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映柳撇着嘴不说,眼眶还红红的,董氏给清婉行过礼,说:“让殿下见笑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清婉不懂。
张承接着从云和轩走了出来,见清婉也在,暗道不好,行过礼又小声对许映柳说:“我们回去说。”
许映柳见他拽着她的袖子,一下撇开了,“你别碰我。”
清婉叹了口气,这两口子站一块就像两小孩,“映柳,发生什么事了?”
许映柳听见清婉竟然先问了她,指着张承道:“他偷腥。”
“你,”张承忙辩解道,“我哪偷腥了?你怎么说的那么难听呢?”
许映柳撅着嘴,说:“我身边的嬷嬷都看见了,那丫头都承认了,你还想抵赖?”
清婉就知道男人大多是管不住自己的,饶是像张承这样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子承,你夫人怀孕了,这外头闷热,有什么事,先把人扶进去再说吧。”她觉得,这事八成和老夫人脱不了干系。
张承看着许映柳,试探性地伸出手,母亲下了命令,他也不敢不扶,许映柳偏头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阻拦,虽然她现在还不想理他,也不好不给母亲脸面。
清婉走进了云和轩正房,张老夫人正气定神闲的坐在圈椅上喝茶,地上还跪着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
张老夫人早料到清婉会来,沉着脸起身给她行礼,让开了主座。
清婉走过去坐下,对着一屋子人说:“都坐吧。”待人都入了座,清婉看清楚了地上的丫鬟,那不是桃枝吗?原先在书房给她养过茶花,后来拨给老夫人了。
她想了想,看向许映柳身后的婆子,说:“朱嬷嬷,你来说,少爷和少夫人因何事发生了争吵?”
朱嬷嬷一怔,看向清婉,似是没想到她会叫自己来说,她走上前,跪下说:“回殿下,今日世子妃过来看望少夫人,便一并到老夫人这来说话,后来少夫人差奴婢回踏秋阁叫少爷起床过来陪她打牌,谁知奴婢进屋的时候,瞧见少爷与这个叫桃枝的丫鬟抱在一块,十分亲密。”
张承腾的一下站起身,指着朱嬷嬷:“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抱她了?明明就是她自己贴上来的。”
许映柳反驳道:“你若不授意,一个洗脚婢敢往你身上贴?”
“够了!”清婉大喊一声。
一屋子都安静了下来,张承也坐了回去,紧抿着唇。
张老夫人忽然慢悠悠地开口了,“少夫人也真是的,你家夫君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你又怀着身孕,伺候不便,屋里多个通房丫头又怎么了?都是自家人,又不是到外头去偷腥。”
“我这才刚怀孕呢就这么迫不及待,”许映柳委屈的不行,“而且他答应过我绝不纳妾的。”
张老夫人见她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心里反倒舒服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自古以来,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做妻子的处处都要替丈夫考虑,帮助丈夫开枝散叶是你的责任,哪有拦着不让丈夫纳妾的道理?”
许映柳气的不行,又不好和老夫人说嘴,小脸涨的通红,清婉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只好看向地上的桃枝:“桃枝,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是在云和轩照顾老夫人的吧,怎么跑到少爷的房里去了?”
桃枝战战兢兢地伏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张老夫人却说道:“回殿下,是我让桃枝去子承房里伺候的,少夫人如今有了身孕,子承屋里又没有妾室伺候,孙媳不懂事,我这个做祖母的,自然是要为长孙多考虑一下,我看这丫头长的还算水灵,人也乖巧,在子承屋里伺候,再合适不过了,这没有什么问题吧?别说寻常大户人家的少爷,就是殿下您自个儿的驸马都尉,不也是有一个姨娘伺候的吗?这子承好歹也是您的继子。您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清婉听完这番话,心底却冷笑了两声,“老夫人想给少爷找一门妾室,是没有问题,只是,这丫鬟,原本就是我长公主府的人,并非老夫人从都尉府中带来的,既然是我的人,老夫人要将她赏给少爷,破了她的身子前,是不是要先知会我一声,以表尊敬?”
张老夫人愣了愣,“这怎还扯到尊不尊敬上头去了呢?这丫鬟是殿下亲自拨给我的吧?我要......”
“老夫人别忘了,”清婉打断了她,目光冷冽,“这是我长公主的府邸,不是你张家老宅,你是奉旨与我和都尉同住,换句话说,你在我府里的一切吃穿住行,都是我长公主给你的,包括这个丫鬟,你觉得,你指使我的奴婢去勾引我儿子前,不需要先同我说一声吗?”
张老夫人的手紧紧捏着扶手,青筋暴起,她缓了好一阵,说:“我何时指使她去勾引子承了?殿下这话未免也说的太过分了。”
清婉不理会她,淡淡地看向桃枝,说:“桃枝,老夫人说她没有指使你勾引少爷,少爷又说他没有授意你近身服侍她,可为何朱嬷嬷却看见你与少爷抱在一起呢?”
桃枝早被这气势吓破了胆,慌忙解释道:“回殿下,老夫人让奴婢去服侍少爷,奴婢以为少爷是同意的,所以在帮少爷换衣服的时候,才主动贴上去的。”她们少爷生的丰神俊秀,可是京都里出了名的美男,自从少爷住进了长公主府,府里多少年纪小小的丫鬟都巴望着能看上少爷一眼,甚至进踏秋阁伺候。昨日老夫人与她说的时候,她高兴坏了,自然想主动一点,以得少爷青眼,就是做不了妾室,能做个通房丫头,待在少爷身边伺候,也值了。
清婉却有些疑惑,对张承说:“你一个大男人,穿个衣服都要丫鬟帮忙?你自个儿没手没脚吗?”
一屋子的人齐刷刷看向张承,张承觉得清婉简直莫名其妙,站起身说:“母亲,我哪知道这丫鬟会突然贴过来......”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若不表示点什么,这底下的人哪敢如此放纵?!”
张承气得直摇头,一屁股又坐了回去,这女人怎么光帮儿媳一个劲的怼儿子,有这么偏心的吗?
一旁观察了许久的董氏开口说道:“殿下,事到如今,我作为映柳的大嫂,也不得不多说两句,我不知道,你们长公主府和驸马府的规矩是什么样的,在我们侯府,媳妇进门若是两三年都未能有孕,婆婆才会让儿媳给儿子纳妾,我们映柳才进门一年多便有了身孕,少爷若是这个时候纳妾,对映柳也不大公平,总得先把孩子生下来,看看是男是女再说吧。”
张老夫人坐不住了,“世子妃此言差矣,不过是个伺候床第的通房丫头罢了,又不是真的要纳妾或是抬姨娘,生个庶子下来,这不过分吧?你们一个个的拦着子承纾解,可别到时候把人憋出什么毛病来了,传出去,少夫人落得个善妒的名声,可就得不偿失了。”
许映柳直起身,正要还嘴,清婉忽然蹙眉道:“张子承,你过来。”
张承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没好事,低着头上去了。
“跪下!”
堂下人闻言皆是一惊,张承瞪大了眼,他好歹也是堂堂六品修撰,这也太不给他面子了吧?
清婉凛冽的目光扫过,他只好乖乖展袍跪下了。
“我问你,你是不是答应过少夫人,绝不纳妾?”
张承也开始委屈了,他何时想过要纳妾了?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儿子的确答应过映柳。”
清婉说:“你如今也是朝廷命官,六品修撰,又是先帝亲封的状元郎,读了十几年圣贤书,连大丈夫一言九鼎的道理都不懂了吗?大丈夫言而无信,连答应自己妻子的一点小事都做不到,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世人笑话?你今后要如何肩负起朝堂重任,如何以笔定天下?”
许映柳觉得这一番话说的太对了,心里舒服了许多,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难怪总要被欺负。
张承低着头,认真地应道:“谢母亲教导,儿子知道了。”
清婉语重心长地说:“你今日的事若是解决不了,我看你这六品官,也就做到顶了。”
这话就有点过分了吧?张承抬起头看向清婉,用眼神示意她差不多得了,给他留点底裤吧。
张老夫人听着却不大舒服,六品官怎么了?难不成,还想再出一个首辅?
世子妃和许映柳见长公主这样帮她们,气也就消的差不多了。
清婉看了一眼许映柳的方向,对张承说:“过去,给你媳妇道歉。”
张承软绵绵地应了声是,撑着膝盖起身,走到许映柳面前,拱手道:“夫人,这回是我不对,绝无下次。”
许映柳撇着脸不去看他,心却已经软了,自己处了一年多的丈夫,他是什么性子,她还是知道的,她就是气出了这样的事,他还不在祖母面前帮自己说话,像个木头似的傻愣愣的,什么理都让那个老太婆占了去,还敢用七出之罪来骂她。
“那,那这个丫鬟怎么处置?”她直接看向了清婉。
清婉想起这还有个丫鬟,面色一冷,看着让人不寒而栗,“自然是依规矩处置了,来人啊。”
两个护卫应声上前。
“把这个勾引主子狐媚子拉下去杖毙了!”
此话一出,桃枝吓了一跳,慌忙磕头求情,“殿下饶命啊!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张老夫人不可置信道:“殿下这是何意?是我让她去伺候少爷的,何来狐媚惑主?你要杖毙她,岂不是认定是我这个老婆子让她去勾引少爷的?”
清婉不去看她,冷冷道:“老夫人,我敬你是都尉的嫡母,你如何授意的桃枝,是让她勾引也好,是老老实实伺候也好,我不关心。只不过,桃枝说到底是我长公主府的人,她一个小小的奴婢,既敢害的我长子颜面受损,家宅不宁,我就不能轻易放过,否则底下的人接连效仿,一个个都往主子床上爬,我这长公主府得成什么样子?你若真的执意要替这奴婢求情,才真的叫人生疑了。”
张老夫人不屈不饶地:“就算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可桃枝也是照顾过我的奴婢,殿下要杖毙她,将我老婆子置于何地?你贵为长公主,就是这样轻贱人命的?就是我那身为百官之首的长子,也不敢凌驾于法度之上,随意夺人性命。”
清婉听了这话,却莞尔一笑,“一个奴婢罢了,老夫人怎么还与我讲起法度来了?我的人,我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还需要与你解释不成?还不赶紧拉下去!”
两个高大的护卫将哭泣不止的桃枝架了出去,许映柳看着那丫鬟身影渐远,捂着心口,心里也不大好受,她虽说讨厌那丫鬟,可也还没到要杀了她的地步。张承站在她身侧,低头瞧着妻子,觉得她好像有点怕,伸过一只手让她握着,她倒是乖乖抓住了。
董氏坐在一旁揪紧了手里的帕子,撇了一眼茫然无措的张老夫人,暗自心惊,这号称女阎王的长公主岂是好惹的,说杀就杀,哪是她们这些深闺妇人能对付的,这张老夫人也真不识抬举。
清婉叹了口气,站起身,道:“行了,时候不早了,都散了吧。”
张廷乘着马车回府,经过茗香茶坊外的时候,车身忽然晃动了一下,停了下来,外头传来车夫交谈的声音,随后马车便再次驶动了。张廷掀开窗帘问外头的护卫:“前面怎么了?”
护卫回道:“没什么,是齐侍郎的马车。”
齐侍郎怎么会在这附近?张廷望向前头,却看见霍江从茶坊里出来,走向一辆华盖马车,齐侍郎的马车应当是先离去了。
“先停车。”
车夫应诺,将马车靠边停了。
霍江也注意到了张廷的马车,毕竟只有首辅出行会有这样的阵仗。
张廷下了马车,穿过人流向霍江走去,微笑着问道:“国公爷,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