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回道:“这是给都尉的安神药,都尉长期有失眠的症状,所以每晚睡前都会服用。”
石嬷嬷点点头,说:“把药给我吧,我先去放到东次间里,一会都尉忙完了......”
“不要了......”
小厮愣了一瞬,低着头把梨花木托盘交给石嬷嬷,匆匆退下了。
石嬷嬷转身对两个埋头做针线的丫头说:“还不快去准备热水。”
清婉喘着气趴在他身上,浑身酸软,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他的胸膛。这人实在太坏了,平时肯定没少看书。
张廷抚着她的背脊,怀里的人儿像焉了的花似的。这也不能怪他,没有男人能轻易放开她。
他忽然有些疑惑,自己当初是怎么生出要将她推给他人的心思的?
他搂着她好一会,等她缓过气来了,才起身抱她去了净室。
出来的时候,张廷将清婉放到罗汉床上坐着,还叮嘱她仔细看看书,看看自己有没有说错,转身去了净室。
清婉这会哪还有力气看书,懒洋洋地靠在迎枕上。不一会儿,几个侍女进来换褥子,她才反应过来他方才为什么不把自己放回床上了。一想到自己把褥子弄的泥泞不堪,顿时羞的把书盖到自己脸上。
实在是丢人的很......
张廷沐浴完出来,便看见清婉脸上盖着一本厚厚的书,她是想把书吃下去,这样就能理解透了吗?
石嬷嬷端了一碗汤药进来,对张廷说:“张都尉,您的安神药。”
张廷点点头,走过去拿起药碗一口服下。
清婉拿下脸上的书,待石嬷嬷走了,问道:“你为什么要喝安神药?”
张廷过去抱起她去睡觉,说:“我长期失眠,这药是助眠的。”
她竟不知,他还有这毛病,她搂着他的脖子,说:“怎么会无缘无故失眠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廷帮她把被子的边缘压好,说:“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很多年了,现在已经好多了。”他最严重的那阵子,每天晚上睡不到两个时辰,白天强撑着精神忙于政务,只能靠药物支撑,很多时候,药也不管用,身心都几近奔溃的边缘......
清婉还想再问问什么,他却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和道:“睡吧。”有她在身边,他就很安心。
她只好闭上了眼,等到他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才睁开眼睛,望着他平和的眉眼,儒雅的轮廓,心事重重。
婚后第三日,清婉与张廷一同回宫谢恩,还带上了张璇。
小皇帝在内廷设了宴会,赏赐了新婚夫妇不少礼物,驸马家的亲眷,按照亲疏不同,也得到了赏赐。
张璇是头一回进宫,在席位上坐不住,哪里都好奇,四处张望,一不留神就对上了小皇帝的眼神。她冲他咧嘴笑了笑,便转头去和乳母说话了。
小皇帝看上去心情不错,拿起案几上的驼乳糕,对身后的小太监说:“拿去赏给那位小姑娘。”
张璇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驼乳糕,却没有伸手去拿,反而安静下来了。
宴会结束后,苏景桓拉着清婉去书房,要给她看自己新作的画。一幅游水鸭子。
清婉正低头看画,苏景桓的目光却飘到了坐在张廷身边的小姑娘,觉得她头上扎的两个小揪揪特别可爱,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清婉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帮他把画收起来,说:“陛下的画工近来大有进步。”
苏景桓回过神,说:“韩先生也是这么说的,朕想把这幅画送给皇姐,可好?”
清婉屈身一礼,“多谢陛下赏赐。”
“姐姐客气了。”苏景桓忽然对张璇说,“你会画鸭子吗?”
张璇正在和张廷下棋,拿着棋子的小手顿了顿,答道:“当然会了。”
苏景桓走到她面前,想了想,又问:“那你会打捶丸吗?”
张璇瞬目道:“打捶丸有什么意思,我喜欢打马球。”
身后的乳母忙低声提醒她要自称臣女。
苏景桓却对乳母说:“无妨的,她还小。朕还不会骑马,姐姐说朕还小,等朕再长大一些才可以学。”
张璇扬眉道:“八岁还小吗?臣女从四岁开始,便跟着母亲学骑马射箭了。”
苏景桓垂眸思考了一下,他想不起自己四岁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了。
清婉忙说:“陛下若想学,臣女明日便挑选一位师傅来教你吧。”
苏景桓对清婉说:“那朕想让夏暝来教朕,可以吗?朕觉得夏暝这个人很有趣,和他在一起一定不会无聊。”
张廷闻言,神色一凛,却没有说什么。
清婉目光沉了沉,他怎么会想到夏暝呢?不过他是皇帝,自己也没有资格拒绝他。“当然可以了,任凭陛下做主。”
苏景桓很高兴,跟张璇说:“姐姐答应了,你要不要也和朕一起学?夏大人的箭术可厉害了,能一箭射落百里之外的鸟儿。”
清婉有些担心,翕唇欲开口,张璇却已先行拒绝道:“不了,在宫里待久了也挺无趣的,臣女想回去找表哥玩,多谢陛下好意。”
苏景桓有些失落,问:“在公主府里待着不比宫里无聊吗?皇宫里有的东西,可比公主府多多了。”
张璇笑着说:“当然不无聊了,帝京可比宣平好玩多了,表哥说了,明天晚上,要带臣女去杏花坊逛夜市。你逛过夜市吗?那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宫里头肯定没有。”
苏景桓愣了会神,摇摇头,说:“朕还没去过。”他除了祭天的时候,还没有出过宫。
清婉浅笑着说:“陛下,时候不早了,臣女该告辞了。”
苏景桓点了点头,“那姐姐有空再来看朕。”对张璇说,“你随时都可以来。”
张璇牵着乳母的手起了身,行了退礼,没有回答他。
清婉看着有些无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苏景桓还是太天真了些,不谙世事,装的很淡定,以为别人看不出他的心思。殊不知,张璇是个人小鬼大的。
出了青云殿,张璇放开了乳母,上前牵住清婉,仰着头问:“婶婶,璇儿刚才说的对吗?”
清婉笑着说道:“你说的很对。”
张璇得意地笑笑,她才不稀罕陪皇帝学骑马呢,小皇帝看上去傻乎乎的,穿着华贵,出手阔绰,实际上,就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
一顶华盖轿子停在了午门外,一个身穿白色莲花纹大氅的男子,抬起他那比女子还白嫩细长的手指,掀开轿帘,一袭桃红色华服的永熙大长公主钻出轿子,对清婉一行人笑着说:“我远远的便瞧见怀瑾和都尉了。”
清婉行过礼,问道:“姑母是要进宫吗?”
永熙大长公主说道:“是啊,今日特地带了明钰入宫,给太后娘娘献曲。”
清婉看向她身后的那名面如冠玉的白衣少年,隐约觉得明钰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那不是......教坊司的那个乐人吗?
永熙居然把自己养的面首带进宫来了?
永熙不动声色地撇了一眼清婉和张廷紧握的手,对张廷说道:“对了,上回明钰的事,还没来得及谢过张都尉呢。明钰。”
那位叫明钰的少年走上前,朝清婉和张廷深深一揖,说道:“小人多谢长公主与都尉出手相助,此番恩情,小人没齿难忘。”
张廷表情淡淡的,没有说什么,指尖在清婉手心悄悄的挠着,似是无声的催促。
清婉知道他不大赞成永熙做这些事的,说道:“姑母客气了,我们先行一步。”
永熙挥手示意明钰后退,说道:“你们请便。对了,我送你的新婚大礼,你可见过了?”
清婉一愣,回道:“贺礼都是下人在清点,怀瑾尚未见过。”
永熙笑着说:“你们刚刚成婚,要忙的事情有很多,我的那份贺礼,有机会再见吧。你一定会喜欢的。”
清婉不知永熙是何意,她笑的这样灿烂,她反而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回府后,张廷去了书房处理公务,清婉看了一会药典,想起永熙的话,叫了石嬷嬷把记录贺礼的礼单拿过来,足足有一尺厚的礼单,她找了快一刻钟才找到永熙的名字,可贺礼那一栏上却是空的。
“嬷嬷,为何永熙大长公主送来的贺礼没有记录?”
石嬷嬷见清婉还懵懂不查,说道:“奴婢,奴婢也不识得大长公主送来的贺礼,该记作什么。”
清婉以为永熙寻来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超出了石嬷嬷的认知,便说:“那就把东西拿来,给我看一看吧。”
石嬷嬷面露难色,问道:“您确定要看吗?”
清婉闻言抬眸,道:“怎么了?不行吗?”
石嬷嬷颌首道:“奴婢这就去寻过来。”
清婉把礼单放在一旁,拿起茶盏,用杯盖拂去茶沫,慢悠悠地喝着茶,让晓月一会去请张老夫人过来一同用膳。
她刚翻开一页书,门帘便掀开了,一个穿着淡粉色散花长袍的白面少年缓步走了过来,步履轻盈,身姿柔美,先是朝清婉眨了眨眼,而后盈盈一拜,娇滴滴地说道:“小人苏晚给长公主请安。”
清婉叫他这娇弱做作的姿态唬的一怔,许久没回过神来。
永熙这是......给她送了个面首?
苏晚见清婉盯着自己不说话,以为她是被自己的美色所迷,向前靠近了一步,俯身问道:“不知,长公主殿下召小人前来,所谓何事?可是有什么,需要小人服侍的。”
清婉不由微微后仰,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向他的喉结,她从未听过一个男子竟有比女人还娇软的声音,一时又好奇又想笑。她咳了两声,憋住笑意,拿起手边的礼单,说:“额......那个,我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一件事要问你。”
苏晚福了福身子,说:“但凭殿下吩咐。”
清婉指着礼单说道:“苏晚啊,你觉得,这一个空上面,应该填什么呀?”
苏晚抬起那美丽的丹凤眼,浅笑着说:“殿下觉得苏晚是什么,便是什么了。只有一件事情,小人可以帮殿下肯定。”他从袖中掏出一张卖身契交给清婉,“小人从今以后,便是殿下的人了。”
清婉看了一眼卖身契,心道这事难办了,他可是永熙送来的人,总不能就这么把他赶出去吧?
“这我可不敢当,只是,你这名字?”
苏晚一听,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身子前倾,问道:“殿下是想给小人赐名吗?赐了名,小人可就一辈子都是殿下的人了,殿下可要对小人负责啊。”
“你做什么?!”
张廷沉着脸大步走了过来,清婉吓了一跳,忙对苏晚说道:“你先退下吧。”
苏晚退到清婉身侧,却没有离开,对张廷一揖:“小人苏晚拜见张都尉。”
张廷侧目看了他一眼,走到清婉旁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背,对苏晚说:“谁给你取的名字?不知道犯了皇家的忌讳吗?”
清婉说道:“他是永熙送来的人。”
张廷却感觉她是在为他辩解,神色愈加不悦,“我当然知道是永熙送来的人,除了她,还有谁会做这种有违常伦的事。”
苏晚神色淡然,说道:“奴随主姓,小人姓苏,名晚,是从前永熙大长公主赐的姓名。”
清婉提醒道:“我名叫清婉,你的名字犯了我的忌讳,当然如果你不在我府上的话,倒是没有什么关系,不如......”
苏晚忙躬身作揖,道:“小人求殿下另行赐名。”
清婉还未开口,张廷便说道:“一个奴才罢了,还想要公主赐名,痴心妄想。凌秋,改天找个人牙子发卖了吧,不管他了。”
苏晚闻言,惊慌下跪,“求殿下怜惜,小人,小人愿一生侍奉殿下,给殿下做牛做马,效犬马之劳,求殿下不要发卖小人。”说着,还以袖遮面,哭得梨花带雨。
清婉惊讶于苏晚状态的转变,心中感叹,真不愧是教坊司出来的人。
苏晚一边啜泣一边磕头,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就要攀上清婉的裙摆,张廷忙把清婉搂近了些,指着地上的人儿怒道:“你干什么?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