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身怀有孕,常羲的体温比平时高了许多,更是畏热。帝俊携了常羲去北方避暑,带了一干奴仆,声势浩大。那北方带山的山主名唤奇予,亦是一只鸟儿精,自然诚服于帝俊之下。
帝俊浩浩荡荡前来,那山主已经携手带山一干妖精怪兽迎了出来,摆好鲜果美酒为帝俊接风洗尘。上神驾临乃是山之幸事,大家都盼着巴结上神,搞好关系顺带被提携提携,指不定就成仙了。众妖看到帝俊身边带了个有孕的女子,料想她应该就是传闻中帝俊的*姬了。果然接风宴还未过半,帝俊便以*姬旅途劳顿之由,带着她匆匆离去。
奇予自是不敢怠慢,早早命小妖收拾了带山最大的洞府给帝俊住。帝俊把常羲放到榻上,替她除下鞋子,常羲脚一勾,躲闪道:“鞋上有泥!你不必亲自脱它。”
帝俊毫不在意道:“你肚子那般大了,难道还能弯腰脱鞋?我帮你脱,自是应该的。”
常羲羞怯道:“赶路一日,甚是污秽,哪能让你碰了!”
帝俊搂住她的脚,边帮她揉脚踝解乏,边道:“我瞧着你的脚甚是雪白干净,我很是喜欢。不过以后可不准在外人面前脱鞋,只有为夫可以看。”
常羲脸红了红,由着帝俊给她按摩双脚。孔雀进来,见状弄出些动静来,帝俊这才放开常羲的脚,虚虚握了空拳在唇边咳嗽一声,道:“进来罢!”
孔雀已准备好汤浴用品,在洞府不远处有一潭热泉,亦有温泉瀑布,常羲由孔雀陪伴去洗了个澡,换了件宽大的素白袍子,刚好遮住她隆起的小腹。北方果然凉爽许多,夜风习习,她看着漫天星斗伸了个懒腰。
有一只鸟儿从悬崖那头飞过来,它长得似乌鸦,身上的羽毛却是五彩的,羽毛末尾则是赤色。它在夜空中飞过,周身带着点点红光,甚是美丽。常羲看着它飞过眼前,清脆鸣叫一声,山中回荡着悠悠鸟鸣。一片羽毛飘落下来,常羲接住了它。这片羽毛很是好看,常羲决定拿回去嵌在鸡毛掸子上,于是收入袖中。
北方凉爽,常羲终于睡了个安稳觉,只晓得半夜帝俊替她掖了掖被角,甚是体贴。她一觉睡醒神清气爽,帝俊见她精神比前几日要好,甚是欣慰,觉得携她来带山避暑实乃正确决定。
常羲与帝俊平时就在山中散散步,看看鸟儿舞蹈,打发时间,歪腻在一起让常羲都有点招架不住。只是又过了一些时日,帝俊经常会失陪一会儿。常羲这日又携了孔雀一起散步,见林中帝俊背影,对面似站了个女子,她唤了一声帝俊,但见他猛地将甚么东西臧入袖中,而那女子行了个礼,化为一道青烟不见了。
常羲随口一问:“你们在作甚么?”
帝俊脸颊突然就红了,站起来支支吾吾道:“没甚么!”
常羲见还有孔雀在场,不好多问,于是点点头道:“那你继续,我走了。”
帝俊也没挽留她,孔雀快走几步,追上她道:“常羲你也不必多心,想是山中女妖甚么的给王写的情诗罢!”
“你知道?”
孔雀立刻骄傲道:“那是自然,王来到带山,收到女妖的礼物甚多,只是怕你不高兴,没让你知道。今日撞见,你也不必介怀,王不会被情诗打动的。”
常羲头也不回道:“我觉得有点热,扇子放在榻边,你去帮我取来罢。”
孔雀便兀自去了,常羲图得耳边清净,突然林中飘来一幅画卷,上面画着点点梅花,被风一吹,落在地上。常羲走过去,想把画拾起来,刚刚指尖触着画卷,只觉一阵猛烈吸力,天旋地转。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站在一片梅花林中。
常羲心道,那画卷原来暗含乾坤之术,她怕是已经进入了画里,而要如何出去,须得费心找找。
梅林边是一湾湖水,湖水上缭绕阵阵雾气,有一座虹桥架在湖上,看不到头。常羲手扶上梅树,本含苞待放的梅花尽数开放。一时间梅香阵阵,令人神魂涤荡。隐隐约约有鸟鸣之声从远处传来。
常羲摸了摸浑圆的肚子,慢慢往桥上走去。这湖很大,桥亦看不到尽头。走了许久,她体力快要不支时,终是见到了一方陆地,她心中欢喜,加快了脚步。不想走近一看,心头凉了半截,依旧是那片梅花林。
这次林中坐了个人,红色的发,坐在蒲团上饮酒。他背对着常羲,听到脚步声,却也不回头,只是轻轻道:“我见这梅花全开了,便知道你来了!”
常羲远远立着,问道:“请问,这是哪里?”
那红发之人猛回头,脸上满是惊异,他也问道:“你是谁?”
常羲见那红发人长得雌雄莫辨,一时间拿不住他是男是女,只是从身上衣衫看来,应该是个男子,她弯腰不甚方便,只是略略行了一礼,“小女子误入画卷,打扰了公子,还望赎罪。”
那人莫名打量常羲,道:“你不是带山的妖精?你为何能让梅树开花?”
常羲亦是一头雾水,“我也不知!”
那人朝她伸出手来,就要摸上她的脸,她喝了一声,“住手!”
不想他手往旁边一歪,从常羲袖中取出一片翎羽。正是那日常羲捡来的羽毛。
“阿奇!”他抓着羽毛喃喃自语,突然大叫道:“你把她怎么了!”
常羲暗道,这乱捡东西也是不好呐,看来鸡毛掸子上是嵌不了这片羽毛了。
“我只是随手捡到的翎毛,公子如果觉得喜欢,拿去便是!”
那人像是没听到常羲的话,捏着羽毛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你若是一般妖,怎能进得了画卷!你若是一般妖,怎么携了阿奇的羽毛!定是阿奇遇害,你进来耀武扬威的!”
“等等,公子你听我说……”常羲要解释,那人竟是得了失心疯一般,听不进任何言语,大掌一挥,火焰腾空而起。那梅树全被吞入火海。
常羲双手结印,支起结界保护自己不受烈火所伤,无奈她有孕在身,使用灵力亦是十分辛苦。这画卷又不知如何突破,她坐在火海中,一动不动,死死苦撑,脸上隐隐有了汗珠。
“你出不去的!我被封在这画里两百年,每日每夜想着办法出去,可是也没办法突破画卷见我心爱的阿奇。没想到她竟死了!死了!”那人捏着羽毛泪流满面。
真真作孽,莫非她今天要冤死在画中,尸骨无存?她感觉到腹中胎动,狠狠咬住口中腮肉,释放出更多灵力,她还不能死。
天空中倏地显出一个大口子来,一道金光闪过,地上的烈焰全部聚集成一条火龙,腾空而起,只是一瞬,就被吞入一神掌中。常羲抬头一看,几乎落泪,是他来了!
帝俊落到常羲身边,猛将她揽入怀中,“你可曾受伤?”
常羲嘴角隐现血迹,帝俊不等她回答,大怒道:“你这小妖,胆敢伤我羲儿。”说罢手掌一推,铺天烈焰包围了那个人。
却又听到一声凄惨鸣叫,常羲见过的那只鸟从裂隙里飞了出来,往火焰扑去,落在那人身边化为人形。常羲隔着火焰一瞧,他们二妖居然长得一模一样,不知是不是火焰的效果?
只听头顶又有一声嚎叫,“上神赎罪!饶了我儿罢!”
那山主奇予老头子滚了下来。帝俊皱一皱眉,火势小了许多。奇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对着帝俊磕头道:“老身我教子无方,令上神*姬受伤。但求上神看在老身我忠心耿耿,就一个独子的份上,宽恕我儿。”
常羲拉了拉帝俊衣袖,“师父,你住手罢!”
帝俊面上一片凌冽之色,“可他伤了你,看,嘴角都流血了。”说罢,疼惜的擦了擦常羲嘴角。
常羲不好意思道:“是我自己咬的。你放了他们罢!”
帝俊这才灭了火焰。那两个妖都伤得不轻,互相搀扶着才没倒下。常羲仔细一看,就算不隔着火焰,他们也长得一模一样,难道是双生子?
“爹爹,求你再不要把我们分开!”他们一个下跪。
奇予抖得犹如筛糠,“逆子啊逆子!”继而又对帝俊一个下拜,“让王看我家笑话了!”
原来奇予只得一个孩儿,名唤奇葩。他们这种鸟妖,是雌雄同体,如有对眼,便可一起,化男化女自行商议。可这奇葩,偏偏谁也不爱,就爱自己。他天天临水自照,只为时刻见着自己的脸。一天他突发奇想,偷了山主法器,把自己灵魂一劈为二,这便有了两个自己。他与自己朝夕相处,缠*绵。山主终于看不下去,把其中一半灵魂封在了画里。已过去两百年,本以为奇葩已经放下。不想她又偷偷跑去偷画,半路上被奇予逮住,画卷被风一刮,正好让常羲捡到了。
常羲知道来龙去脉后,不由叹息,莫非这就是自恋?
山主垂泪跪着爬了几步,“老身想了两百年办法,也没想到被那法器劈开的灵魂该如何复原!”
帝俊一手揽着常羲,道:“若要让灵魂重新合二为一,我倒是有件法器!”
“爹爹,不要啊!”奇葩们抱头痛哭,“不要把我们分开!我们那是真爱!”
“你们给我住口!”奇予满脸通红,一脚踹去,奇葩们似个团子圆滚滚的入水了。
常羲拽了拽帝俊,在他耳边道:“你别管人家闲事,我瞧着真爱无罪,放过他们罢!”
帝俊这才点点头答应了。常羲这么一拽,甚么物件从帝俊袖子里滚出来,她眼明手快捡起来一瞧,确是个桃木雕刻的不倒翁娃娃,娃娃的脸还未雕好,只有一张嘴咧开笑得正欢。
帝俊满脸窘色,一把抢了那娃娃,抱着常羲出了画卷。常羲问道:“你袖子里原来不是女妖给的情诗啊!”
“胡说八道,怎么会是情诗?”
“那娃娃是甚么?怎么那般丑!”
帝俊气呼呼道:“我要不要动用仙术,把你这段记忆抹掉?”
常羲笑着往他怀里钻,“师父嗳,我瞎说的,你不要生气!”
帝俊扭过头去,有些受伤道:“真的很丑?你不要觉得它丑。其实,还有更丑的……”
帝俊不会告诉常羲,他想亲手给未出世的孩儿做一件玩具,他没有动用法术,而是让山中懂雕刻的妖精教自己,每天躲着学习,被刻刀刺伤了无数次手,练了好久终于做得像点样子。
常羲捧起帝俊的手,上面还有刻刀刺伤的口子,他匆匆赶来,忘记用仙法治愈。
常羲轻轻吹着他的伤口,“师父,你待我真好!我想孩儿一定会喜欢你做的礼物!”冰雪聪明如她,一下子就猜到了。
帝俊搂着常羲的肩膀,只是微笑。
他想把全天下所有的幸福都给羲儿和孩子!就这般一直幸福下去!
注:
带山:《北山经》又北三百里,曰带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青碧。有兽焉,其状如马,一角有错,其名曰矔疏,可以辟火。有鸟焉,其状如乌,五采而赤文,名曰鵸鵌(qitu),是自为牝牡(pinmu),食之不疽。彭水出焉,而西流注于芘湖之水,其中多儵鱼,其状如鸡而赤毛,三尾、六足、四首,其音如鹊,食之可以已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