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小姐,老太太请您过去一下。”
锦歌刚进了中门,迎面就见红绣盈盈而来。红绣见到她,一脸的高兴,在行过一礼后,便笑言相请。锦歌心知怕是外面有些风声传来,老太太担心了。
“快,快让祖母瞧瞧!”
锦歌一进正屋,坐在榻上的老太太便要起身,锦歌见了,忙小跑几步上前止住:“祖母可是想我啦?咱们祖孙俩人一天没见面儿,难不成祖母给孙女儿藏了好吃的?”
苏老太太道了一声:“淘气超级怀表!”便一边摸着锦歌,一边用眼光将她从上至下细细打量了一番,过了好一会儿,才嘴里念叨着:“好、好、好,没事儿就好!”
锦歌莞尔:“祖母!孙女儿好着呢!”
苏老太太见她精神头儿不错,便拉着她坐下,又让人将准备好的安神汤和甜果子拿上来,哄着她喝下。
“没事儿就好!我人老啦,最怕听到什么惊心动魄的事儿。你十叔刚刚说有所中学进了匪人,还是火器配备精良的一群人,他们劫持了学生做人质。这一听,倒把我的心提溜到嗓子眼儿里了,我还嘀咕着,别是你们学校吧!好么,一打听,可把我吓死了,你说你这小丫头要真是出了什么事儿,我这老太婆,可怎么和你爹娘交代啊!”
锦歌见老太太有些激动,忙露出笑容赶紧安抚:“老太太莫惊莫怕、莫惊莫怕啊!”
她转首对一旁的丫鬟道:“可曾给老太太服下安神汤?”
那丫鬟还未说话,碧钗就从小院子里走过来,她手上所持的木盘上,赫然放着一个小汤壶。
碧钗笑吟吟的对锦歌说:“十小姐不知道,咱们家老太太最是怕苦,这还是十老爷亲自盯着,老太太才吃了半副安神汤。好在咱们家用惯的老大夫也说。老太太这年纪最益食补,这不,咱们煮了一小锅养神粥过来,您也跟着一起补补。”
老太太也露出笑容,点头说:“正该如此。”
锦歌也不推脱,洗手敷面,亲自给苏老太太盛好,又哄着老人家吃了几口,这才安心坐下食用。
用过后,老太太端着茶盅。细细的问了锦歌缘由,锦歌不想让老太太感到后怕,便就捡简单的过程讲了一讲。她只说自己是迷迷糊糊的被劫持,又迷迷糊糊的被救了出来,具体的,光顾着害怕了,也不记得什么。不过。那伙匪人的目的是逃生,因此并未伤人,等等。老太太听过了,这才长吐口气,放下心来。
“我是怕惊吓到您,这才托同学请她的家长将我一齐接了出来。”
老太太皱着眉头摇首:“这话不对。你虽是一片孝心,可却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儿就白了人家的人情。你们将来很可能是一起上下学的伙伴,欠人家情多了。岂能自在?”
锦歌心明这是老太太怕她将来低秋严一等,便安抚:“祖母您多虑了,我们俩很投缘的,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啊!”
老太太道:“正因不是大事儿,才更应该尽量不麻烦别人。你们女孩儿家。想找个实心实意又投缘还人品好的闺蜜,着实不易。理应珍惜。这再有缘分、再亲密的朋友,也是要有距离的。人的感情在交往,什么是交往?有来有回那才叫往来呢!否则,一次两次还好说,时间长了,谁给的多了,谁予的少了,那就是一些人心中的隔膜。正因如此,古人才道‘君子之交淡如水’……虽然真正的友谊要在大事儿上见真章,可平时的往来也是必不可少的……这么着吧,我这里有一盒金丝燕窝儿,是你九叔去南洋时带回来的,也算不得多稀奇,就是我这做祖母的一片心意,你赶明儿个记得送给你同学。”
锦歌见红绣打开一个锦盒,里面齐齐的码着十几二十只形似元宝的燕窝儿,忙道:“这……”
老太太催她:“快收下吧,这是我这做祖母的谢礼,至于她家长那里,我会让甄娘带着礼物去一趟,表示谢意的。”
锦歌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便毫不客气的收了下来:“哎呀,真是便宜那小丫头了呢!”
老太太一边笑着一边点她鼻子,还转头对几个丫鬟说:“你们瞧瞧,这十丫头比人家还小将近半年呢,竟还说人家是‘小丫头’校园美女同居!”
惹得屋中尽人皆笑。
“哟,还挺高兴的,夫人这是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苏老太爷恰时归来,他撩开帘子就见孙女儿依偎在自家夫人身边儿,见了自己就要起身问好。他挥手让她坐好:“诶,在屋里头,也没别人儿,不用做些个繁文缛节的事儿!”
老太爷问了妻子她这一天起居的情况,夫妇二人又道了些家常。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跟锦歌说:“十丫头呀,要不然叫你二伯给你到京都女中报个名吧,下个月正好开课,省得跟致升那里费劲儿不说,还不安全。”
锦歌也顾不上思索老太爷为啥来这么一出,便摇头:“小十儿知道祖父疼我,可是人家就是想试试嘛!祖父那么睿智多才、腹有诗书;上通古学、下晓新知;外懂西夷之识,内了华夏文明……”她伸出拇指,高高的在苏老太爷面前晃了晃,“你是这个,别说是在京城了,便是南地都知晓您的大名。我在春晓念书时,课本上还引录了您的解析和文章呢!我爹每次听到有人赞您,便能美滋滋的高兴一整天!”
苏老太爷被锦歌一通夸赞,正听得美呼呼的,就听到孙女儿提起他那不省心的六儿子,本来老爷子还惯性的想哼上一哼,可又闻到他六儿子竟然那么仰慕自己,顿时便觉心里热乎乎的,那高兴劲儿,就跟活火山口儿上那“噗噜噗噜”往外跳的岩浆点儿似得。那喷发出的一滴一滴的东西,灼得老爷子心底那叫个美啊!
锦歌见机,便摇着老太爷的胳膊。撒娇道:“祖父,让锦歌去致升试试么!有您老人家这么高才的祖父,这做孙女儿的,也不能差劲儿不是?好不好嘛,答应吧,答应吧!”
咳咳,首先我们要说明的是,苏老太爷这一辈子,从儿女到孙辈儿,当真还就没有几个人这么在他眼前撒娇。锦歌这么一招。很是符合苏老太爷当初对自己的人生,或者说是他家庭生活中天伦之乐的设想。因此,老太爷早就被锦歌哄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乐得找不到方向了,哪里还有不应的?
老太太也趁机说了些好话,于是,苏老太爷大手一挥,锦歌便盆满钵满的。带着几个抱满礼物的丫头回去了。
“十妹妹啊,我这做姐姐的,当真是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呢!”苏锦落见到那铺满了一炕榻的东西,不觉咂舌,“你竟能从老太爷手底下捞这许多出来,可真是这个!”她冲这锦歌挑起了大拇哥。
锦歌刚才一回房。就得知锦落早早的等在这里,如今见她这般说笑,不免跟着乐起来:“瞧六姐姐羡慕的样儿。若是你也跟我一样,来这么一回,保准儿老太爷也会送好多东西安抚姐姐的!”
锦落一听,忙摆手:“可算了吧!虽说我好武爱动一些,可也对那些武装分子们敬谢不敏!”
说到这里。她满脸意味的拉着锦歌询问劫持的整个过程。
锦歌见她问得极细,好像恨不得自己当时也在场一般。不禁戏笑:“好啊,还说是最要好的姐妹呢!眼下我刚刚归来,六姐姐都不问妹妹有没有受伤,受没受惊吓!倒问起这些旁枝末节来了!”
锦落见她一副“你不回答让我满意了,我就不告诉你”的样子,便伸手去挠锦歌的痒痒窝儿,一边挠着一边笑道:“好个没良心的小丫头,自打知道外面出事儿,我便来你这里坐镇,还一波一波的着人到府里府外的去打听,直到知道你在老太太那里吃好喝好之后,我才在你这里只吃了两块儿点心垫腹!”
姐妹二人正说笑着,夏湘便抱着锦诺过来了:“六小姐说得极是!小姐,今天一下午,都是咱们六小姐帮着迎送各房的少爷小姐呢!”
锦歌听了转头一看,嘿,锦落正洋洋得意的侧扬着头,等她表示呢。
她一时玩心大起,便站起身、整整衣袖、又清清嗓子、双手相抱,对着锦落作了个揖边场飞翼。
“嗨,你这是做什么啊,咱们姐妹还用这么正经道谢啊!”锦落见了,有些发慌,也赶紧起身,就要相扶。
锦歌侧身一躲,嘴里却道:“有什么使不得的,锦歌这里谢过六姐姐了,望姐姐在日后,以今日所为为标准,秉持优良传统,再接再厉,日后继续努力帮助锦歌和小诺啊,嗯……谢谢啊!”
锦落听了后半段儿话,哭笑不得的指着锦歌道:“好啊,如今我才晓得你这丫头的真面目!当初你刚回来时,我以为又要多个老实巴交、礼仪端淑的妹妹了,谁承想竟然是多出一个促狭鬼!”
锦歌回握住锦落的手,拉着她依偎着,回嘴:“要不然,六姐姐会和锦歌这么要好?这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
二人在锦诺的拍手起哄中,又说笑一阵儿。
待静下来,锦歌就听到小报信儿人苏锦诺的报告:“姐姐,姐姐,今天铭婳侄女儿说要去钟、钟……”
他忘词儿啦。
锦落拍拍他,笑道:“还是我说吧……致升的钟楼风波,现在不是被京城老少传得满城风雨么?那些传闻将它传得是神气莫测,各种版本的流言都十分吸引人。这么着,咱们府上的一些兄弟姐妹就也被它们勾起了好奇心,大都想去探一探究竟。”
锦歌闻之,眼皮一动。她抬眼,望着锦落问:“六姐姐说笑了,咱们府里可是有门禁的!那些兄弟们还好说,可咱们姐妹都是小姑娘,又哪里是说想探就能探的?”
锦落听了,摇摇头:“六妹妹有所不知……再有五天就是龙抬头的日子,转天就是初三,咱们家在这一天,一向有苦读通夜的习俗。一般到了那一天,咱们家的孩子就要早早起身,在行过晨省之礼之后,便带着准备好的、足够两天吃穿用的物品去书院通读,直到第二天日升之后,方才回还。”
锦歌眼睛一亮:“书院?咱们家的人一般在哪里通读?”
锦落笑道:“十妹妹不妨猜一猜?”
锦歌眼珠一转,摸着锦诺的脑袋,猜道:“就妹妹所知,这致升中学后面有一排二层洋楼,楼的外面有一面围墙相隔,墙门上有一匾,名曰‘六经’。曾有书册介绍其时,说它们大都是京城人家的旧所,因此从不让闲杂人等轻易靠近……莫非那都是咱们府的?”
锦落笑得眼睛愈发明亮:“六妹妹只猜对了一半儿呢!”
她也不再卖关子了,直接说道:“当初致升私塾初办时,京中有一些富裕又有同情心的人家,出资资助那位千金开办,且言明他们不求回报。后来私塾建成,千金就在大门正对着的后面,建了这些洋楼,还专门签了契约,说它们是归出资人所有的。因此,咱们家在那里有一整栋的房间……也是从那时起,咱们家但凡有复习苦读之人,便大都鲜少去京郊,几乎都去‘六经园’啦。”
锦歌若有所思的颔首:“原来如此。那……六姐姐也想夜探钟楼喽?”
锦落听了,脸颊立刻泛红,好像为自己和小孩子们一起胡闹而难为情:“十妹妹也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最近编辑希望我开一个专栏,专门写些恐怖吓人的文章。我这不,去找找灵感么!……况且,婳丫头太小,她在咱们府里,辈分儿又最低,我实在放心不下她。与其拦着她,任她将来自由行动,倒不如我跟进照顾些!”
锦歌看着锦落眼里充满探索的兴奋,不禁一笑。
锦落被她笑得愈发窘然,反问:“那十妹妹呢?你去不去啊?”
锦歌微微一笑,她看着眼前一大一小这两双好奇的眼睛,没说话,反而转而望向窗外的天空。