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夏暝(1 / 1)

月光如水,温柔的洒在地板上。清婉蜷着身子,躺在茶案旁,望着窗外,耳畔是沈嫣均匀的呼吸声。

清婉浑身疲惫不堪,却愁得失了眠。眼下该怎么办,王府是回不去了,怡王不可能接受沈嫣,身上的银子也只够她们撑一个月,还有老师那头......如果陛下真的因沈巍而为难他,她该坐视不理吗?

“布谷布谷......”

清婉一愣,猛地坐起身,竖起耳朵定定地听着。

“布谷布谷......”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清婉克制住激动,轻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月色下,一个穿着墨绿长袍的年轻男子,坐在隔壁厢房的窗沿上,眉眼带笑,举起一壶酒,道:“好久不见,过来喝酒?”

清婉笑了笑,合上窗户,撇了床榻上沉睡的沈嫣一眼,轻声出了门。

清婉和夏暝上一回见面,还是在三年前,那会清婉才十三岁,夏暝比她大一些,是个喜欢捉弄人的顽皮少年,还没离开扬州前,清婉总爱跟在他屁股后面,唤他夏哥哥,缠着他教自己剑术。

夏暝的父亲夏奕,是扬州崆峒派的掌门,三年前的某一日,清婉缠着夏暝到骏疾山上打猎,两人于黄昏时满载而归,一进门,只瞧见家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清婉生平第一次吓的吐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经常梦见那个记忆里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倒在血泊中,尸首分离,瞪大了眼睛,死状惨烈。

有传闻,出手的是官家的人,夏暝为了调查真相,于二十三岁那年进京赶考,临走前,清婉拿上了自己攒了多年的家当,交到了夏暝手中。

“这些钱,你都拿去,到帝京里当官,许多事都得靠银子打点,万一......万一你真的没有考上......”

“不许瞎说,我就是硬闯,也要闯进那成和殿中去,砍下那奸贼的狗头!”夏暝反驳道。

夏暝的一番决心,让清婉想起了外祖父家书中的殷切期望,忽令她一阵难堪,她摆足架势,声音宏亮地:“对,砍下那奸贼的狗头!”

酒过三巡,清婉胸口一阵暖和,觉得舒服极了,她靠坐在窗台下,望着夏暝深不见低的眸子,问道:“叔叔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夏暝晃着手里的酒坛,摇了摇头,“前年过了殿试后,便一直被安派在指挥使手下当差,每日都在军营里练兵,别说打听消息了,就是要和上峰说上几句话都难。”

“指挥使......”清婉眯着眼回忆着。

“你在教坊司动的那个男人,就是指挥使赵建的长子。”

清婉一愣,这么巧?“那消息可都传开了?”

夏暝:“早些时候便传开了,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那赵建一向心疼他的宝贝儿子,纵得他无法无天的,如今,他只怕是杀了你的心都有了。”

清婉冷笑一声,道:“我没取了他性命已是手下留情了,敢动我的人,必定要付出代价。”

夏暝也看不出清婉哪来的底气,总是喜欢这般怼天怼地的。“你如今身份早与从前不同,那赵建若将此事状告到皇帝面前,连累阁老不说,连沈嫣都得遭殃。阁老位高权重,挡得住言官弹劾,可沈嫣呢?她本就是罪臣之女,好不容易逃出了狼窝,又得跳入火坑,她有几条命能扛住?”

夏暝说的是,她如今的身份,确是与从前大不相同了。舅舅被冤谋反,母妃被指合谋,而她,也早已被皇帝过继给他人整整八年。如今她甚至连自己的生父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可她还想是想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你能否替我帮嫣儿找个安全的住处,帮我照顾她一阵子。”

自从失去双亲,清婉瞧得出夏暝这些年疲惫了许多,官场的尔虞我诈也让他变得老成了起来,如若不是走投无路,她是不愿过多的叨扰他的。

夏暝饮下一口温酒,道:“好。”

次日早晨,雪终于停了,街上摆摊的小贩也多了起来。

清婉裹着披风,到街上买了些早点,回到房间外时,恰巧碰见一个中年男人抱着医箱从隔壁房间走出来。

“莫大厨!”

清婉看清了那人的样貌,兴奋地叫道。

那男人回过头,顿时喜上眉梢,笑吟吟地:“大小姐!你怎么在这?”

清婉口中的莫大厨名唤莫长空,曾是王府上的厨子。

“这个......说来话长。”清婉笑着挠了挠头。“莫厨子,你咋一清早便上这来了呢?”

“有个客人半夜发了高烧,我过来给他看诊。”莫长空一本正经地:“我现在可是凝安医馆的大夫了,可不能再叫厨子了。”

清婉抑制不住兴奋,笑了笑:“行,知道了莫大夫!”

“来,抱抱!”清婉张开双臂,轻轻抱了抱他。

莫长空愣了愣,道:“大小姐,你这是咋了?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清婉撇了撇嘴,“我就是想起您做的那些好吃的了。您走了这些年,我再也没有尝过那些美味了。”

“害!多大的事啊,改天上我家里去,想吃多少都成!”

清婉一听,当即报起了菜名:“那我要吃四喜丸子,红烧兔肉,藏红鸭舌,还有......”

房间里忽然传出椅子落地的声音,清婉掰着指头一愣,下一秒便冲进了房里。

“嫣儿!你在做什么?!”清婉一进屋,便见沈嫣的脖子挂在那房梁上的三尺白绫上,吓得手里的早点都掉了,她慌忙冲上去,企图把沈嫣抱下来。

“你放开我,婉姐姐,你放开我!”沈嫣一脸绝决,拼命的挣扎,奈何清婉力气太大,她再如何挣扎也是无用的。

清婉不由分说的将沈嫣扛到床塌上,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弹,“嫣儿你疯了?!怎能如此不爱惜自个的性命?”

沈嫣把头埋在被褥中,失声哭泣,瘦弱的肩头不住的颤抖。

紧随清婉进屋的莫长空也被这番景象吓的不轻,只是瞧见沈嫣的面孔后,也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沈大小姐,你这是何必呢?人死不能复生,你还这么年轻,便轻易放弃了自个儿的性命,你爹在天上看着,也不会安心的。”

沈嫣闻声,探出半个头,看了莫长空一眼,眸中尽是泪水,她低声啜泣了一会,又看向清婉,缓缓道:“你昨日与夏公子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清婉愣了愣,“你是因为这个才想不开的?”

“婉姐姐,我知道你如今的处境也很艰难,我不想连累你和阁老......还有夏公子。”

“傻姑娘,”清婉渐渐松开钳制,坐在床沿温柔地抚着她凌乱的发梢,“相信姐姐,会处理好这一切的,我向你保证好吗?但在这些事情结束之前,你要答应我,不能再伤害自己,好吗?”

清婉一下一下抚着沈嫣的背脊,她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了下来。片刻后,点了点头。

清婉让客栈的小二打了盆热水来为沈嫣净面,又看着她乖乖吃下了些早点,一颗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吃过早点后,清婉便取来伤药,为她涂抹完,便哄着她再睡一会。

沈嫣看着清婉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心里也会有疑惑,两人相识多年,她明明也只比自己大了一岁,为何看上去比她成稳这么多?

清婉哄着床塌上的人睡下后,便与莫长空出了门,两人在走廊上走着。

“大小姐打算带沈姑娘回扬州吗?”

清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沈嫣的家人都不在了,她独身一人没有谋生之计,回去也无济于事。”

“那大小姐要在这陪沈姑娘?王爷知道吗?”

清婉想起什么,呆滞了片刻,才道:“莫大夫,我能否拜托你替我照看一下沈嫣?最近出了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

莫长空毫不犹豫地:“没问题,我也算是看着你俩长大的,让沈姑娘住到我那去吧,我那正好有空房。你尽管放心去处理你的事情。”

清婉笑道:“那就麻烦你了。我原本还想让夏暝照顾她,可我现在想着,她还是跟着你更安全一些。”

莫长空:“大小姐真是菩萨心肠,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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