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仁手术做疯了。
他来到省院,就开始作取栓+截肢的手术。
要是一般的医生,会在取栓术后等待几个小时,等毛细血管彻底开通之后再做手术。
因为他们不是取栓的术者,不知道手术的效果如何,也不知道毛细血管的情况。
即便是能取栓的介入科医生,他们水平不如郑仁,况且他们不会做截肢手术啊。
郑仁则不用等待,完全节省了中间等待血管重新灌注的时间。
等待,有好处,那就是更确定。
可是血管重新灌注,膨胀,出现新的血液循环。可要是等的时间过长,组织间隙里大量的坏死组织会进入血液循环,加重患者肝肾负荷,导致急性肾功能衰竭。
在南川镇,郑仁一再坚持,几乎是全国总动员,调集了上千套透析设备和相应的医生护士来蓉城支援。
所以急性肾功能衰竭的病人,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救治,遏制了严重肾衰竭导致伤员死亡的趋势。
只是急性的病症而已,一过性的,只要透析能跟得上,绝大部分伤员都能熬得过去。
但郑仁做手术的伤员,一般都不用透析。
取栓,血管重新开通的同时郑仁那面已经手术切除了坏死组织。他对取栓开通术的效果了若指掌,所有重建的毛细血管网都在脑海里,每每切除的坏死组织都在可保留的极限范围边缘。
即便是苏云,也看的心惊胆战。
可是郑仁有这个底气,渐渐的苏云也就习惯了。
不要质疑老板的任何决定,苏云默默接受了这么一个新的设定。
不为别的,老板取栓+截肢手术做的真的是好啊!
其中有一个伤员,按照苏云的观察,应该从膝关节以上截肢,这样才最稳妥。
可是郑仁坚持在膝关节以下截肢,并且是膝关节以下10cm的位置取皮瓣。
看着已经接近坏死的皮瓣,苏云提出了质疑。
但是他的质疑被郑仁无视,术者在手术中,有权利决定术式。
苏云一心不服,但截肢手术做完,VSD负压用上,12个小时后趁着手术间歇,苏云问了一嘴伤员的情况。
老陈主任告诉他,皮瓣处已经能感受到温度,并且出现渗血了。
这就意味着毛细血管网搭建成功,那片看上去已经处于坏死边缘的皮瓣在超凡的手术技巧前,还是活了过来。
在此之后,苏云便不再提出任何质疑。
老板心里有数,自己理解也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总之最后的事实会证明老板的正确。
手术疯了一样的做着,加上伤员术后效果好,很快引起了省院介入科和骨科、创伤科的注意。
他们开始不太相信,开始都认为是以讹传讹。而且因为长时间的不间歇手术,人困马乏,谁还想在这种时候学习手术。
但是架不住好奇心害死猫。
当一个介入科的医生利用珍贵的休息时间来观台后,沉默离开,回想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恍然大悟。那之后,越来越多的医生开始来这间杂交手术室看手术。
因为趁着手术间歇期看手术的人太多,医务处甚至动用了手术间里的直播设备,取得郑仁的同意后,每一台手术都在大示教室播放。
不是所有人都习惯示教室的手术直播,因为摄像头虽然多,但视角还是受到一定的限制。
有些人趁着手术间歇来到操作间观看。
更多的人则在示教室一边看手术一边休息、睡觉。睡前在看,不知不觉睡着了,睡醒后只要没有接到要自己去手术的电话,就继续看。
这手术做的牛逼啊!
更牛逼的是,术者似乎不知疲倦,一直披着铅衣在做手术。
人和人是不能比的,渐渐的,原本有些不服气的医生也沉默接受了现实。
跟人学呗,还能怎样。
谢伊人静静地站在操作间的角落里,眼睛看着屏幕。
身为一名器械护士,她在郑仁开始介入手术后学习了相关的知识。虽然郑仁不用她进去配台,可是她觉得自己得知道一旦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手术很顺利,一段一段的栓子被取出来,直如探囊取物一般。
血管被开通,一直到血管的断端前,郑仁为了避免出血才停止取栓。
要不是伤者的患肢被压的时间太长,如果还是新鲜创伤的话,谢伊人毫不怀疑郑仁会做切开血管吻合术。
但来自前线的伤员没有这样的条件。
医术再怎么高,也有穷尽的那一刻。
果然,郑仁果断的放弃取栓手术。在重新造影后,判断了能开通的毛细血管分支,他对下一步手术已经有了计划。
造影结束,郑仁抽出导丝,苏云按压止血。
谢伊人第一时间打开感应的气密铅门,走了进去。
郑仁刚要去重新刷手,趁着苏云按压的时候重新刷手给术区消毒,眼角余光看到了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出现在手术室里。
真的是太累了,都出现幻觉了。郑仁讪笑了一下,可是脚步还是不由自主的停住。
多希望是真的啊,可惜小伊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那就让这种感觉多存留一会吧,哪怕是几秒钟也是好的。
郑仁站住,没敢转身。他怕自己转过去,看到的身影会忽然消失。
可是那道身影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逼真,
越来越近。
郑仁双手忽然不好用了,全身木然,仿佛被美杜莎凝视后石化了一般。
谢伊人走到郑仁身边,毫无顾忌的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当然,只是想象中的,穿着铅衣,根本无法感受到温暖。
是……是真的?
“郑仁,你这个混蛋,敢骗我!”谢伊人在郑仁耳边小声说出了自己“怀恨”已久的那句话。
“……”郑仁这时候才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自己在做梦。
就在他的肢体僵硬的像是机器人一样,想要抱住谢伊人的时候,那身影却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
谢伊人径直去刷手了。
“喂,伊人,常悦呢?”苏云抬头,问到。
“在家看患者,她说家里也不能离人。”谢伊人头也不回的去刷手。
苏云吹了口气,被无菌帽压住的黑色长发在脑海里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