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干岸的往往比持刀杀人的更为可恶,而更有那一干人,比那站干岸儿的更为可恶,便是还为那持刀的喝彩,说那被杀的人该杀的。
李觅啧啧两声,“到底是一条人命呢,也难怪她那哥哥说打死人便打死人了,小姑娘家家的,心眼儿怎地就这般冷淡呢?还有太太,成日家吃斋念佛的,对这些小女孩子上竟是没有些菩萨心肠。”
黛玉冷哼一声,“嬷嬷竟是不知道呢,我才被诊出有了身子那会儿,便也是我那好表姐在皇太后跟前进言,说该给爷添两个屋里人,说起来,那一家子倒是惯会体贴的,我横竖是无论如何都学不来的,以后还是少来往一些。”
李觅倒是没说什么,这京中,皇城脚下,谁家里女人有了身孕不是给那男人安置一两个屋里人,每夜里伺候过了,再送一碗避子汤,不过是那么个玩意儿,给主子解闷儿玩儿的,也不值当当回事。
偏这些年,李觅冷眼看黛玉二人,蜜里调油的,为了皇太后赏下的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原她还担心,怕因此就叫王爷与她离了心了,谁知王爷竟还惯使着,也愿意宠着,她又有什么好说的?
本欲劝两句的,李觅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下了。
过了腊八,眨眼间便是小年了。朝廷封印后,云臻在家送了灶神,两人一下子便闲了下来。静极思动,云臻便说带黛玉出去散散心。
“这可怎么行?这不能的,天寒地冻不说,地儿又滑,如何走得?若是有个磕磕碰碰,哪里比得上从前身子灵动?”李觅是说什么都不答应,“王爷若是执意如此,奴婢少不得进宫去跟娘娘说了。”
云臻摸摸鼻子,看了一眼黛玉已经显怀的肚子,只好作罢。恰好,檐哥儿和十三结伴来了,如今二人有点孟不离焦,焦不离孟,连皇上都在说,这两个活该是一对双胎才是。
因常年走动,又是兄弟,二人每每来都是直接进后院,也不必去前殿去。
黛玉便在东三间的外头摆了两个炉子,一个烹茶,一个蒸菜,瞧着火光很大,朝外舔着,映在银红色的窗纱上头,叫坐在屋里的人瞧着特别暖和。屋里也摆上了炭盆,中间一张桌子,这会子上头是一个火锅盆,一盘片出来的烤鸭,又用鸭骨架熬出来的细米粥,一尾松花江的四腮鲈,银鱼紫蟹,一盘野兔肉,黛玉一面布菜一面笑道,“来得真是巧,今日早上才到了这两样,都是松花江来的,要不来,就他一个,我还舍不得拿出来给他吃呢。”
云臻笑着朝黛玉看了一眼,十三听得真了,站起身给黛玉行礼,“多谢嫂子了,嫂子,我那今日太子妃叫人送了个好玩意儿过去,竟是太湖的银鱼,说是用来做汤极好的,我回头叫人给嫂子送来,给我侄儿补补!”
檐哥儿听得大笑,指着十三,“你又被我姐给骗了,你也不想想,我们一来,这些都端出来的,必定是给我姐夫准备的,我们不过是吃了个凑巧,你还当真了。”
小十三打小儿没了娘,一直养在荣妃宫里,黛玉待他也一直如檐哥儿一般,都说长嫂如母,虽说黛玉比他也大不了多少,却一直对黛玉很是亲近。这会子难免吃醋,没好气地道,“凑巧就凑巧,横竖我是吃着了。”
赌气一样,十三叫来自己的近身服侍的太监,“余福,你去把那些银鱼拿过来……”
余福正要去,被云臻拦住了,“你嫂子如今吃东西也是有些吃有些不爱,你别忙了,回头你和檐哥儿去吃。再,太子妃既是给你的,你哪怕不吃,偷偷儿扔了也不好再转给别人,叫太子知道了不好。”
十三还要分辨,黛玉笑道,“你别忙了,先吃吧,这天儿冷,一会子菜都凉了就不好了。”
三人慢慢儿吃,约好了第二日一块儿去沈孝卿那边过小年。黛玉坐在一边陪着也没怎么吃,给他们三人布菜,想起来一事,问道,“沈先生今年高寿了?”
云臻想了一会儿,“已有八十了,算是高寿了,年中的时候,父皇还说要给老先生做个寿,谁知他说什么都不答应,说要是做,他就回江南去了,这才作罢。”
接着又听到十三在说,“前儿进宫里去听父皇在发脾气,说是清甄家的旧账还没有清完,欠下多少亏空来,再就是事儿多,江西那边的瓷器一窑一窑地烧,多少都是没有请旨的,烧出来的也不知去了哪个的府上?”
十三压低了声音,黛玉忙起身,出去看外头都有没有人,依旧是听到了十三的声音,“八哥你猜里头是谁?叫我听了个正着,竟然是吴天佑那厮在皇上面前说二哥的坏话说,‘皇上若不说,臣还想不起来,臣好似听过一耳朵说东宫里那一套粉彩的瓷器是真好看,富贵不断头的’还说本就富贵了,又何必不断头呢?”
“吓得我,一听这话赶紧掉头就走,害得我当日没有在父皇跟前背成书,罚了我一百张字,手都快写断了,这大冷天差点没冻没了。”
云臻沉吟良久,嘱咐二人道,“这些话烂在肚子里,以后谁跟前都不要说。再,不管是大皇兄还是皇太子,以后都离得远一些。十三如今大了,越发该遵君臣之礼,太子毕竟是将来要登大宝的人,不可再喊二哥了。”
十三听他说,连忙站起身来说“是”,檐哥儿也有些讪讪地,跟着站起身来,只觉着这规矩真是大。云臻摆摆手,“坐吧!”
正说着,黛玉看到院子门口一个人提着一罐子酒走了过来,她擦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四皇子,正要回避,对方已经看到了,黛玉不得不站在廊檐下行礼,“四王爷怎地这大雪天里还来了?给四王爷请安了!”
因是在忠顺王府见过一面的,知黛玉是个爽朗的人,云宥不由得打眼朝她看了一眼,穿着一件大猩猩毡的斗篷,把自己裹着,只露了个头出来,头上是一对金点翠镶料石松鼠葡萄双喜头花,几串儿流苏晃在鬓边,衬得她一张脸比珍珠还要粉白,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灵动流转,云宥笑着道,“八弟妹不必多礼,我去找十三弟听说来了这里,就不请自来了,果然赏雪饮酒也不喊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