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深吸口气,看了眼不争气的玉岚,压下喷薄而出的怒气,挥挥手让被沉重气氛吓得大气不敢出的侍人退下。
思虑片刻,林锦扶起玉岚,看着他放缓语气,声音低沉地劝慰道:
“老师不是良善之人,你一意孤行必然没有好结果。但你若执意如此,我也不强迫你,但你只剩下这个年末,明年春日,百花宴上你要以林锦义弟的身份出现,此后发生何事,你便要顺其自然,不可抗拒。”
玉岚怎会不知林锦的好意,犹豫不决地望着他,说他不知好歹也好,说他固执愚蠢也罢,喜欢一个人,坚持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放手?
“我…我不知道…公子,对不起,我尝试过,可是没有办法,我……”
林锦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我明白,我明白的。”
他扶着玉岚,望进他的眼中,看着他微红的眼眶,有些不忍,但依旧细声慢语地说道:“放手很难,你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一个看开的契机,你等到她,回头再看的时候,便会发现,也不过如此。”
“玉岚,你要往前看,前面有很多很好的人,你要给自己多留一条路……此事便这么定了。”
林锦不给他留退路,态度十分强硬,玉岚欲言又止地望着他,到底没能忤逆林锦。
玉岚垂头丧气地耷拉着眉眼,林锦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食指点了点他眉心,道:
“去请府里的绣工,你这几日随我一同学习绣红,日后出嫁,怎么也得为自己的妻主绣上一两个小物件。”
“噢,”玉岚欲语还休,一步三回头地迈出门,慢吞吞地去请绣工。
林锦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怎么就喜欢老师了呢,老师这些年心如磐石,对情爱之事从不上心,偏偏在护国寺对素玄大师有几分别样的意思。
素玄大师……给他感觉并不简单,林锦看不透他,但一想到素玄大师接近他很有可能是为了楚郩,他对这位高深莫测的大师,心里又微微有几分不舒服。
除去这些,林锦还是十分敬佩素玄,若是可以,他倒是很想和这位大师交个朋友,平素来往交谈,定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
林锦与玉岚一同学了几日绣红,也像模像样绣了一条腰封,但林锦不甚满意,本想继续,窗外忽然起了风,吹得窗棂铮铮作响,凉凉的秋风带着泥土的湿意而来,吹得林锦心中郁闷之气散开许多。
“下雨了?”
林锦拦住想要关窗的玉岚,走的窗前,眺望远处,天边白云清澈,只是他头顶这片天色阴沉。
土腥味越来越重,不一会儿,雨滴飘落下来,砸在窗檐上,碎成更小的雨珠溅到林锦的脸上。
林锦粘下那滴雨水,在指尖轻轻捻了捻,忽然想起那个雨夜的破庙,不由弯了嘴角。
这几日楚郩不再来过,只是前两日他在枕侧发现了灵元珠,珠子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平日倒不怎么觉得,林锦带着它睡觉时,仿佛有暖流在身体中缓慢地流淌。
一夜无梦,醒后精神饱满,身体再不曾出现阵痛,好像那日锥心的疼痛只是他的一场梦一般。
林锦嘴角的笑容微微苦涩,楚郩不知道做了什么,又付出了什么,也不来见他……
“公子?”
玉岚将林锦往后拉了拉,拿丝帕擦了擦林锦搭在窗边已经被雨水打湿的手和衣袖。
“在想楚小姐吗?”玉岚有些不赞同地看着他,“山若不肯来,自去寻她便是,何必自寻烦恼?”
林锦道:“她不来,自然是有原因的。”
玉岚咬牙切齿地低哼:“能有什么原因!她与京中勋贵一同去逛花楼么?”
“……你说什么?”林锦拧眉,“何事的事情?”
虽是故意说漏了嘴,玉岚怎么也得装模作样地为难一下,支支吾吾的说道:“也……就是昨夜楼里传来消息,说是看见,看见楚小姐与几个勋贵去了慕南枝喝花酒。”
林锦伸手挑起他的下颌,端详片刻他的神色,拍了拍他的小脸轻笑道:“下次再有这种事直接告诉我就是,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楚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公子我更不是不明事理又善妒的人。”
“噢……”玉岚眼皮耷拉下来,蔫蔫地说:“知道了。”
他以为……公子和他一样,在情爱之中都是小心翼翼地的呢。
玉岚抬起眼皮瞅了林锦一眼,眼里飞快地掠过一丝羡慕,他什么时候面对廖启谌,能像公子一般落落大方便好了。
林锦往窗外张望了下,天边的云已经散开了,露出湛蓝的天空。
“只是阵雨,下午就该放晴了,我们出去转转。”
玉岚收起失意,嬉笑道:“我这就去准备。”去查查楚小姐的踪迹,下午来个偶遇!
不等林锦回话,玉岚已经一溜烟跑了出去。
林锦嘴角漾开一丝笑意,对他如此上道十分满意,拿起那支勉强能入目的腰封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慢慢笑了起来。
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腰封,林锦轻声说道:“我很努力在绣了,你可不能嫌弃。”
与春未央不同的是慕南枝是一处茶舍,专供权贵消遣,暗地里自然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交易。
慕南枝的东家是华荆最大的富商刘非禅,这人身上到还真有些故事,她本名不做禅字,而是刘非婵。
据说刘非婵本家在雍州一带,小时候闹旱灾,家里揭不开锅,便要将家中几个丫头送一个去寺庙换些粮。
主持看中了刘非婵,说她与佛家有缘,最适合学禅道。
那时刘非婵年纪不大,人却精明,长姐身体有疾,妹妹年岁又小,做不了重活,自然只能选择她。
雍州人不喜欢这些神神叨叨的僧人,但当时有个富商听信方士信口之言,花重金在山腰造了这座寺庙。
刘非婵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认命地进了寺庙,这一进,才知里面玄机。
原来,这座寺庙不是建在山上,而是建在金山上!
寺庙花一两甚至几十个铜板换来年轻的苦力,什么学经问道,慈悲为怀都是唬人的幌子!为了开采矿山,劳役年幼的孩童和求庇护的有疾百姓,这群人根本是在草菅人命。
刘非婵忍辱负重八年,终于等来了改变她一生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