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八皇子离开,顾遇迷离的长眸忽然亮起来,哪还有半分醉色,轻勾的唇角带着挑衅:“既然惧醉,陆先生又何必应了赌斗?”
“我怎么会蠢到跟他喝酒。”陆见安回答他的问题,将头埋在臂弯里好一会才抬起,舌头都钝了,“好在你来了,要不然我只怕要……”
大概是真醉了,他不再理会顾遇,慢慢的扶案而起,打开了门扉。
却见顾大人起身瞬间,陆见安一晃一跌,两个人已消失在一群艳丽的娇躯后。
陆见安瘫在马车厚实的锦垫里,因为顾遇的动作毫无怜香惜玉,发束被撞散,发丝瞬时披散下来。
顾遇无奈的搀扶起他,鼻端仿佛有一丝淡淡的香气。
一声巨响划破了重云密布的天空,京城暴雨如注。天色如晦,雷声轰鸣,天幕仿佛被捅了个窟窿,哗哗向下倾水。闪电频频明灭,照亮了暗沉沉的屋瓦。
路边树影幢幢,浓密的枝叶犹如黑浪翻涌,在狂风中摇摇欲倒,雨水在坡道上奔流,马车走的很慢,最终来到路尽头的一间宅邸前。
这是一座极大的宅子,依山环湖,几乎将半座山纳了进去。
榻上的人覆着锦衾,眉睫轻颤,呼吸急促,却是醒不过来。
顾遇深深地看了一眼榻上之人,眼神幽深,嘱咐婢女好生照看才离开。
院中大雨过后,已是雨歇云疏,天空犹如水洗过一般的洁净。
一轮明月,皎洁明亮。
顾遇坐在庭里望月。
纵然享惯了富贵,可涉及宫廷皇权,顾遇这样的人家,都有一种天然的敏感性。
顾家到了这一辈,当真已经没什么豪情壮志可言了。
顾家的大家长早就不是以前的顾家大家长,现在的他们没想过去朝堂上纵横睥睨,也没想过去执掌苍生权柄。
他们也知道做不到,没有那个本事,自然内心不会向往。
以顾家先祖留下的余荫,足够顾家人安安稳稳,富富贵贵的受用上几辈子!
何苦再去沾染是非?
若是好的倒也罢了,可以锦上添花。
若是有风险的……
尤其是最为危诡的皇权争端,怎敢牵连?
可是偏偏顾家出了一个异端,就是顾遇。
几乎是六亲不认的枉顾顾家的长辈的教导。
在顾家人看来,顾遇就是个异类,还真的把顾家拖到了水深火热之中,让整个顾家都被连累了,若不是顾遇他们顾家怎会受天下人鄙夷。
而在顾遇看来这一家子真真是在富贵窝中受用惯了。
也只能在窝里斗一斗,使使心计。
一涉及朝局风云,天下大势,便全成了无头苍蝇。
他既然敢冒天下大不违,做了这个天子的走狗近臣,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在旁人眼里就是个眼中钉肉中刺,多少人恨不得收拾了他,现在的他有多么风光,以后登位的主子就会多想要拿他开刀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虽然不为恶,可是恶事照样要扣在他的头上,这也是被人忌惮不已也厌恶不已的天子鹰犬应该做的。
这种事情自然不能让皇上担着恶名声。
这也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路该怎么走,从无瞻前顾后,犹豫不决,顾家人碌碌无为,要想把锦衣卫指挥使做过的那些腌臜龌龊之行,洗刷个干净。
他的路很难,虽然难走,可是他依然义无反顾的走上了这条路。
以前觉得前路渺茫,希望甚微。
他原本的计划,也不过是要借陆见安的钱财为五皇子造势,再徐徐图之。
却再想不到,会有今日这样的惊喜。
但不管如何,有了陆见安这一遭,他的处境将彻底改变!
五皇子成为了天下之主已经是不需要他费力气。
有了陆见安这颗棋子,临江王恐怕会尽心谋划!给自己的女儿一个安稳的君主身份。
要想安稳,自然是挑选出来最适合天下的皇子。
不如说是最适合临江王心意的皇子。
太子,二皇子,对临江王和他们的皇父一样的既惧怕,又小心逢迎,都是恨不得立马能看着临江王死了,才歇心安心的两位,这样的两位无论哪一个上位,陆见安这辈子都别想光明正大的站出来!享受荣华富贵。
八皇子不要说了,那位明哲保身,绝对不会做会惹怒皇上的事情,这样的距离也就断绝了临江王对他有可能的扶持。
现在五皇子已经和陆见安绑在一条船上,陆见安显然也对五皇子有着好感。
不排斥五皇子的登基。
五皇子的心性注定了原本最是心软仁厚,不会是一位开创盛世的千古一帝,可是五皇子听得进去谏言,心胸宽广,最重要的是五皇子重情重义,待人友善,绝对不会做兔死狗烹的事情。
只要五皇子登基,天下起码有了顾遇容身之处。
顾遇可以大展抱负,开创一个圣明的大陈国,他辅助君王,想要改变大陈的未来。
也许一切功成名就之后,最多顾遇可以辞去官位,带着母亲远离朝廷的纷争,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他已经想好了安身之处,寻一处安静之处,成家立业,做一个富贵闲人。
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当然顾遇已经做了两手准备。
就算现在有了胜算,可是事情总有万一。
万一的话,他也安排了后路,母亲会第一时间被自己的心腹送到秘密之处安度余生,他自己一个人就无所谓。
男子汉生死看淡,既然走了这条路,害怕生死岂不是很可笑。
可是刚才看着陆见安,这位不知道该不该叫做陆见安的女子,横卧塌上的容颜,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虽然看着陆见安荣华富贵本是她的天生富贵,可是要不是因为他,陆见安本不必牵扯进这样的事情,也许终其一生临江王也不可能知道陆见安就是他的女儿。
陆见安也不需要趟这趟浑水。
这位郡主一辈子只想做个闲散贵人,现在却也要殚精竭虑。
不是因为他的话,八皇子也不可能注意到陆见安,也就不会有这些事情。
实际上是他害了陆见安。
冷硬的心里还是有了愧疚和心疼,陆见安名义上十四岁,实际还没足龄,一个女子却要男扮女装,支撑门户,本来已经不容易,现在是因为他的关系,卷入了这样的纷争。
八皇子的性子,得不到,指不定要使出什么手段。
这不过是第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