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彦高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冷汗,和王助一起,带着定州文武官员上前见礼。?中?文网?w?w?w1.?8?1?z8w?.
“定州刺史孙彦高,率定州文武官员,前来接旨!”孙彦高冲那个朝廷钦使深施一礼。
那个朝廷钦使仅仅是从鼻腔里出一声唔,随后便在人堆中仔细扫视着,随后眉头微皱,问道:“怎么只见孙刺史,却不见你的佐官,定州长史崔耕崔大人呢?”
孙彦高敢忽悠王助,却不敢忽悠前来传旨的朝廷钦使,无奈之下,只得含糊其词道:“呃,这个,崔长史和本官有稍许误会,所以尚未上任哩。”
钦使盘根究底道:“一州主官与佐官生误会?是何误会?”
“呃……此事说来话长。”孙彦高又是轻轻擦了一下额头的密汗,顾左右而言其他地问道:“不知钦使高姓大名,该如何称呼?”
“某家乃内侍省内给事刘伯求是也。崔长史有时候也称咱为四郎,或者刘老四。要不,孙刺史也跟着这么叫?”
来人竟是崔耕的老熟人,刘老四。
但这话听在孙彦高和范光烈的耳中,却又是另一番味道,敢情儿这传旨太监跟崔二郎这厮有交情啊?而且听他这话,交情还不浅。
刘老四这话显然就摆明车马,站在崔耕这边了。
孙彦高顿时心中一紧,打了个哈哈道:“原来刘给事和崔长史是旧相识哩,那敢情好。啧……“
他砸吧了一下嘴,笑道:“您看如今崔长史也不在这儿,敢问刘内侍,不知陛下这道旨意,是一定要微臣与崔长史一起接呢,还是分开接也可以?”
刘老四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看来孙刺史与崔长史芥蒂甚深啊!”
“啊?没芥蒂,没芥蒂,刘内侍误会了哩!”孙彦高看出这死太监刘老四,应该是知道了自己和崔二郎之间那点龌蹉事。
“好了,莫要啰嗦了!”
刘老四拂尘一挥,倏地变脸,面色肃然道:“定州刺史孙彦高,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孙彦高领衔,在场之人全都跪了下来。
刘老四扯着公鸭嗓子宣道:“诏曰,朕闻久旱必蝗,盖天时也。今定、润、冀、易、苍五洲……”
圣旨的大致意思是说,因为明年很可能会生一场大蝗灾,特任命孙彦高为五州除蝗使,崔耕为五州除蝗副使。
本来这也没什么,定州刺史权力最大的时候,被称为定州大都督,兼领附近十四州的军政大权。现在才负责五州的除蝗工作,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儿。定州长史作为他的副手,被任命为除蝗副使也是理所应当。
但好死不死的是,这份圣旨还有下文呢。
圣旨中讲道,大唐贞观二年,天下大蝗,因为李二陛下德行深厚,才没酿成大祸。如今朕乃大周开国之君,德行总不会比不过大唐太宗皇帝吧?所以,这场蝗灾安然度过还则罢了。要是真弄得不可收拾,那就是地方官员之罪过。届时,一旦除蝗不成功,孙彦高斩立决,身为除蝗副使的崔耕,则罢去一切官职,贬为庶民!至于五州其他官员,俱有处罚。
唰!
刘老四的话音刚落,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孙彦高……
一旦除蝗失败,孙彦高这个定州刺史要人头落地,而崔耕这个定州长史则是罢免官职。
这尼玛也太偏心了。
官职被罢免了,说不定将来还有起复出仕的机会。但人头没了,小命就没了……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孙彦高顿时面色惨然,除蝗这种事情,面对的是天灾**啊,谁他妈能保证成功啊!女皇陛下,你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孙彦高想着想着,都快哭了!
此时他也明白了,当务之急应该跟崔耕摒弃前嫌,携手对抗明年的蝗灾,急早做好预防和除蝗的工作。可不能再继续窝里斗了,不然的话,除蝗的差事一旦失败,连小命都不保,还斗个屁啊?
他暗暗琢磨了一下,娘的,大丈夫能屈能伸,看来是要先和崔二郎认个怂,让他赶紧回定州府衙来履新任职了,不能再抻着他了!
一旁的范光烈,也感觉到了孙彦高的心思变化,当时心里就毛了!
他可不能真的让崔耕这个长史顺利上任!因为录事参军负责六曹文书和监察地方官,与长史的职权多有交叉之处。要命的是他在这录事参军的位置上,办的阴私之事太多了。依照崔二郎在清源县县尉任上,岭南道肃政使任上,江都县令任上的行事作风,这姓崔的绝对会新官上任三把火,杀鸡儆猴以立官威。而当其冲的绝对就是这个录事参军。这要是被崔耕抓住了小辫子,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当即,他再次以出恭之名,把孙彦高叫到了路边小树林里,对孙彦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总而言之一句话,绝不容许崔耕走马上任。
孙彦高最后听得不耐烦了,怒道:“你尽扯这些没用的,眼下是窝里斗的时候吗?真闹了蝗灾,可咋办?刚才陛下的圣旨你没听清吗?除蝗失败之日,便是本官人头落地之时!”
范光烈沉默片刻,最后咬了咬牙,瓮声道:“这事儿,下官替刺史大人扛着!”
“你扛?你一个小小的录事参军,凭什么扛?”言下之意,你丫级别不够,谁******理你啊!
范光烈也不以为许,道:“史书所载,贞观年间天下大蝗,因太宗皇帝德行深厚,蝗不为害。刺史大人莫非真信有这回事儿?”
“你的意思是?”孙彦高疑道。
范光烈继续道:“哼,那不过是地方官员粉饰太平的鬼话罢了。这次咱们也故技重施,真有蝗灾就随他去,只要给陛下的文书上写个‘蝗不为害’就行了。”
卧槽!范光烈这逼好大的狗胆!
孙彦高一听,脸都绿了,弱弱道:“范参军啊,这是抄家灭族的欺君大罪啊!”
“嘿嘿,欺君之罪?”范光烈不以为然道:“若真有人揭穿了此事,岂不是矛头直指陛下,说德行不么深?呵呵,下官还想不出偌大一个大周官场里,会有这么犯浑犯傻的官员!刺史大人放心,没人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糊涂事。再者,就算真出了什么差池,下官就站出来承认,说是我盗用了您的印签,将这事儿都揽到自己身上,绝不会让刺史大人以后一丝一毫的损害!”
范光烈顿了顿,又加了一把火,提醒道:“另外,大人别可忘了咱们那件大事,若真让崔二郎履任府衙,一旦东窗事,您可得抄家灭族啊,不比得罪了两位钦使严重?”
“你还说!”孙彦高有些气急败坏地叫道,“当初本官以为是随手一笔横财,谁想到会和那些人牵扯上了!都是你这厮让本官误入歧途!”
“咳咳,大人,刚刚您还夸下官是您的张子房啊!”
范光烈不悦道:“你现在说下官让你误入歧途!但您也不想想,一旦事成之后,您可是公侯可期,与国同休啊!再说了,那边要是真肯帮忙,王助这个监察御史,还有刘老四这个阉宦,未必就能拿您怎么样。”
“行了,别说了,本官明白。这贼船上去了就下不来了。”孙彦高意兴阑珊地挥挥手,不愿再听下去。
随后,二人在小树林里商议已定。
孙彦高再次回来,面对王助和刘老四的态度,骤然大变。
他微微一拱手,道:“不知钦使是想随本官入城,还是想去黄城村向崔耕传旨呢?”
“嗯?”
刘老四的脸当时就沉下来了,喝道:“怎么?听孙刺史的意思,还是不想与崔长史摒弃前嫌,握手言和?呵呵,陛下旨意已下,让你等二人联手除蝗,莫非你想抗旨不遵不成?”
“哪里?”孙彦高道:“不是本官不想见崔二郎,而是偶感风寒,如今已然支持不住了。”
刘老四冷笑道:“偶感风寒?简直是笑话!陛下乃圣明之君,岂会被你一番托词所蒙骗?孙彦高,你就等着听参吧。”
王助多聪明啊,瞬间就明白过味儿来了,莫非之前孙彦高对自己说得那些话,全你妈是忽悠本官的?
当即,也冷笑道:“孙刺史这病可来的蹊跷啊。恐怕您刚才所谓崔二郎狂傲无比云云,都是一派胡言吧?”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孙彦高索性破罐子破摔,拱了拱手道:“本官身体不爽,这就少陪了。”
言毕,施施然转身就走,范光烈随后跟上。
“……”
刘老四和王助面面相觑,都有如坠梦中不可置信的感觉,显然被孙彦高对自己二人的态度,给震惊了!
自己二人,一个奉旨巡查河北道各地州府的监察御史,有生杀予夺之权;一个是奉圣命前来传旨的内侍官,随时都能在女皇陛下耳边嘀咕两句话的天子近侍。
这么两尊活生生的人物就站在孙彦高面前,尼玛,他居然还敢甩脸子,还敢把他们二人直接晾在城外?
太难以置信了,这定州还是朝廷的定州,还是大周朝的定州吗?
就在孙彦高、范光烈等人刚走出几步,倏地,一阵铃铃铛铛之声,渐渐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随着阵阵马挂鸾铃声响,又有一支骑兵飞驰而至。
这些人大多身着窄袖左衽衫,满头小辫飞舞,宽额头小眼睛塌鼻子,跟中原人长得不同,很显然是定州的隔壁邻居——突厥人!
为骑马之人,看年纪在五十岁上下,高声道:“喂,不是说定州官员都在这儿吗?那个定州长史崔耕在哪里?快带本官去见那厮!”
孙彦高的胆子着实不大,一见这些突厥骑兵,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两股战站,连步子都挪不开了。
王助上前一步,大声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对面可是王御史么?”
突厥骑兵群中,缓缓走出一个身着浅青色官袍之人,道:“在下乃礼部主事张兴让。”
大周的礼部官员,怎么跟突厥官员搅在一起了?
王助在长安和张兴让,曾有数面之缘,问道:“张主事请了,他们这些人是……”
礼部主事张兴让道:“哦,他们是突厥的使节,要向我大周求和亲的,这不,在下奉命一路护送。”
和亲?
这回,在场所有人统统都愣住了,因为前些日子武则天已经诏告,拒绝和亲了吗?
这尼玛才过了多久啊,怎么又旧事重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