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湾。
“这怎么办?”
许显纯愕然地看着涌来的御史。
很显然张问达言出必践,抄家这种事情就是一场狂欢,通常最后抄出给皇帝的数字,能有真实数字的三分之一就算良心了。
杨信给天启留一半其实都算坏规矩了。
所以都喜欢抄家。
但这一次杨信既然还不给文官们留分享的机会,那文官就让他谁也别想捞。
上次是太突然,无论都察院还是刑部都来不及,只有滦州知州肯定不够资格监督他,知道他给天启拉回七十万后,多少人捶胸顿足啊。
但这次不一样了。
都察院除了分赴各地的巡按,剩下在京的来了大半,几十个御史就跟着那些抄家的锦衣卫,每抄出一箱金银统统都自己找个小本本记着,这种情况下锦衣卫还怎么捞钱?话说李家的财富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地窖里堆满金银,仓库里全是值钱的货物,房间里全是高档古董字画,女人房间里一箱箱珠宝首饰,仅仅已经抄出的白银就已经上百万两了。
这眼看着没法中饱私囊,对于锦衣卫们来说简直忍不了啊!
“那就不要捞了!”
杨信欣赏着李家的园林美景,若无其事地说道。
李三才的财富没能转移。
实际上田尔耕上次来抓李三才之后李家就被封门,包括李家的各处店铺仓库也被锦衣卫查封,这都是抄家必不可少的程序。
先封门。
定罪后抄家。
这中间始终封闭,甚至有时间久了里面人饿死的。
正因为如此,李家根本没来得及转移财富,也就是李元等逃到各地的儿孙带走一些会票之类,但作为李家家产主体的窖藏金银,仓库货物,固定资产都带不走,包括作为双鹤书院的私人园林双鹤轩。原本这样大规模的抄家,会让经手的锦衣卫从上到下狠狠捞一笔,包括宫里的大太监们都能分,当然,如果是刑部和地方官抄家的就改成文官捞了。
但现在全完了。
“这些狗东西,老子跟他们不共戴天!”
许显纯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些御史。
“告诉兄弟们,咱们别给皇上添麻烦了,不捞就不捞吧,出了事情这些言官肯定去逼皇上,以后再找机会一个个跟他们算账,从今往后让兄弟们都盯紧这些家伙,只要有一点把柄就想法把他们弄进诏狱。
进去就先把他们狗腿打断。
至于李家这些,他们这点人手也就能跟着统计一些金银之类,但李家产业最重要的可不是金银,这些仓库里的货物,那些店铺和田产房产,手下的船队,这些才是值钱的。回头这些东西还是我主持拍卖,让管事的兄弟都安排自己人,到时候随便花点就到手了,陛下那里有这些金银就已经很满意,李家资产再卖个百十万就能让陛下高兴。
照我此前估算,李家其他那些资产加起来,恐怕少说也得两百万,咱们还有一百万可分,尤其是那些外地的产业,随便给个百十两就到手了。
有我在呢!
少不了兄弟们的好处。
但这些明面上的东西,既然有他们作梗就算了。”
杨信说道。
干这个他还是有着丰富经验。
李三才家产早就由方汀兰给他详详细细地计算过,说起来没有比竞争对手更清楚了。
李家财产在五百万以内。
但不会低于四百万,而实际抄出的金银之类,大概一百五十万以內,剩下还有大约三百万是不动产和各处仓库的货物,尤其是这些货物,甚至不只是在张家湾城这一地,沿着运河各大城市都有。杨信说两百万,是因为还有一百万他会让方汀兰内部买走,尤其是仓库的货物,这种官方拍卖怎么玩,他比这个时候的人更清楚,毕竟他后面还有四百年的经验总结。
而给天启两百万,皇帝陛下就很满足了。
必须得说明一下,李三才家原本历史上没被抄过,天启三年他还被启用为南京户部尚书。
只是没到任就病死。
九千岁也只是剥夺了他的封诰而已。
但崇祯紧接着又给他恢复。
所以杨信认为,给天启两百万就足够,而他和方汀兰这对越来越向反派发展的狗男女,捞一百万也算是合理了,剩下一百万给锦衣卫上下和宫里的九千岁等人分。这样杨同知就可以继续维持仁义之名,说到底做清官什么的,又不是他的理想,相反他还必须让这些人跟着获得好处,要不然这些人为何跟他站在同一个阵营?
至于文官他是一分钱不给的。
这些人捞钱比锦衣卫疯狂多了,锦衣卫是只有在办案时候才能捞,他们是想捞就捞,天启的两百万最终还是得落到他们的手中,无论修三大殿还是给军队或者赈灾,最终都是文官经手。
三大殿花六百万啊!
反正以杨信的估算,这里面真正要说落到三大殿上的,恐怕也就三分之一而已,剩下全都进了经手的官员和太监口袋,其中官员手中的最多,毕竟他们才是地方上原料的提供者。
而自从对建奴开战以来,这几年光用于辽东的军费,也已经超过了一千五百万两,这是兵部不久前刚刚报上的统计数字。
这钱都哪儿去了?
反正辽东那些饭都经常吃不饱的士兵,肯定花不了这么多。
一千五百万两啊。
这钱真要花到军队身上,说句不好听的,那些士兵拿银子当炮弹砸也把野猪皮砸死了,陈于阶当初说的没错,九边就是个钱袋子,这是给所有人捞钱的钱袋子。而这钱绝大多数都被文官捞走,毕竟那些总兵想要军饷,首先就得从督抚开始一直贿赂到兵部户部,否则人家就给他欠着,大明朝欠饷早就成惯例,将领想要领饷,领多少饷,全靠从中拿出多少比例打点文官。
他们守着这么大个钱袋子还有脸跟锦衣卫抢?
做人不能这么贪得无厌,自己赚的盆满钵满,还惦记别人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这样就很让人不齿了。
“禀同知,外面又有士子聚集。”
一名锦衣卫在后面说道。
“还闹?”
杨信愕然道。
这倒是让他很意外。
一刻钟后。
“都想干什么?也想当将仕佐郎吗?”
杨信看着面前的青虫们,眼睛一瞪喝道。
对面的青虫们鄙夷地看着他,一个个继续他们的工作,在李家的大门外摆上供桌,摆上李三才牌位,然后其中一个年纪很大的,开始在那里读一篇祭文来祭奠刚刚被赐死的李三才。老李是昨天上午也就是天启开完会后,直接让人送了一根白绫过去,不过老李坚决不上吊,实际上是许显纯让人勒死的,反正他就这样死了。
他儿子得和王好义等人一同问斩。
至于杨涟三人不在这一批,他们就是单纯矫诏案,李三才的供词里虽然有他们参与矫诏的内容,但他们自己不认罪还是没用。
毕竟这个得要物证。
总不能让他们和李三才对质吧?
周围那些老百姓议论纷纷的看着,而且在外面还不断有青虫赶来加入,已经不只是李三才的学生了,附近其他书院的也来了,甚至不乏一些很有知名度的……
“鹿正,户部主事鹿善继之父,定兴名士!”
许显纯看着新到的一个老头说道。
“鹿太公,晚辈皆先生弟子,当先生蒙冤遇难之时不敢逃死,太公何必冒此性命之险。”
那个主持的上前扶住鹿正大声哭诉。
“老朽年逾七十,所求惟一死尔!”
鹿老头傲然看着杨信说道。
他身旁两个应该是学生的,扶着他在供桌前拜祭……
“这俩是谁?”
杨信饶有兴趣地说道。
说话间这个刽子手还举起手和其中一个打招呼。
后者原本在看他的,一看他那无耻嘴脸,立刻冷笑一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
“回杨同知,这个叫孙奇逢,保定容城人,鹿善继好友,那个叫张果中,是鹿正的弟子。”
一个锦衣卫说道。
“孙奇逢!”
杨信点了点头。
咱大清北儒宗师啊,号称大清之许衡啊。
“去找些纤夫来,就让他们穿平常穿的衣服!”
杨信说道。
“呃,纤夫平常不穿衣服。”
许显纯说道。
“这冬天也不穿?”
杨信无语道。
“冬天也不穿,那衣服湿了更冷。”
许显纯说道。
“好吧,那就让他们穿着过冬的衣服,总之他们如今在窝棚里面穿什么也就穿什么,男女老幼统统找来,让人从仓库里把棉布,棉花什么的拿出些,陛下以李家财富皆来自运河,而纤夫为运河上最苦者,李家财富皆纤夫血汗所聚,今日抄没李家,赐张家湾纤夫棉布以过冬。但这些纤夫也必须做一件事,就是把他们知道的那些李家恶行,统统都说出来,说的咱们满意的,额外再给他们几丈布。”
杨信说道。
“杨兄弟,你真狠!”
许显纯竖起大拇指说道。
“他们不是哭祭李三才,把李三才当忠义吗?那咱们就把这个忠义的皮扒下来!”
杨信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