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给陛下和母后请安。”
余太后笑着说:“许久不见长公主了,快过来坐。”
王进忠搬了一张圈椅过来,清婉便坐在余太后身侧。
苏景桓的两只小手仍抓着鸟笼,却不再逗鸟了,愣愣地看着余太后。自从那天陈氏死后,清婉让刘太妃杖责了宫里的奴仆,包括他最喜欢的彩蝶姐姐,他就一直有些怕这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大姐。
余太后见苏景桓不说话,便与他说:“桓儿,这位是你的皇长姐,怀瑾长公主,你应该说什么?”
苏景桓的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小手,怯生生地说了一句:“姐姐好。”
清婉扯出一丝笑容,余太后说:“桓儿昨日得了只鸟儿,可欢喜了,还给它取了个名字,桓儿,告诉姐姐,你给鸟儿取了什么名字?”
苏景桓说的有些不情愿,“瑛儿。是赵尚书昨日与桓儿一块想的名字。”
余太后浅笑着跟清婉说:“是瑛华的瑛,赵尚书昨日还教桓儿写了这两个字呢。”
清婉一愣,心中有几分不悦,太后怕是还不知,苏景桓的生母陈氏便叫陈瑛,这赵建又是送鸟儿又是引导陛下取名,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她笑着说:“很好听的名字。”
苏景桓见清婉笑了,居然还没有责怪他贪玩,便说:“可是魏学士不喜欢,今早魏学士来教朕识字,看见瑛儿,说朕玩物丧志,朕问他玩物丧志是什么意思,魏学士更生气了,只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走了。”
清婉有些无奈,说:“桓儿如今是一国之君,魏学士自然是喜欢桓儿能专心学业,魏学士虽严厉古板,但学识过人,桓儿跟着他学了也有一个月了,如今已能识得多少字了?”
苏景桓皱了皱眉,说:“母后说,姐姐是来陪朕玩的,为何又突然问起功课来了?”
清婉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余太后忙打圆场,说:“殿下是关心你,才这么问的。”又对清婉说:“桓儿刚学着识字,只能识得一百来个字。”
清婉挑了挑眉,不知该说什么。
苏景桓说:“这怪不得朕,魏学士给朕的那些诗书实在太无趣了,若是碰上那日要早朝,朕更是累的不行,哪有力气听他子曰诗云。”
清婉说:“陛下刚刚登基不久,有些事情可以慢慢适应,但有些事情,例如民间的百姓,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若因一时疲懒,便窝在家中休息,那么很快全家都会跟着饿肚子。陛下如今年幼,国朝政务都有内阁打理,若是哪日,阁老们也像陛下一样说苦叫累,撒手不理,那便是天下人之灾难。”
苏景桓胖胖的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鸟笼,一脸茫然。
清婉也不知,自己说的这些话,这个六岁小儿能不能听懂,或许她也没指望他能听懂,但愿他身边的人听了,能少陪着他玩闹便是好的。
余太后没想到清婉会说出这些话来,她自个也不过二十六岁,入宫近十三年,未曾生儿育女,如今白得了一个太后的称号,她出于本能的母爱,对苏景桓还是比较纵容的,况且,这孩子年纪本就不大,她觉着,清婉和魏学士还是有些严厉了。
余太后的这些心思,清婉又何尝瞧不出来,毕竟,她若真的是个有远见有胆识的妇人,那帮狡猾的大臣,是不会允许她陪着苏景桓坐于成和殿上的。
清婉站起身说:“时辰不早了,臣女也该回府了。”
余太后点了点头,说:“殿下今日说的这些话,桓儿会明白的。”
清婉笑了笑,行了退礼便离开了。
出了殿门,王进忠殷勤地跟上来送她一段路,当初若不是清婉,宫变之后,只怕多少人要死在靖远侯的刀下。其实这宫里的很多人都要感谢她,只是她从前名声不好,很多人都知道她暗地里做过一些不好的事,那些不喜欢她的人,便当作她是在抵罪了。
清婉想起魏学士的事,便问王进忠:“我方才听陛下说,魏学士今日只来了半个时辰?”
王进忠说:“是的,其实不止今日,从半个月前开始,魏学士都是只来不到半个时辰便离开了,有时候,是陛下赶他走的,有时候,是他自个儿被气走的。”
清婉叹了口气,“陛下虽只有六岁,可也实在太不懂事了。”她小时候虽也爱调皮玩闹,但当初张廷不过教了她一个月,她也能识得近千字了,虽然大多数,都是从《食珍录》和《饮膳正要》之类的书里面学来的。
王进忠说:“这一个月以来,书房里的笔和砚台换了不下十回了,魏学士甚至大言不惭的和奴才说,他活了五十几载,头一回遇到陛下这么个克星。”
清婉笑了笑,说:“魏学士也是不容易,只是他既是帝师,便没有由着陛下胡来的道理,你去告诉太后娘娘,从今往后,无论陛下愿不愿,都须得让学士待足了时辰再走。”
王进忠应诺。
清婉甫一上了软轿,便听顾彦说,太医院的辛院使今早被发现在值房上吊了。
清婉笑着说:“徐太医该升官了。”
顾彦跟在轿子旁,低声说:“属下听王公公身边的王献说,辛院使被人发现昨日半夜三更在永福宫与太皇余太后独居一室,为保太皇余太后清白,才上吊自缢的。”
清婉的表情淡淡的,嗯了一声,“倒是个有情有义的。”
顾彦问:“殿下好像并不意外。”
清婉说:“我五岁的时候,便曾在宫后苑撞见过他们二人私会,只是那时田家势力如日中天,搓破了也未必能把余太后如何,老师便不让我声张罢了。”
顾彦微笑着说:“这倒不太像殿下的风格了。”
霍容安只穿了一件中衣,趴在罗汉床上看诗文,虽说受了伤有一段时间没法去国子监,但功课还是不能落下的。
田静娴让人拿了碗银耳百合莲子羹进来,霍容安放下书,轻声问道:“母亲,我父亲呢?”
田静娴说:“你父亲自然是在官署呢,怎么了?”
霍容安说:“没什么,随口问问,儿子好像有几天没见着他了。”
田静娴说:“你父亲从前一忙起来,经常都是三五天不着家,怎么先前也没见你问过?”
霍容安低着头喝银耳羹,暗自思考着,但愿父亲忙着忙着就能忘了这事。幸好先前他下了学去找沈嫣,都是打发了小厮书童一个人去的,父亲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也不知道父亲后来去找过清婉没有。
“母亲,儿子最近有一些学业上的事想请教一下齐大哥,您能派人去他府上通个信,请他明日过来一趟吗?”
田静娴说:“他也还没考过科举呢,你找他来能解答你什么问题?”
霍容安说:“前阵子曹学士让写一篇政论,我们几个中就齐大哥写的那篇受了曹学士的称赞,儿子还有一些不解之处,请齐大哥来为儿子讲解,有何不妥?”
田静娴说:“好,母亲一会就让人去齐府和他说一声。”
霍容安浅笑着说:“谢谢母亲。”
田静娴想到什么,说:“容儿,这两日你父亲不在,你偷偷告诉母亲,你父亲以为你想尚主的事,是假的吧?”
霍容安一愣,握紧了手中的瓷碗,随即故作淡定地回道:“母亲,儿子都知道错了,您就别再提这事了。”
田静娴皱了皱眉,说:“你母亲我思来想去好几天,虽说我儿长得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可那怀瑾长公主,可是杀人如麻的女阎王,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贪恋美色之人。”
霍容安把碗塞到母亲手里,说:“母亲,您儿子我在您眼里,就是个空有一副皮囊的草包吗?”
田静娴说:“母亲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当初若不是你舅舅烧掉了诏书,长公主如今早已登基了,她会不会心存报复,故意接近你呢?”
霍容安听的一愣一愣的,“母亲,您也说了,那长公主是个阎王,她要真想对儿子做什么,至于绕这么多弯子吗?”
田静娴想了想,说:“倒也是。”
霍容安说:“母亲,您若是闲来无事,便带着下人到西郊去踏青吧,别整日胡思乱想。”
田静娴说:“哎,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尚主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霍容安一边推搡着她一边拿起书,说:“您别再说了,儿子在读书呢。”
田静娴叹了口气,站起身说:“你要不想听母亲唠叨,以后就多听听你父亲的话,少惹他生气,好好考取功名才是正道。”
霍容安闷声道:“儿子知道了。”
张承晚间从翰林院回到镜春堂,还未走进西次间,便闻到一阵阵香气。
许映柳正站在炕桌前准备晚饭,一抬头看见张承,笑着说:“你回来了。”
张承走进那一桌子菜,说:“你做了什么东西,这么香?”
许映柳拿起一盘糕点,说:“玫瑰香饼,我刚做好的,可香了,快来尝尝。”
张承一愣,瞪大了眼睛,指着盘子里的香饼,说:“你......你......你把它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