦慕璃总是淡淡的,对一切,包括自己的试探,总是爱理不理的态度。

然而,秦慕璃对周围的淡漠与疏离,不是心性凉薄阴鸷,也不是隐忍与伪装,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对自我的保护。多年在后宫之中无依无靠,在勾心斗角中步步为营,周遭尽是冷言冷语与故意刁难,却不想放下骄傲与自尊而卑躬屈膝。慢慢的,这份距离感成了保护自己的屏障,更让自己置身局外,对大局看得更加清楚。

“殿下喜欢吃花生米?”苏庭筠的却不是很适应这份疏离感,只能没话找话。

“倒不是喜欢,只是,不吃便浪费了。”秦慕璃依旧淡淡地说。

林深一口一声的美人,便是眼前的皇子殿下。

看着秦慕璃一颗一颗地吃着花生米,苏庭筠的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有些怀疑,又有些嫉妒,还有些伤感。

秦慕璃顾及林深,让着林深,凡事都迁就林深。

外人入府,秦慕璃首先考虑到林深的心意;林深说话轻浮苛刻,秦慕璃却没回一句嘴,无论是否赞成,都放任其说;林深剥的这一碗花生米,秦慕璃竟是仅仅因不愿浪费这个理由,吃的津津有味。

这,早已不是主上对下属的信任与恩宠。

这是兄长对幼弟的纵容与爱护,是朋友对朋友的信赖与默契。

林深,你是何其幸运,能得三皇子这般主上,引为知己,真心结交。

“苏庭玉啊苏庭玉,枉你自诩聪明绝顶,爹爹没有眼光,你怎么也瞎了眼睛,把苏家的将来托在秦慕瑀那样的凶狠又不长脑子的人渣身上。”苏庭筠默默的想,“也罢,这三皇子藏得太深,自己不也是猜错了么。林深这狐狸,倒也有几分真本事跟眼力。”

苏庭筠右手默默地伸向袖口,握住了袖间的玉扇,冰凉而细滑,如那月下乱葬岗的冰冷白骨,透着森森阴寒之气。

“从今日起,世上再无苏庭筠,只有云庭。”苏庭筠收紧右手,心中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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