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长缨(八)
“啊,啊啊啊啊——“另外两名契丹斥候中的一个,嘴里忽然发出狼一样的长嗥。猛地拉住坐骑,掉头回扑。
即便迎战也绝无侥幸获胜的可能,从开始逃命那一刻起,他心里就早已清楚彼此之间的悬殊实力差距。然而,如果此刻他依旧像先前一样只顾着埋头逃命,今天出来执行任务的这一整队斥候,便会全军覆没。
在生死之间做选择很难,但选择做出之后,一切却瞬间变得无比轻松。骑在已经跑脱了力的战马上,契丹斥候高高地挺直了胸膛。就像自己在部落里第一次参加狩猎时那样,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与骄傲。
沉重的铁锏被他举过了头顶,就像举着部落里的狼头战旗。两眼盯着追过来的中原将军,他以最快速度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只要逼得对方腾不出手来装填弩箭,他就有希望为同伴赢得活命之机!
“蠢货!”高怀德不屑地撇了撇嘴,瞄准高速对冲而来的契丹斥候再次扣动了右手食指。随即,双脚轻轻磕打金镫,策马避开正在下坠的尸体,将武侯弩对准了最后一名逃命者。左手推开弩身上方的限位机关,右手的食指第三次果断回压……
“嗖——!”第三支弩箭,闪电般飞了出去,正中目标的后心。
“将军威武!”左右两侧跟上来的亲兵们,嘴里发出一阵骄傲的欢呼。全歼!初抵战场,就全歼了敌军一整队敌方斥候!并且全都是契丹人,如假包换!
“带上贼人的首级和坐骑,咱们收队!”欢呼声中,高怀德微笑着挂好武侯弩,横枪立马,大声吩咐。
“遵命——!”众亲兵挺胸拔背,一个个回应得格外宏亮。都说契丹人骁勇,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以前他们所向披靡,那是因为没有遇到高家军。今天遇到咱们高家军,转眼间就被打回了原型!
“动作都麻利点儿,人生地不熟,咱们不能耽搁时间太久!”高怀德举头四下看了看,目光明亮如电。
自打十多天前与郑子明遇上之后,他就始终觉得头顶上盘旋着一团乌云,无论做什么事情心情都压抑得厉害。直到此刻,这片乌云才终于散了去,头顶上碧空如洗。
“收队喽,收队喽!收队回去缴令喽。”
“这些契丹狗,一点儿也不知道珍惜战马。差一点就把牲口给跑废了!”
“废话,命都保不住了,留着牲口还有啥用场?”
“契丹那边人少牲口多。战马不值钱。”
“……”
众亲兵嘻嘻哈哈议论着,众星捧月般簇拥起高怀德,掉头朝着冀州城方向回返。
秋风飒爽,艳阳高照,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大胜而归的兴奋。然而,才走了堪堪三四百步,被簇拥在队伍中央的高怀德,却猛地拉紧缰绳。
“嘘嘘,嘘嘘嘘……”与主人一样骄傲的白龙驹扬起脑袋,嘴里发出不满的抗议声。周围的高家军亲兵们,也一个个迟疑着拉住坐骑,满脸困惑。
“这附近太安静了,情况肯定不对劲!”高怀德用枪纂敲了敲马镫,低声说道。
“应该,应该是刚才,刚才被咱们都吓飞了吧!”亲兵队正高延福愣了愣,带着几分期冀回应。
此处距离冀州城至少有四五十里远,万一遭遇到大股敌军,就只能全力突围,根本没机会向自家主力请求支援。
“如果在老家那边,麻雀即便受到惊吓,也很快就会再飞回来!”高怀德大声补充了一句,随即,策马冲向了左侧的土丘。
所有亲兵都拔出了武器,策马紧随其后。麻雀那东西最不长记性,为了一口食物,连同伴的尸体都可以视而不见。而在众人老家那边,此刻正是麻雀积攒过冬口粮的时候。甭说马蹄落地声很难让它们一去不返,即便是那种声音震天的药发傀儡,也不可能将它们吓得这么久都不敢回头。
众人都是高家军中的精锐,虽然作战经验方面有所欠缺,反应却是一等一的机敏。发现情况不妙,第一时间,便跟着主将去抢占有利地形。至于敌军是谁,双方实力对比如何,以及今天是否能平安返回冀州,此时此刻,全都不再去想。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号角声从不远处的树林后响起,宛若寒冬腊月里的北风。发现高怀德等人已经开始警觉,埋伏在附近的敌军也果断采取了行动。大队大队的骑兵伴着号角声从临近两个土丘后的树丛里冲了出来,手中横刀在阳光下耀眼生寒。
“该死!”高怀德在策马朝土丘顶部狂奔的同时,扭头看了一眼,嘴里发出低低的诅咒。
敌将是个少见的黑心肠,为了堵住自己的归路,居然对先前那伙契丹斥候的死活不闻不问。而战场上,最难缠的就是这类对手。为了达到目的,他们根本不会顾及麾下兵卒的死活,所有有助于获取胜利的手段,必用其极。
“是幽州军,幽州韩家的嫡系!”亲兵队长高延福,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像主将汇报自己观察到的敌情。
“规模大概是四个营,也全都是骑兵!”
“他们应该早就到了附近,发现咱们在追杀斥候,却一直忍着没有露面儿!”
“他们身上都有皮甲,战马的个头和颜色都查不多!队形,队形保持得也,也非常,非常齐整!”
高延寿、高延禄、高延德等精挑细选出来的家将,也迅速将各自观察到的情况向高怀德汇报,越说,声音越是低沉。
骑兵的编制比步兵稍低,但是四个营的骑兵,也有一千六百余人。而此刻的高家军,却只是一个亲兵百人队!以一百敌千六,恐怕即便孙、吴转世,也没有多少胜算。
但是,紧张归紧张,大家伙的动作却丝毫不乱。一边汇报总结着敌军情况,一边簇拥着主将高怀德策马飞奔。很快,就抵达了临近那座山坡的最高处,自动摆开阵势,占据了有利地形。
来自幽州的骑兵,也如同乌鸦般,在山脚下汇聚。一座品字形军阵,转眼便现出了雏形。紧跟着,又是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响起,有一名同样穿着银甲白袍,胯下骑着白马的年青将领,缓缓走到军阵的正前方。“燕京留守之子,大辽幽州军左厢豹骑军都指挥使幽州韩德纲,这厢有礼了。有请山上仁兄,下来对面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